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张拙扶着张夏重新上马,他拍了拍枣枣的脸颊:“多亏你了,往后你便是我张家的大功臣,回头就让管家去给你寻一匹母马……”
张夏怒目相向:“爹你说什么呢?!”
张拙哈哈一笑:“此乃天地伦常,有何不能说的。”
陈迹看着这一幕,感慨道:“世人皆说张大人贪,此事未必为真,但世人说张大人好色,应该不是假的。不过,我看张大人是真的很疼爱张二小姐。他身披官服,想来正在衙门办公时被人告知消息,马不停蹄便赶来了。”
张拙朗声大笑:“知我者,陈迹也。”
陈迹忽然问道:“张大人,此马神骏异常,我先前听闻张二小姐说,是钦天监副监正徐术大人从外面带回来的?”
张拙翻身上马:“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徐术起死回生后的第七年修行有成,忽然与徐阁老告辞北上,说要寻一件东西。后来听他说,他去了景朝更北方的苦寒之地,想要找的东西没找到,却带回来了这匹龙马。”
“我听张二小姐说它是龙种。”
张拙说道:“徐术说,北方苦寒之地还留有些上古血脉,用来做战马最是神异。”
陈迹忽然在想,如果按他猜想,徐术也是从四十九重天下来的人,那对方突然跋涉万里去北方苦寒之地是要寻找什么?
四十九重天遗落在人间的宝物吗?
陈迹再次发问:“张大人博闻强识,可曾听说轩辕这么个人物?”
这才是他最想问的事情。
这个世界没有搜索引擎,想要寻找什么信息都像大海捞针,只有张拙这样记忆力超群且博览群书的人,才有可能为他答疑解惑。
却见张拙思索片刻:“黄山有一福固峰,福固峰下有一洞府,洞府内刻有轩辕二字,有一部残书记载时间最锋利之剑名为‘轩辕剑’,但此剑失落不知所踪,从来没人见过。能找到的记载就这么多。”
陈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问轩辕本人。
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马匹带着自己摇摇晃晃走远,体内冰流蔓延而出,将他重新带回那片黑色云海,坠落在青山之上。
睁开眼时,陈迹却未在青山山巅看见轩辕的身影。
绣着金字的黑色王旗插在巨石石缝之中,周围空无一人。
陈迹感觉奇怪,立于山崖边缘向下俯瞰,只见云海散去,山脚下竟不知何时开垦出一片农田来。
轩辕褪去王袍,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正卷着裤脚在田地里拉犁。
陈迹下山来到农田边上,好奇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轩辕随口答道:“种地!”
陈迹纳闷:“你已是不用吃喝的仙人,为何还要种地?”
轩辕不耐烦道:“我喜欢种地,不行吗?社稷社稷,社为土地,稷为五谷。若没有了五谷,这天下便残缺了,此为一国之根基。”
陈迹在农田边上坐下:“可社稷二字里,没有人啊。”
轩辕一怔:“什么?”
陈迹盘膝道:“社为土地,稷为五谷。百姓在哪里?”
轩辕想了想:“在帝王心中。”
陈迹乐呵呵一笑:“幽默。”
轩辕放下了肩上的犁,冷着面孔说道:“今日所来何事?”
陈迹认真说道:“你是否曾在福固峰下建造过洞府修行?”
轩辕疑惑:“福固峰?从未听过。”
陈迹思索片刻,换了一种问法:“我在外面的世界里,寻到了一处山峰下的洞府,洞府内刻有轩辕二字。在那山峰不远处,还有一处峡谷,人行其中,仰望天空,蓝天仅存一线,若非子午,不见月日。”
轩辕一怔:“天子都?你找到了天子都?”
陈迹也是一怔:“什么天子都?”
轩辕离开农田,转眼间凭空披上一身黑色王袍,那王袍仿佛从虚空中来,眨眼便出现在他身上:“我曾身负重伤逃至一处山间养伤悟道……也是在此结识了你。”
陈迹没想到,此处竟还与自己有关:“结识之后呢?”
轩辕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而眯起眼睛:“奇怪奇怪,你既然能寻到天子都,那便意味着归墟,雷泽,青丘国,天山,章尾山,发鸠之山,日月山都还在,只是换了名字……”
“应当如此!”
轩辕神色诡异起来:“天子都有一处泉眼内藏着一柄剑,那是我当年手刃仇敌之后夺来的,若你取了它的剑意,当可用来蕴养体内剑种,一步登天。”
陈迹眼睛一亮,但转瞬熄灭:“都一万六千多年了。那柄剑恐怕早已腐朽?”
轩辕凝声问道:“鲸刀可曾腐朽?”
“没有!”
“鲸刀没有,它便也没有,我将它存在泉眼里,本就是要用天子都这天下第一奇峰来蕴养剑意,等待日后取用,没想到便宜了你。”
陈迹又来了精神:“那处泉眼,能具体说一下地貌特征吗?”
