“写的什么?”
“就是一些提醒……”
维克多利娅走到赫斯塔身旁,看见其中一页画着一张简易地图,上面标记了几处地点,是死难者较为集中的地方。
再翻一页,是一些令人潸然泪下的祭奠留言。
赫斯塔只是看了几行,立刻挪开目光:“……有点饿了。”
“我在烧水。”维克多利娅道,“一会儿煮面。”
“……不用煮我的,我带了东西吃。”
维克多利娅看着赫斯塔走到自己的背包前,从里面拿出了两个锡纸包裹的牛肉卷。维克多利娅记得,今天中午在市区咖啡馆的时候赫斯塔也没有点任何东西,而是吃了几个这样的牛肉卷。
“你也不去加热一下?”
“失策了,”赫斯塔看了维克多利娅一眼,“锡纸不能进微波炉嘛。”
“那边有锅。”
“我不想用外面的厨具。”赫斯塔轻声道。
“为什么?”
赫斯塔已经开始咀嚼早已经凉透的牛肉卷,一些汤汁和油已经浸到了面皮的外面。她抽了两张纸不断擦手,等咽下第一口,赫斯塔才开始同维克多利娅讲述昨晚从科维希克那里听来的故事,关于那个被毒杀的老公爵是如何离奇暴毙。
维克多利娅站在灶台前听完了整个故事,表情微妙——在她看来这类看起来玄而又玄的案子其实是最好破的。正因为事实看起来扑塑迷离,因此几乎可以信赖自身的常识:谁是凶手?能够知晓毒酒位置,并且将它端上老公爵餐桌的就是凶手。
“而且为什么非要假定毒酒之前就在酒窖里呢?”维克多利娅道,“我要是下毒我就下杯子里——至于后面警方检查出的带毒软木塞,我完全可以伪造一个,反正软木塞上又没有和瓶身匹配的标签,你怎么知道你带去化验的那个软木塞,真的就属于那瓶毒酒呢?”
赫斯塔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端着一锅面直接坐到桌前并准备开吃的维克多利娅。
“……所以我打算避免在外用餐。”赫斯塔道。
维克多利娅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再看眼前的卷面:“你这还让我怎么吃……”
“我这属于杞人忧天……就是昨天听了这个案子有点儿不舒服,没有说这儿的东西一定有问题的意思,”赫斯塔看着她,“我包里还有几个肉卷,你要吗?”
“拿来。”
晚饭过后,赫斯塔与维克多利娅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个睡袋,平整地铺在了一楼的角落。除了饭厅和厨房,一层大部分都是木地板,睡起来并不冷。
维克多利娅把赫斯塔多带的几个肉卷全都吃光了,但这样仍没有吃饱,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起身给自己煮了半碗面。
两人调暗了大厅的灯,赫斯塔看起来已经准备入睡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之前总部不让我们进入事故地了,”维克多利娅轻声道,“这地方真邪门,发现尸体的地方零零散散的,在亲眼看见之前还真想不出会是这样的死法。按说即便联合政府的飞机来了,炸死了一批毫无防备的水银针,剩下的人也不可能逃不掉,尤其这一带几乎没有山,全是草地,跑起来很方便,几乎没有什么障碍……”
“说明大家都被困住了。”赫斯塔已经钻进了睡袋,她闭着眼睛侧卧在墙边,“……所以没有人可以全力逃跑。”
“怎么困住?”维克多利娅回头看了赫斯塔一眼,“那可是两百多个水银针,谁能困住?”
赫斯塔没有立刻回答。
“我还有一个在意的地方,”维克多利娅道,“那么多的尸体呢,都到哪儿去了?”
“可能,前几批过来的救援队已经清理过了。”赫斯塔半睁开眼,“……但我也没有听到过这方面的消息。”
维克多利娅向赫斯塔那边望了一眼。
说起来很奇怪,几年前在谭伊的时候,虽然以“优莱卡”身份出现的赫斯塔沉默寡言,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维克多利娅总是自然而然地把她当作佐伊与恩黛的同辈人——事实上,她们就是同辈人。
然而几年过去,当她们在十二区再次相逢,维克多利娅分明感到赫斯塔举手投足间的变化让她看上去比她实际的年龄要成熟得多。至少,当赫斯塔和斯黛拉站在一起的时候,斯黛拉这个人精绝不会以对待一个二十出头年轻人的方式来对待她。
维克多利娅自己也不会。
她隐隐觉得,此刻自己同赫斯塔的相处,倒是有点像从前和千叶相处的样子了。
维克多利娅将桌面上的垃圾全部倒入袋子里,很快将整个台面收拾到做饭以前的样子,她拎着袋子往外走:“我出去丢个东西。”
“嗯。”赫斯塔又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赫斯塔渐渐有了睡意,薄薄的睡袋让她感觉暖烘烘的,她几乎就要睡着了,然而一点似有若无的凉意始终吊着她的神经。她翻来覆去地调整着姿势,就是无法安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骤然驱散了所有的困倦迷雾。
——维克多利娅怎么还没回来?
赫斯塔竖起耳朵,整个小屋安静极了,没有一点声响。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嘟嘟囔囔地从睡袋中出来,走到门边,拉下了屋里的电闸。
整个小屋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在寂静中,赫斯塔摸上了二楼,她主动进入了子弹时间,聆听着近旁的一切声响。
风,虫鸣,草原深处不知名野兽的夜嚎,赫斯塔走到窗边,紧紧贴着窗沿,谨慎地向外看去。
一点微弱的月光下,院子里的大垃圾箱落在墙的阴影中,它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赫斯塔的视线慢慢向远看,整片草原在夜色下如同深海的海底,那些绒绒的草在沙地上随风摇曳着,草原没有尽头,风将远处的暗涌裹挟而来,又凭空消散。
忽然,赫斯塔闻见一点血腥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翻跃,一柄铁钩擦着她的头皮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