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打不过、打不过,得散伙——”
谢先生喊。
赵福生没理他,那三眼厉鬼手持鬼鞭,所到之处血光翻涌,鬼影重重,闹得地狱不稳,提示音不绝于耳。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三眼厉鬼边打边进,身影倾刻间靠近她许多。
它主要的目标是赵福生,其他人只是被殃及池鱼罢了。
这三眼厉鬼标记了赵福生,似是对她不死不休。
破空声响起,一条鬼鞭再度抽来。
鬼影重重中,赵福生再度展开地狱,欲躲闪时,三眼厉鬼的第三只鬼眼转动,血光将她隐藏的身形照出,那鬼鞭则与鬼眼相互配合,顷刻将至。
二门神跟在赵福生身侧,二鬼一前一后将她包裹——赵氏夫妇伸手拉扯着她的身体,欲将她拽入鬼门板中。
这样的动作是厉鬼杀人法则天性,可却变相的相当于在此时庇护了女儿。
鬼鞭抽至。
惨白的人皮鞭子抽中门板,两股煞气相撞,门神身上涌出血光,无数香火化为青烟冉冉升起,承受了这一记三眼厉鬼的鬼鞭之力。
鬼门板出现大量裂痕,门神夫妇的面容突然浮现出两道凄厉、血红的厉鬼印记。
那红印仿佛沾染了火焰,灼烧厉鬼身躯。
二鬼神绞杀赵福生的动作一顿,封神榜提示:门神受到三眼野神的击打,有掉落神榜的危机,是否将其请回榜内?
三眼厉鬼竟有鞭打鬼神的可怕力量,赵福生不敢怠慢,立即陪伴成长出选择:
她请神归位,二神鬼影原地消失。
那鬼鞭一击不中,一部分人皮反受门神香火所伤,化为腐黑之色。
但三眼厉鬼的本体力量并没有受影响,赵福生仍危在旦夕。
鬼眼锁定她的位置,鬼鞭抽打之中形成特殊鬼域,无法躲离。
八级地狱在三眼厉鬼强势的力量入侵下,也逐渐感受到了压力。
而这一切,仅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
谢先生抱怨完后,那双分散的眼珠盯着地面看了半晌,嘴唇紧抿了两下,突然仰头大喊:
“朱光岭,你在等什么呢?”
他的喊音奇特,声音形同回音,在鬼域的夜空下,形成一圈一圈的灰色音波纹,往头顶的方向缓慢的绕开去。
“朱光岭——”
“朱光岭——”
“朱光岭——”
谢先生本身属于鬼葬引导人,他的喊声带着鬼丧法则,形同叫魂。
这一喊之下,随着谢先生语调拉长的回音响起,突然‘啪嗒’一声水珠落地。
第一滴水珠是个信号,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顷刻功夫,‘淅淅沥沥’的雨水便开始洒落下来,地面开始渗水,淹没地狱。
地狱之中,突然涌出大量凌乱的、重迭的脚印。
被压制已久的朱光岭在谢先生以喊魂的方式喊得回归。
大雨洒落进这一片特殊的鬼域。
地面浮出的脚印一环套一环,蠕动着汇聚在三眼厉鬼的身体之下。
朱光岭的法则启动,将三眼厉鬼套在脚印之内。
这一人、一鬼也算是老对头了。
三眼厉鬼挥鞭的动作一顿。
但它毕竟是野级神,朱光岭当日丧心病狂以百姓性命换来的力量在它面前仍不堪一击。
鬼眼珠子不知是何来历,与臧雄山的鬼躯合二为一后,竟然拼组成非凡的厉鬼。
只见它身形一晃,那陷入池沼中的腿便抬了起来。
水池中黑气升起,又形成一个足印落到它身下,对三眼厉鬼如影随形的追击。
三眼厉鬼提了两次脚步,每次被朱光岭所阻,逐渐目标转移。
鬼眼珠子开始转动,红光弥散天地,万物、万象无法逃出鬼眼窥探。
只见红光笼罩下,每个驭鬼者背后驭使的厉鬼尽皆显露真身。
蒯满周的身后,庄四娘子、鬼村村民一一现形;
武少春的身上,一个满身烂肉,半个脑袋被烫变形的厉鬼双手抓附着他的双肩,上半个身体俯压在他身上,目光与他对准了同一方向。
陈多子肚腹高耸,肚皮呈半透明,一个身体青紫的鬼婴蜷缩在她体内。
半空中,谢先生也显出他真正驭使的厉鬼之体。
