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谷的石碑龟裂了。
它一点一点的破碎、暗淡。
“现在,你们想起来了么?”
陈象跌坐在地上,颅顶断剑因为撞击而产生的震动还在持续,
它将陈象的大脑搅的支离破碎,那种极致的痛楚直刺灵魂的最深处,
陈象感觉自己的脑子应该碎成了豆腐花。
“想起来了。”
七个小矮人们轻声开口,陈象侧目艰难看去,祂们不知道何时并肩站在了一起。
小矮人们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明、澄澈。
陈象吐了口浊气:
“那……告诉我真相。”
呆,或者说禁忌主宰微微点头,凝视着陈象:
“如您所愿。”
祂一屁股坐在地上,此时整个亚空间都在剧烈震动,在撕裂。
呆的目光深幽,淡淡道:
“这是一场局,一场天衣无缝、精妙绝伦的局,由我策划,命运支柱亲自编织,很完美,也成功了。”
陈象轻轻叹了口气,听到这里便已然知道,事情终究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祂心寒到了极点,微微抽疼着,这疼是那么的轻微,远远不如头颅上断剑带来的疼,但却让陈象真正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痛楚。
祂真的,真的将小矮人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真的。
陈象平静问道:
“说说看吧,什么局?”
七个小矮人漠然立着,似有风起。
祂们不是小矮人。
祂们是旧日主宰。
呆笑了笑:
“一切已然功成,告诉您也无妨,这是孩子们对您的敬。”
祂缓缓叙述:
“这一场局的起因.您是我们的父,也是压在我们头顶的山,您只要还在,我们永远无法更进一步。”
“憨,祂是虚无主宰,笨是遗忘主宰,祂们是你最不喜欢的两个孩子,因为祂们执掌的权柄与您这么個现实支柱相冲。”
“我和祂们联手,以憨之虚无,笨之失落,打造了不落于现实的镜像世界。”
“我们找到了您的镜像,让祂对你发起袭击。”
呆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悸:
“不得不说,您不愧是我们的父,哪怕是同为最伟大者层次的镜像也毫无反抗之力.不过幸好。”
“九大外神与三柱神——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从何而起,但确确实实提供了帮助,即便如此,结局依旧两败俱伤,诸神沉眠,大世残破”
陈象平静的听着,知道这大概就是神历的起源——诸神从天而坠。
呆继续道:
“您将无可言说之剑钉在镜像的头颅上,我们失败了,但又没完全失败,新的神战爆发,这一次.我们成功了。”
新的神战
是指神历过后的第一次神战?
那只持续了短短几年的,在历史上记载很模糊的一场战争.
陈象轻声问道:
“然后呢?”
“然后?”
呆笑了笑,耸了耸肩:
“一场真正的大戏、大局,贯穿前后始终,九大旧日主宰与您一同被镇压在亚空间,外神肆虐在外,三柱神飘渺至上.”
陈象虚心求教:
“仅此?算的了什么局?”
“这自然不算!”
呆的眼睛有些发红,是因为兴奋,作为知识的象征,祂是智者,是旧日主宰中最擅谋者,而这是祂最走险的一次谋算,最终成功!
祂哈哈的笑着:
“我们八个彼此联合,但莽!祂冥顽不灵,绝不愿意与您为敌,所以.”
“我们杀了祂!”
陈象心口微微一疼,没说话,继续聆听。
“但这还不够!”
呆大声道:
“您的真名并非帝坦啊帝坦,是您镜像的名。”
“外神主动斩去了对您的认知,我们也主动抹除了对您真名的记忆,三柱神也将您之名遗忘,而后是整个宇宙,整个现实,都再不存有您真名的任何记录!”
“甚至为了做到极致,九大外神主动扭曲了自身认知、记忆,在祂们看来,是祂们将您和我们一起镇压的”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象低沉开口: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现在的您只能顶着您镜像的真名行事,您的力量被瓜分,但我们并不阻止您找回力量。”
“因为您找回的每一分力量,都只会让您向镜像跌落一分。”
“您越强,距离现实支柱的位格也就越遥远,距离镜像也就越近”
“当您重拾权柄,重返最伟大者之境时,也就是您彻底融入镜像世界,彻底失去现实之权柄的时候!”
“那时——我们的头顶,将再无任何障碍!我们,将能更进一步!”
呆越说越狂热,轻声道:
“所以,您该怎么办呢?放弃重拾权柄,您将对我们无法造成任何威胁,重拾权柄,正遂我们意啊”
陈象思索了片刻:
“原来如此.但这,便是你所谓的大局?似乎.不过如此。”
“自然。”
呆恢复了平静,有些哀伤:
“有一点.很关键的一点,莽,也就是太阳,后来的黄昏,如今的红月.”
“祂知道您的真名。”
“您以为,我们真的杀死了祂么?”