轩辕避而不答,只慢悠悠说道:“不止这一处,我还在世间藏有许多重宝,我虽不知它如今叫什么名字,但能帮你将它们画出来,可我凭什么帮你画出来?”
陈迹认真道:“若有朝一日我死了,你岂不是可以借我身躯重回世间?这些重宝我只是代为保管,以后都是你的,待你重临世间,也不用辛苦吧啦的去寻他们了。立马就能用。”
轩辕嗤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
陈迹无奈道:“你开条件吧。”
轩辕思索片刻,突然朝远方军阵招手:“奉槐,奉烈,奉校,奉圭。”
军阵之中,四名将士出列,单膝跪地:“在!”
轩辕回头看向陈迹,冷笑道:“四人围杀你,何时能打过他们四个,我便告诉你第一处藏宝之地。”
奉槐持刀,奉烈持斧,奉校持棍,奉圭背弓。
四人气焰彪炳,战意滔天。
陈迹暗骂一声,转身就跑。
“陈迹,醒醒……”
“陈迹,我们到了!”
陈迹在马上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红色。
夕阳斜照,白色的雪原影射着绚烂的光,如橙红色的极光在积雪上流淌。
洛城的城门楼出现在地平线上,仿佛海市蜃楼。
陈迹看着这一幕,有些出神。
张拙策马凑到他身边,好奇问道:“想什么呢?”
陈迹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张大人,我现在很想回到医馆好好睡一觉,但此时美景惊心动魄,我却想停下来多看一看。您说,是终点更重要,还是路上的风景更重要。?”
张拙捋了捋胡须,沉思良久才回应道:“要我说,自然是终点更重要。”
陈迹不解:“为什么?”
张拙哈哈一笑:“我这人比较贪心,见着一处风景,便想着前面会不会还有更好看的等着我,不看到终点是不会甘心的。少年郎,你上次民变时保住了我的乌纱帽,此次又保住了闺女的性命,该叫我如何报答你才好?”
陈迹笑了笑:“张大人客气了,我与张二小姐乃是同窗,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两码事!”
张拙想了想说道:“参加科举吧,只要你不在考场里杀人,我保你成举人。”
“如此简单?”
“如此简单!”
张拙说道:“我知晓你不想混迹官场,但我也知道,你并非是个只想独善其身的人。”
陈迹看着远处:“大人误会了。”
张拙笑道:“你若是只想独善其身的儒家文官,民变那一日,你便不会跃下城墙了。随我做事吧。保你……”
话未说完,却见王先生快马加鞭脱离千岁军军阵,来到陈迹身旁。
他对张拙说道:“陈迹不适合当文官,也未必一定要走科举这条路,年后随我进京,我在兵部为你谋一个差事。朝廷积弊已久,蹉跎三年有何益处?”
张拙不乐意了:“你来凑哪门子热闹。?”
王道圣沉静回答:“他更适合边军。”
张拙摇头道:“边军晋升太慢了。”
王道圣面无表情:“若无边军,何来南方歌舞升平?张大人瞧不上边军?”
“你老小子少给我扣屎盆子。”
张拙怒道:“我不是说边军无用,而是将他带在身边能早些提携他。手中权力大了,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王道圣轻飘飘问道:“你是他什么人?我是他授业恩师,他自然随我做事更合情理。”
张拙一怔,一时间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我……我可以……”
他回头看了看张夏,有把话咽进肚子里:“你也不过教他几天而已。算什么授业恩师,等着吧,大家各凭本事……”
陈迹左看看张拙,右看看王道圣:“两位大人……”
王道圣神情淡定:“称呼他时可以喊大人。往后称呼我,要喊老师!”
陈迹:“:老师!”
王道圣慢条斯理说道:“我也并非一定要你出来做事,只是如果你想做事的话,得随我一起。莫要随他,他为徐家做事,平日里也不爱惜羽毛,焉知后世青史如何写他?”
陈迹悄悄勒紧缰绳放缓速度,从两人大人争吵中退了出来。
没了他的阻碍,张拙与王道圣离得更近,辩得更凶。
张拙说道:“你开春能不能迁任兵部尚书还二说呢,现在乱许什么承诺?”
王道圣:“嘉宁二十四年春,你辩经输给我了。”
张拙挑挑眉毛:“你已经遭陛下贬斥两次,东林党人也容不得你这离经叛道之徒,跟着你能做什么?”
王道圣:“嘉宁二十五年秋,你辩经又输给我了。”
张拙顿时恼怒,骑在马上隔空去捶王道圣,然而王道圣身披重甲,一点拳脚,不疼不痒。
王道圣淡然鄙夷道:“朝廷命官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张拙怒道:“狗贼,拿命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