血光之下,徐徐展现出一个诡异的世界——谢先生的残躯化为万千碎裂的肢体,只见这些肢体之间,有无数黑线相互串连,将每一块残躯组织像串珠子一般串连起来。
而在这些残躯之后,一个漆黑的、宛如小山似的鬼影站在了谢先生的身后。
这可怕的厉鬼没有显现出真身,它像是捏着提线木偶一般,所有串连谢先生残躯的线头的一端被握在它手里,它双手挥动之间,拼组着谢先生的身体。
这位在镇魔司内位高权重,令镇魔司人心生畏惧的谢氏祖宗,此时像是厉鬼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可怜又可悲。
鬼雨之下,朱光岭的鬼躯也显形。
地面无数带血的红脚印浮现,化为重重鬼伥之影,排裂在朱光岭的身后,万鬼合力,抱住了三眼厉鬼的小腿。
孟婆的鬼躯显现,她腹腔全被掏空,一个鬼头卡在她腹腔处,替代了她的内脏,内里一团血红的火焰跳跃。
还有范氏兄弟、张传世。
所有驭鬼者无所遁形,强大的力量背后,是已经千疮百孔的身躯。
剩余的上阳郡令使望见这令人不寒而栗的一幕,俱都既震撼且畏惧。
但最令人感到震惊的,则是赵福生。
三眼厉鬼的第三只鬼眼绝非寻常厉鬼所有,拥有能窥探真我本质的逆天能力。
谢先生在老底被三眼厉鬼看破的瞬间,除了有片刻的惶恐外,他本能的看向赵福生。
这一看之下,谢先生顿时心生窒息。
他与赵福生相识的时间不长,她是什么样的人,仅凭周围人三言两语说了不算,唯有在灾祸面前展现出的一面才是最真实的判断。
除了她人品性格外,谢先生也摸不清她的底。
此时借三眼厉鬼的鬼眼窥探,正好看清赵福生底细。
只见鬼光笼罩下,赵福生的身后突然出现两道阴影。
这两道阴影的力量并不强,品阶也应该不高,所以在血光之中,竟显出鬼身本相。
一为要饭鬼、一为先予后取的厉鬼,二者皆在祸级的品阶。
三眼厉鬼的鬼眼神通显然并不仅仅只是在于窥探厉鬼本身,而拥有更加恐怖的力量,尤其是在它标记了赵福生的情况下,她驭使的两鬼承受了鬼眼更强大的杀伤力。
血光照耀之下,这红光对于祸级厉鬼来说,如同昭昭烈阳,二鬼身躯不稳,竟有要被血光融化的架势。
这一幕景像令得谢先生有些吃惊。
驭使双鬼是十分难得的,可是赵福生的实力明显是不止于此的。
她先前召唤的门神、戏班以及此时镇压了臧雄五的马面鬼差俱都非同一般的鬼物,且她驭鬼的状态很稳,可此时在鬼眼红光照耀下,却并没有显现出这些鬼物的雏形。
谢先生心生疑惑:这是为何?
正疑惑之际,鬼眼的血光越发殷红,要饭鬼、先予后取厉鬼的身形开始融解之际——赵福生身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这种震动的幅度很小,可一种莫名的颤栗却从每一个人心中升起。
“发生什么事了?”
刘义真心生疑惑。
他初时还以为是地震,可很快的,他就意识到这并非单纯的地面震动。
因为地底其实并没有抖,真正在抖的是他的内心,他仿佛感觉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种震慑感不知来源于何处,但影响的并非刘义真一人,且不止身处地面的人,同时还有身在半空的阴差马面,以及正被马面追逐的纸人张。
所有飘在半空中的鬼灯笼强行被扑灭。
‘喀嚓!’
三眼厉鬼的鬼眼中间,出现了一条漆黑的竖线。
这条细线仿佛利刀,将鬼眼剖开一条细微的纹路。
无声的震慑之中,强大的压力缓缓在这片鬼域铺延开。
血光之下,赵福生的身下开始渗出漆黑得如同能吞噬万物的极致纯黑阴影。
她的识海内,封神榜的提示音响起:受到不知名窥探。
赵福生的意识受到影响,有片刻的紊乱。
在她怔忡的这片刻功夫,众人便见那黑影缓缓自她脚下升起,化为一座丰碑,将她、连带着受血光影响的二鬼,俱都笼罩在那漆黑的碑影之下。
那碑影升至半空,阴风怒嚎,血光流涌,收集天下间最浓烈的怨煞之气,令万鬼震服!
