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人头落地。
陈迹远远看见酒肆变得鲜血淋漓,原本还哄闹的街,顿时噤若寒蝉。
冯先生身着青衫镇定的坐在马上,身上没有溅半滴血,却一身的血腥气。这世间最喜欢杀人的从来都不是武夫,而是文人书生。
酒肆里的灯火照在那一张张画像上,陈迹赫然发现每一张画得都是他。只寥寥数笔,便将他勾勒得惟妙惟肖,特点分明。
原来,刘家一开始要杀的就是他、
为什么?
想来是自己帮密谍司做的那些事情泄出去了。刘家要拿自己开刀。
陈迹转身往远处退去,准备带世子与白鲤逃离,却又渐渐放缓脚步。
这小镇里怕是有上千军汉,对方要是漫山遍野搜查,自己带着白鲤,世子,张夏终究跑不远。
他转头望了一眼世子等人躲藏的方向。隔得太远,只能隐约在夜色里看见炼铁作坊竖起的高炉烟囱。
酒肆里的火光,军汉们集结的呼喊,在他身边交织。
下一刻,陈迹回神往反方向走去。
不知走了多远,来到一处小面馆里朝店家招手:“掌柜的,来碗面。”
正在擦着桌子的掌柜将毛巾搭在胳膊上,笑着问道:“客官吃什么面。”
陈迹寻了门口的木桌子坐下:“随便什么面,热乎的就行。”
“行嘞!“
片刻后,掌柜端着一碗肥肠面放于陈迹面前。
门外是兵荒马乱的声音,面馆里的陈迹没有朝外面多看一眼。任由军汉们从门前跑过。
他也不嫌烫,抄起筷子便卷起大口面吸进嘴里。
第一口下去,陈迹长长舒了口气:“好吃。”
逃亡一天之后,能吃到一口热乎乎的肥肠面,简直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一口面下去,仿佛身子都滚烫起来。
陈迹三两口将面吃完,有些留恋的看了一眼碗里的红汤。
他很想把唐也喝完,可要是喝完,自己就跑不动了。
他轻叹:“可惜。”
掌柜疑惑:“客官,可惜什么?”
“没什么!”
陈迹咧嘴笑道,他将一枚碎银子扔在桌子上:“掌柜的,给你面钱。”
掌柜先是一愣,而后不动声色的将银子揣进袖子:“客官,小店面食便宜,您给银子给多了。我去隔壁给您换点铜钱找零。”
陈迹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
待到掌柜出门,他又看了一眼面汤,这才起身沿着煤渣路往东北方向的行营栅栏走去,越走速度越快。直至最后跑起来。
掌柜领着几名军汉回到面馆:“几位军爷,那少年郎还在我店里等我找零。……咦,人呢?”
一名军汉骂骂咧咧的将掌柜踹翻:“敢耍老子?”
掌柜急促道:“刚刚还在呢,肯定没走远。”
说罢,他四下寻找起来。正看到陈迹轻轻跃过木栅栏的身影:“在那!”
军汉们转头一看,眼瞅着陈迹跑进深山老林里。顿时高声呐喊起来:“找到了。在这边,追。”
越来越过的兵马向东北集结,沿着陈迹逃亡的路线追去,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
月光下的山林里,干枯光秃的树林藏不住人。数百名军汉冲进来,却已找不到陈迹的身影。
一名军汉踩着柔软的腐叶,将腰刀抽出,警惕着向前搜索。
然而,就在军汉转头向左看去时,陈迹骤然从右边树干后闪身而出,一刀干净利落的从军汉脖颈间抹过。
刀锋浅浅的从脖颈动脉划过,轻得就像一阵冰凉的风在抚摸。
军汉捂着脖子回头看时,陈迹已与他擦身而过,消失在另一颗树干之后。
待到其他人发现他时,血液正从他指缝中汨汨流出。
他只来得及指了指陈迹藏身的树干,便不甘的倒在腐叶上。
“在这边。”
两名军汉一边高喊着,一边朝那跟树干左右包夹过去。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一起跃步突进,两柄长刀如剪刀般交叉着劈了出去。
两柄长刀砍在树干上发出沉闷声响。两人定睛一看,树干背后哪里有人?
不对。
两人眼睛一花,只见陈迹从树上跃下,轻轻踮脚踩在两人卡在树干的刀身上蹲下。
两名军汉惊愕抬头,定定地看着蹲在他们刀身上的陈迹。
山间一阵风吹过,摩擦着地面堆积的腐叶。
他们眼中的陈迹正与他们对视着,眼里没有情绪,只余下冰冷的算计:“开口求救。”
两名军汉顿时毛骨悚然,一丝凉意从尾巴骨升起,一路蹿到头皮。
“来人,他在这里。”
“来人。”
两名军汉松开刀柄向后退去,可还未等他们抬起的脚完全离地,陈迹便随手挥刀一抹,在两人脖颈上留下一条血线。
再一跃,陈迹已踩着树干上卡着的刀身越过两人,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树林中。
这两声求救终于惊动了所有人。数百名军汉脚踩灰败的腐叶,狂奔着朝陈迹的背影追去。
可奇怪的是,他们明明能看见陈迹的踪迹。却怎么也追不上。
彼此之间仿佛永远保持着一个固定距离,不近也不远。
每次就在军汉们觉得要追丢时,陈迹的背影又会渐渐清晰起来。
下一刻,爬到山丘顶端,即将翻过山头的陈迹,忽然停顿了刹那。
他回头深深看了身后的军镇一眼,这才再次动身,消失在山后。
军镇里,冯先生领着数十骑黑衣随从来到面馆前。
他轻飘飘跃下马来,拎着衣摆走进面馆,在陈迹先前坐过的桌子坐下。
陈迹吃过的那只碗都还没有收。
他笑吟吟对掌柜说道:“掌柜的,来碗面,要和先前那少年郎一模一样的。”
掌柜战战兢兢煮了一碗肥肠面端来,冯先生吃下一口便高声赞叹:“好吃啊。先前那少年郎夸过吗?”
掌柜低声道:“夸夸过的。”
冯先生将面吃得干干净净,一名黑衣侍从递上一块洁白的绸布手帕,他擦了擦嘴。将手帕随后丢在地上。
接着看向陈迹的那只碗。
思索片刻,冯先生将他的碗和陈迹的碗放在一起对比,而后又端起陈迹的那只碗喝了口汤,“味道是一样的。一个人饥肠辘辘一天,逃亡一天,能忍住不将这一口热面汤喝了?”
冯先生自言自语道:“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在木筹这种小事上漏了马脚。”
说罢,他起身出门。
一名黑衣随从问道:“冯先生,我们追?”
冯先生翻身上马,哈哈大笑道:“那少年郎故意在此漏出破绽,想来是要替世子与郡主遮掩行踪,遣人继续搜寻军镇,世子与郡主应该还在这里。”
黑衣随从问道:“那这少年郎还追不追?”
冯先生策马向陈迹逃亡的方向行去:“追。怎么不追?姥爷还等着拿他人头给二爷陪葬呢。他才是最重要的猎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