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在开会吗?”
这是许朝阳第一次见到师长,那么大一个师长,竟然不是大大咧咧的推开房门,而是微微把房门欠了个缝之后,站在门口试探性的问道:“那你们先开会,我在门口等一哈。”许朝阳从这一个行为,就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尊重!
这要是他,不一脚给门踢开看看手底下那帮小子扯什么里根愣都算好的了。
王红昆连忙走到了门口,一把就把门拽开了:“师长,我们结束了。”说着话,还用袖子在脑门上擦了一下汗。
“这是在商量啥子呦?大热天关着房门,遭不遭得住撒?”
时值二十八岁的王红昆可不光是尊敬眼前这位儒帅,许朝阳能明显感觉到他是真怕对方,在对方的提问下,竟然将目光看回到了屋内,有点求助的意思……而在王红昆这种惧怕里,师长依然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
都说129师到了后期是师长满面春风、政委严厉非常,很多新人都怕政委不怕师长,可你要是因为这个,就觉着师长没什么,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眼前这位师长实际上不光拥有儒雅外表,在其悍勇方面,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当年袁大总统复辟,天下群雄皆反,师长也回到了家乡,在当地招兵买马,仅凭名声,就募兵2000,准备进攻丰都县城、将北洋之兵全数拦截在此,介时川东可平。
也正是在那一战中,师长头部中弹,被打飞了眼睛。
事后,为其动手术医生说,眼睛已经不可能保住了,还得立即动手术才能保得住命,而动这样的大型手术,需要全身麻醉,假如出了什么问题……很可能会影响脑子。
“那就不打麻药。”这就是师长的回答!
就这一句话之后,儒帅躺在了手术台上,当时医生站在原地都不会了!
谁能相信有人可以不依靠麻药硬扛住这种疼?可整个手术的过程中师长不光一动没动,更是一声没吭,只是斗大的汗珠阴湿了床单!
关二爷刮骨疗毒许朝阳是没见过,但,在近代史中可以于长征进程里被挑衅,仅凭单眼开枪击中被扔飞的鸡蛋;还能躺在手术床上进行脑部手术不打麻药的,如今可就在眼前!
“首长好!”
许朝阳规规矩矩的站起来敬礼,别说是他,任何人穿越过来的人要是见到儒帅,都得规规矩矩的站着!
可这位儒帅看见许朝阳,却……微微愣了一下,一双眼睛始终停留在许朝阳的军装上。
“是朝阳吧?”
“报告首长,217团团长许朝阳,向首长报道!”
许朝阳有多大声喊多大声儿,自己已经不受控制了,身为一个兵,无论是这个时代的兵还是他那个年代的兵,能在这么近距离之下接触儒帅,谁能不激动?
“好,坐,快坐。”
这回许朝阳整个姿势都变了,坐在长条凳上后背拔的笔直,双手搭在腿上目不斜视,跟让人雕刻出来的军旅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师长就站在许朝阳面前挽起了袖口,顺便回头冲王红昆说道:“水。”
王红昆还没理解,拎起水碗就给师长倒了一碗。
师长看见这一碗水都乐了:“倒盆里撒?”
王红昆看一眼王卫舟,王卫舟赶紧端起了屋里的洗脸盆,用水壶到了一盆热水,想了想,还将脸盆架上的手巾板搭在了盆边递了过来。
“朝阳啊,莫动”
许朝阳愣了一下。
师长直接伸手解向了许朝阳的衣服扣子……
“师长。”许朝阳一下就摁住了师长的手站了起来,他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都是男人,怕啥子?坐!”师长貌似很强硬,可脸上却始终在笑,那一米八的身高和许朝阳差不多少,伸手直接摁在了他肩膀上,将人摁坐在长条凳上:“疼老就说话”
满嘴的四川口音里全是关爱,可伸手解许朝阳上衣扣子的速度却丝毫不减,而他却没有一把将衣服脱下,是一寸寸撕扯着在许朝阳已经粘黏住的国军军装,撕扯到费力处也不强行加力去拽,伸手沾着盆里水,小心翼翼的阴湿,这才缓缓揭了下来。
直到亲手为许朝阳将上衣军装脱下,看见枪伤的伤口被缝合后在肩头还没长好,周身上下又都是战场硝烟透过衣物留下的肮脏,师长叹息了一声:“唉……”
“朝阳啊。”师长投了一把手巾板,丝毫不敢大意的擦拭着伤口周边说道:“我看过一本书,是家陆士谔写的,他写了很多,大部分我都不是很喜欢,什么《七剑八侠》、《血滴子》,但是,他有一本书叫《新中国》的,我非常喜欢。”
“他说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这个国家未来的模样,他说‘那时候,吾国学生留学各国工业大学,齐巧都毕业了,有几个聪明的,便能自出心裁,技师更是绰绰有余。即便是机器,也只捡几部急需的向国外购买,其余皆能自造’,你看,我都会背。”
王红昆笑了:“师长,这是美好的畅想吧?”