地狱围绕在鬼碑之下,形成巨渊。
三眼厉鬼的鬼眼红光能穿透地狱,看破鬼身本质,却无法照透黑碑。
甚至鬼眼的红光在靠近黑碑的刹那,血光随即被鬼碑吞没。
鬼碑黑如深渊,鬼群在碑下慑服。
范必死、范无救手脚冰凉,身体在鬼碑现世的刹那,便如被恐怖力量抽去脊柱。
他们无法站立,连支撑跪拜的力量都没有。
在这样绝对强横的鬼碑面前,兄弟二人内心唯有臣服!
众人一一匍匐在地。
鬼碑之上,被凿挖出数个形同陵墓的鬼龛,每个鬼龛之上供奉了一个仿佛灵牌般的鬼神之位,上面分别书写着:门神——赵大有夫妇;夜游神——轮回鬼车;阴差——马面;黄泉路引——鬼戏班。
还有一个神位空置,等待着下一任被请封的鬼神入驻!
这些鬼神在巨碑力量吸引下,一一化为黑气归位。
朱光岭、谢先生内心蠢蠢欲动。
他们驭使的厉鬼俱都看向鬼碑所在之处,既有种想要前往,又有种本能想要逃跑的矛盾感觉。
鬼物无法分辨害怕或是向往,可驭鬼的人却受到了鬼的影响,清晰的意识到了这无名鬼碑的恐怖之处。
“这——这到底是什么——”
谢先生毛骨悚然,惊声低呼。
那鬼碑受阴风、血液环绕,无法看清碑体本身,可其仅展露出的冰山一角的形貌,已经足以令鬼群颤栗了。
它仿佛古老而又深沉,展现出来的并非鬼物特有的煞气,而是形成了一种足以包容群鬼煞气的无尽深渊,好似巍峨高山,将万鬼怨煞之气尽数纳入其阴影之中,令鬼群难以望其项背,而唯有对它慑服。
鬼碑与鬼眼相对峙,黑与红的光影交融,两股力量无声的较量、交锋。
血红的鬼光锋利非凡。
它蕴含了不知名存在曾经留下的特质,又承载了臧雄山一生悲剧的根源,同时吸纳了臧雄山驭鬼后为恶一方的苦果——再经历四十多年盘据上阳郡作恶的力量,本身便煞气十足。
可鬼碑则更胜一筹。
它不动、不摇,矗立原地,以不变应万变。
三眼厉鬼的身形疾速变大,血红的鬼光变得更加诡异妖冶,可是那血光仍然无法穿透鬼碑所在地界。
厉鬼的身影顷刻间变得如同小山,但那鬼碑则如平静的深渊,将三眼厉鬼的鬼影纳入深渊。
鬼眼之中那条细长的黑纹仿佛如同一滴浓墨滴入水中,迅速开始晕染,大有侵蚀鬼眼的架势。
三眼厉鬼受到鬼碑震慑,竟放弃了对赵福生的标记,第三只鬼眼闭合,鬼躯开始涣散。
这一幕的影响如同浮光掠影,仅在众人面前留下惊鸿一瞥,随着赵福生意识的苏醒,鬼碑的阴影缓缓隐匿。
不过它给众人留下的震慑却久久无法消散。
赵福生一醒悟过神,便见到三眼厉鬼半透明的身形。
“不好,它要逃!”
她先前意识受到了压制,等到醒悟过神时,便见三眼厉鬼竟像是放弃了杀戮,转身准备逃开。
这样的大鬼一旦逃亡,所到之处不知会造成多大的杀孽。
绝不能让此鬼逃离!
赵福生心念一转,突然伸手一捞,一枚鬼钱从地狱之中被捞了出来。
鬼钱一现,顿时吸引住了鬼群的注意力。
就连那身形半透明的三眼厉鬼同时也再度鬼躯变得凝实,那闭合的第三只鬼眼再度缓缓张开。
还未完全恢复的谢先生一脸无语。
他身后的厉鬼在修复他的残躯,将他身体半拼凑了起来,他人还未好,嘴却不停歇:
“你说你又招惹它干啥呀,它要走你就让它走呗——”
“它走了,天下的百姓怎么办?”
赵福生强忍惊惧感平静的反问了一声。
谢先生再度无语。
还能怎么办?大家能力有限,他一把老骨头都要被拆散了,至今未修复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