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看看火光,又看看陈迹。
先前陈迹说固原是有人为天策军设的局,他并不相信。
只因这固原城里半数百姓遭人屠戮,边军也死伤无数,执棋者得是多么狠辣的心思,才能设此“断头局”
当今这个时代,京城有百万人口,洛城有二十万,这固原少说也有十三四万,半城百姓可就是数万条人命!
何其阴狠歹毒!
然而现在,李玄看着城门处火光冲天而起,坚如馨石的固原城轰然倒塌,将天策军的退路全部封死,他不得不信!
李玄转头看向陈迹,饶是他再怎么镇定心神,也忍不住仓皇道:“这到底是谁设的局他们还有什么后手先前我见到的披甲步卒是哪支军何队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拿数万百姓当诱饵”
陈迹摇摇头:“不止!”
李玄愣住:“什么意思?”
陈迹轻声道:“诱饵不止有百姓,还有粮仓、军械,井水,太子!”
难怪朝廷会突然派太子带着一支从没打过仗的仪仗军来到固原;难怪白龙要调离,剪除太子幕僚;难怪天策军能原杀入客栈密道,难怪太子躲在地窖也能被人找到!
只因为,太子才是投名状的最后一环,没有太子,天策军焉能走进埋伏
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这时,又有轰鸣声响起,连东城门也被火器一并毁去!
火光与轰鸣声中,天策军的战马被惊得四处走动!
元臻坐下战马似要人立而起,几乎将他掀下马去!
天策军大统领乃景朝正二品,元臻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哪能驾驭受惊的战马还好一名甲士闪身来到近前,死死扯住缰绳,硬生生将战马扯回原地!
话音落时,北方传来密集的喊杀声,一群早早藏匿在城中的披甲步卒一手持盾一手执刀,从须尾巷一线向南反攻!
一名甲士急声道:“是埋伏、护送大统领离开。”
元臻一鞭子抽在他脸上:“慌什么,乱我军心者斩。”
说罢,他眯起眼晴看向北方沉思许久,而后又看向太子冷笑道:“好大的手笔,竟用半城百姓和当朝国储做诱饵,我且问你,你自己知不知此事”
太子沉默!
元臻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也不知。南朝文人果然狠辣,以家国大义为名,行窃国之事,如今竞连一国储君都视如掌中玩物。朱家太祖若是从棺中坐起,只怕要将这些儒家文人杀得干干净净。”
一名心腹策马过来,低声道:“大帅,我们是走是留”
元臻沉声道:“他们炸了南城门与东城门,就是想逼我们从西门逃离,想必那里还有一支伏兵等着!传军今,往北杀。南朝军情司传来消息,宁朝三大营俱在崇礼关,我倒要看看,他胡钧美拿什么杀我天策军。”
话音落,旗令一层层传递出去,天策军的主力当即化整为零,如一只合拢的扇子骤然打开,朝北方铺陈过去!
李玄看着太子等人被天策军铁骑带走,当即急声道:“我要去救太子,你不愿冒险的话便留在此处……”
他一转头,赫然发现陈迹已然动身!
陈迹一边用衣摆擦干净脸颊,一边朝一名天策军铁骑摸去!
就在又一声火器轰鸣声响起时,他突然一跃而起,轻飘飘落在对方马鞍后,捂住其嘴巴,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他将天策军的尸体丢向李玄,李玄仓皇接在怀里,哪怕极小心也遮不住尸体的甲胄摩擦声!
有人听见响动,立刻机警看来,而后见陈迹头戴黑雉尾头盔、身披天策军甲胃,这才又转回头去!
陈迹策马汇入天策军中,随着近卫营一同向北进发!
陈迹混在队伍中默默观察!
天策军中以头顶雉娓分等级,寻常士兵头顶无雉尾,神射手,近卫营,百天长戴一支黑雉尾,千夫苌戴一根长雉尾,一根短雉尾,万户府长,戴一根苌雉尾,二根短雉尾!
陈迹看见元臻不紧不慢的策马前行,精锐斥候不停将各路军情禀告过来,而后带着新的旗令离开!
天策军步卒押解着太子等人缀在元臻身后,元臻周遭被近卫营牢牢看护着,陈迹只看了一眼便挪走目光不再打探,以免令人起疑!
他看向元臻身旁的一个背影,龙门客栈掌柜。
对方此时已经换上一身天策军甲胄,头戴千夫苌雉尾,地位已是极高!
就在陈迹偷偷打量时,掌柜似有察觉,缓缓转过头来!
掘曳的火光中,陈迹看到对方左侧脸颊上黥着个“降”字,眼神冷冽,杀气涌动,哪里还像曾经的客栈掌柜
他趁着对方目光扫来前低下头,默默跟在队伍里!