师长转过头,似怪王红昆急躁般说道:“还莫得说完。”
“他说啊,当时的呢绒布匹、羽绒羽缎、针钉烛皂、灯伞火柴,很多东西比洋货还要好!”
哈哈哈哈哈……
屋里的人都笑了,可这种笑,却让师长严肃了起来,起身问道:“笑啥子呀?笑啥子嘛!”
王红昆、王卫舟赶紧给笑容憋了回去。 许朝阳这才发现自己嘴角也裂开了,才逐渐收敛。
师长一手拎着手巾放入盆里投,一手重重指了一下王红昆,继续说道:“人家还说,当在街头碰见洋人时唯恐冲撞,向街边避让,谁知那洋人却也避让于他,一问才知道,原来国内已经没了租界,治外法权也早就收回很多年了。”
这回没人笑了,哥仨全低下了头……
许朝阳觉着好像不太对,这才抬起头看向了师长。
师长又坐了回来,继续为许朝阳擦拭胸口说道:“他还说,那时会有‘九年预备’,还会将地下挖空,给火车和轨道铺到地下跑……”
这不是……地铁???
“我知道,你们不信。”
“我也知道,这不过是文人的幻想……”
“可我们连幻想,都要遭到质疑了吗?”
房间忽然安静了……
莫名间,许朝阳张嘴说了两个字:“我信。”
“旅长,朝阳还行,知道拍师长马屁。”王卫舟在王红昆身旁嘀咕着。
“这是什么好习惯啊?等师长走了,217团的思想教育工作必须抓紧做,算了,等打完了仗回来再说。”
这话让谁听也是拍马屁,起码,在当下那个时代是,可许朝阳是真的信!
“朝阳啊?”
“哪怕这是幻想,在实现这些幻想之前,还得依靠你们这些将军将日寇都赶出去,做啥子能这样不在乎伤口呢?”
“脏衣服不要穿喽,我们经验是,脏衣服是会令伤口感染的。”
“对了,组织上已经在陕北遍寻你父踪迹,只要找到,即刻通知你,介时,你是愿意去见他,还是将其接到陕北来,自己决定。”
“还有你手底下余营长……”
师长抬起头看了光着膀子的许朝阳一眼,看着那满身疤痕像是被缝起来的破布一般的皮肤,竟然有些心疼的转过了身说道:“等到了胜利那一天,我向你保证,组织上一定会记得你这一身伤疤……”
说着话,他,脱下了衣服。
那么大一个儒帅,当着许朝阳的面前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只剩下了内衬一件汗衫,就这么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许朝阳肩头,亲自为他抻起袖口,等待许朝阳将手伸进去的说道:“这是我的军装,也是我,为你穿上的。”
这句话说出来,许朝阳赶紧就把手伸了进去……随即起身面向师长,刚要伸手去系纽扣,却被师长轻拍了一下手背。
师长就这么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系,穿好了以后,还帮他抻了抻,满脸微笑着说道:“如今山西形势严峻,日寇直扑太原……”
“而我们,抵达陕北的时候只剩下了不足万人,如今所有战士大部分都是新兵。”
“他们很多都没上过战场,可在好不容易促成的联合抗日的大环境下,这一仗却不能不打。”
“我军115师共一万五千五百人将会第一批进入山西,亏了你送来的一万支辽13式步枪,我们才有了敢让这么多人进入山西的底气……朝阳,可我们太缺乏对日作战经验了……”
“按照组织上最初的想法,整个217团应该在接受党的教育之后,组建教导团,专职训练新兵及兵工厂技工培训,毕竟你手底下这些兵,那可都是在大沽厂训练出来的,还参加过天津大战。”
“可现在没有时间了。”
“部队需要领头羊,115师需要对日作战经验,我军,需要一场抗日首胜来振奋人心!”
“你,能不能……”说道这句话的时候,师长商量的语气极重:“将217团拉上去?”他为许朝阳系完了扣子,背着双手温柔的看着对方。
许朝阳一个立正打到那儿,穿着师长的军装敬礼说道:“纵是身死,责无旁贷!”
这句话没毛病,可,太国府了,许朝阳连忙改口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哈哈哈哈哈……”师长笑了,伸手在他的臂膀上拍了拍:“好!”
紧接着,师长戴着上面只有一颗红星的帽子还礼,与许朝阳一样拔直身体时说道:“待到将军归来日,我与将军……解战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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