“不不不”
“思考者之眼,伪真理种子,都是我们给您的,您凭什么觉得您看到的信息,就全部是正确的呢?”
“我们可以篡改那么一两条,这不是难事。”
“事实上,除了您这位父神,没有人能真正杀死一位旧日主宰,包括我们”
陈象神色第一次变了,心头生起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死死的盯着呆,从喉咙里挤出声儿来!
“你什么意思?”
呆更加悲伤了,那是失去一个兄弟的深邃悲伤,那是血亲逝去的惨痛,祂抹了一把眼泪,既在哭又再笑:
“外界的红月中,只是莽的一缕残念。”
“祂真正的灵魂,一直在亚空间。”
“一直在。”
陈象头皮发炸,僵硬的侧过头,看向那块被祂亲自撞碎的石碑。
石碑暗淡、破碎,其中,似乎躺着一个死去的灵。
灵至死都在瞧着自己,似乎张着嘴,看口型,祂最后呼唤的是.
巨大的悲伤将陈象席卷,祂猛然起身,又踉跄着倒下!
呆抹了抹眼泪:
“为了杀死莽,我们篡改了历史,打造旧日议会,1500年,莽陨落那天,我们用祂沉睡的灵魂打造了石碑,我们将您不含有任何力量灵魂本源放了出去,真身镇压在此。”
“这样可以确保您的真名不会回归真身。”
“而后,在命运的安排下,您注定加入旧日议会;”
“在命运的安排下,您注定会遇见初代、先知,注定会一点一点的找到所谓的真相;”
“在命运的安排下,您注定抵达无限镜体过往的居所——那处古堡,您注定会将祂吞下。”
“在命运的安排下,悼亡者之镜注定会觉醒那一幕记忆图像;”
“在命运的安排下,您注定会来质问我.极度震怒悲伤中,您也注定会打碎石碑,只为求取一个真相。”
“现在,这就是真相。”
呆悲伤的看着自己兄弟死去的灵,轻声开口:
“如此,将再无人知您的真名,就连我也不知道,您只能以帝坦之名活着,以帝坦之名重拾权柄了啊”
“所有权柄,任您采摘,我们不会阻拦。”
“我们其实没有说谎,我们一直在等候您重临帝座的那一天啊”
陈象没有搭理祂,只是踉跄的走到石碑前头,伸手想要抱出被封在其中很多年的灵。
颤抖的手触碰死去的灵,死去的灵魂随风飘散了。
那未脱出口的残音幽幽响起。
“父亲.”
残音也散了个干净。
呆此时淡淡开口:
“亚空间,是我们打造的绝对牢笼,牢笼所成之日,伟大者及之上只能进,不能出。”
“除非您自斩力量,跌落到伟大者之下,否则您的这一具真身,永远无法出去,您只能用停留在外界的本源拾取遗落的权柄以帝坦之名。”
“当然,您要是狠下心,自斩一刀,的确可以借这具真身走出亚空间,但连伟大者都不是,出去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只会被立刻镇压。”
“而不用真身,您那孱弱的灵魂本源只能承载帝坦之名.您该如何抉择呢?”
陈象没说话,只是捧着灵魂余烬,闭着眼睛。
许久,
祂问道:
“那你们该怎么出去?”
“早有准备。”
呆轻声开口:
“那是我们为您准备的另一场宿命,您将迎接新的悲痛欲绝”
陈象猛然暴起,但七位旧日主宰早就在警惕,朝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
而被断剑镇封着的陈象,根本追不上。
“莽的真魂彻底死去,祂那停留在外界的残念也时日无多。”
呆远远的说道:
“还记得我给您的六角晶石吗?那其实不是您的髓,而是最猛最烈的灵魂毒药保险起见。”
“如此,莽绝无归来的可能矣。”
“您去陪陪祂的残念吧,带上我、带上我们的问候,莽的死去,我也悲痛欲绝,祂毕竟是我的兄弟啊.”
陈象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七位旧日主宰各自逃向了亚空间的边界,虽然出不去,但也不能被陈象抓住,
否则,哪怕有断剑镇封,陈象的这一具真身也有杀死祂们的能力。
陈象并未去追,只是默默的抱着灵魂余烬。
是自己,是自己亲手杀了莽,杀了红月啊
祂感到有些寒冷,从小到大,从接触黄昏遗物开始的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难怪一切是如此顺利。
“差点又被骗了。”
陈象忽然自语:
“有两件事物,呆根本没有去提,因为在祂们的谋算之外、掌控之外。”
“天神与失落之时。”
“至于我的真名.”
陈象悲伤的笑了起来,真名,自己早就,早就已然知道了啊
那是纯白之主拼死留下的。
“只是,从今天开始.”
陈象孤寂开口:
“全世界都是叛徒了。”
“全世界都是我的敌人。”
祂心如刀割,既为红月,也为小矮人们。
起风了。
最后一点灵魂余烬也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