掌柜心中有疑,似要拨马回转过来查看,却见几路斥候一同回来禀报军情!
“报,库勒街有精锐步卒,正与先锋营接战,人数五百。”
“报,且末街有精锐步卒向西移动,人数五百。”
元臻坐在马上皱眉道:“这是发现的第几路精锐步卒了,第十一路还是十二路”
他身旁心腹低声道:“大帅,十二路!”
前线的喊杀声越来越盛,时不时还有火器轰鸣声响起,仿佛边军越杀越多!
元臻看着黑夜,面色也不禁凝重了几分:“胡钧羡从哪变出来这么多人遣中军主力在须尾巷设口袋,让他们进来。”
此时,又有一名斥候狂奔而回,在元臻十步外单膝跪地,高声道:“报,龙门客栈里百夫苌元重身死,全军覆没。”
听闻龙门客栈四字,掌柜豁然回头看去,也顾不得先前窥视自己的目光了!
元臻轻描淡写的对身后招招手,近卫营立刻让开一条道路,容许掌柜近至十步之内答话!
元臻没有看掌柜,只目视着前方,平静问道:“我是得了你的消息才派元重前往,如今元重身死,你作何解释?”
说话间掌柜身旁近卫营突然发难,五六人抓住他胳膊,将他生生按得跪了下去!
掌柜仰头高声道:“回禀大帅,卑职先前就禀报过,客栈内有羽林军护卫,太子身旁还有一位寻道境的羽林军指挥使!如今太子也在此处,您可当面对峙!”
元臻点点头,又头也不回对身后招招手,近卫营立刻有人将太子等人押上前去!
一路上,张铮与张夏奋力挣扎,却也无济于事!
众人在元臻十步之外停住,只听元臻问道:“我问,你们答,能好好答上来的人,可以活命!”
陈问孝赶忙开口:“大帅,我来答。”
元臻微微勾起嘴角:“你们可曾在客栈遇到我天策军先锋营”
陈问孝点头如捣蒜:“遇点了,他们从客栈密道里杀出来,将客栈里留守的数十羽林军全杀了!我等被堵在楼上,差点死了!”
元臻转过头去:“既然遇见了,为何你们衣服干干净净,身上连滴血都没有你们又是如何逃到桃槐坊的”
陈问孝解释道:“当时是陈……”
话说到一半,陈问宗发疯了似的挣扎起来:“住口,畜生。”
元臻哈哈大笑:“此人是谁”
陈问孝低头避开陈问宗的目光:“这是我嫡兄苌,陈问宗!”
元臻挥挥手:“堵住这厮嘴巴,你继续说!”
然而就在此时,小满高声道:“我来说。”
元臻笑着问道:“哦你又是谁!”
小满挣扎着上前两步:“我是陈家丫鬟,只要你给一条活路,我什么都说……”
话音未落,小满骤然挣脱身旁近卫营,一掌拍向身边陈问孝太阳穴!
这一掌有风雷之势,却堪堪停在陈问孝太阳穴前,被一只粗壮的手掌捉住!
一片魁梧黑影将小满笼罩其中,她惊愕抬头看去,竞是元臻身旁的一名千夫长如鬼魅般来到近前拦住了她!
千夫苌森然笑道:“敢在大帅面前玩这等小把戏,找死!”
元臻淡然道:“无妨,有人死命拦他,说话才有几分可信,且让他继续说!”
陈问孝说道:“我陈家庶子陈迹当时拦在楼梯上,使您的先锋营始终无法上楼捉拿太子,而后我等躲上客栈屋顶等再下来时,他已经和这个小丫鬟将所有先锋营全都杀了。”
元臻也不由一怔:”全都杀了他们二人”
他阴冷看向掌柜:“你为何没提及这两人”
只是,元臻发现掌柜也愣在原地,正喃喃自语:“我清晨时亲眼见他出了门,他怎么会在客栈里……”
陈问孝在一旁补充道:“回禀大帅,我那庶弟确实早上出了门,到边军开城门之后才回来的!”
元臻嗯了一声,对掌柜冷笑道:“即便他出了门,你也该一五一十禀报上来,说,为何知情不报”
可掌柜没理他,反而看向陈问孝:“陈迹呢,他为何不在你们当中”
陈问孝惊愕道:“他将我们放在地窖之后就走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
掌柜垂下眼帘,片刻后跪在地上膝行向前对元臻说道:“大帅,是卑职办事不力,漏了如此关键的消息,甘愿受罚!”
待掌柜距离元臻只有七步之遇时,骤然暴起,朝元秦扑去!
元臻面色不改,冷冷的看着掌柜越来越近,近卫营在他身前层层叠叠挡成一堵人墙,捉着小满的千夫苌也踹开小满,闪身回防!
掌柜与千夫苌如雷霆般交手,二人身周狂风席,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