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家伙?”
手持镰刀,笼罩在黑雾中的高大身影发出低笑:
“孩子,看着我。”
陈象下意识的抬头,朝着这个足有两三米高的身影瞧去,路撒冷色变呵斥:
“闭眼!”
但已然来不及。
陈象呆怔在原地。
“你过分了。”路撒冷神色冰冷至极,知道已然无法挽回,金银异瞳变的灿烂,凝视着黑雾中的身影。
“那又如何.打死我?”
黑雾中传来极沙哑的戏谑声,雾气翻滚,镰刀之上闪过锋锐光,割裂虚空!
两位尊者对峙,整个八环的空气变的迟滞,许多流浪者从梦中惊醒,一个個呼吸困难,脸都涨的发紫!
“你很看重这个小家伙。”
黑雾中的身影低沉道:
“现在,他是我的信徒了,想要回去,可以,拿黄昏遗物来交换,否则,我将他制作成告死鸟,伴随在我身侧”
路撒冷缓缓自轮椅上起身:
“或者我打死你,将他救回来?”
“那试试?”黑雾中的身影低笑:“伟大城将化作吾之牧场,自今日起,吾将.”
话没说完。
“我不是很明白两位的意思。”一个略微沉凝的声音响起,两位尊者错愕侧目,看向那个神色凝重的青年。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儿,没有疯狂,没有哭嚎。
“有意思。”
黑雾中的身影发出惊叹:
“这个小家伙真的有点意思!”
话落的瞬息,雾气骤然散去,一个足有近三米高、破破烂烂的稻草人显在陈象面前!!
“闭眼!”路撒冷再度暴呵,
而陈象却依旧不躲不避,就这么直视着。
初看之下,这不过是个用干草与旧衣物随意拼凑而成的简陋造物,但在未散尽的黑雾缭绕下,却透着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
而在稻草人的背后,有无数落叶与零散鸦羽拼接而成的巨大翅膀,它们微微摇曳,与干枯麦秆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恰如死亡的低语.
陈象与之对视,恍惚间,好像在祂深深凹陷的眼窝中看见枯寂、破败、残肢断臂等景象,眼窝周围的一切光都被这深邃给吞噬了!
“阁下便是传说中的原始恐惧?”
陈象凝视着祂,浑身上下每一粒细胞都在发出惊嘶,生命层次上的巨大差距让他不自主的颤栗,警兆在脑海中大作!
可他却依旧保持平静,轻声开口:
“您,带走了傻丫?”
路撒冷这次彻底愣住,有些惊愕的揉了揉眼睛,这小子没事?
怎么可能?
原始恐惧,便是最根本的恐惧象征啊
哪怕一位伪神与原始恐惧对视,也有极大概率直接疯掉,彻底坠入恐惧深渊!
可陈象,毫无反应。
难道他没有任何恐惧的东西?
不,这不可能。
就在路撒冷惊愕间,原始恐惧深深凹陷的眼窝中浮现出一丝亮光,如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般直击陈象的精神世界!
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出乎了我的意料。”
原始恐惧居高临下的俯瞰着陈象,沙哑的笑着:
“难怪路撒冷如此重视你.你将它称呼为傻丫么?有意思,是我带走了它,怎么,你要从我手中将它抢回去?”
说话间,陈象看见这个高大的稻草人弯下腰,伴随麦秆的摩擦声,其硕大的头颅抵在了自己面前几寸处,凹陷的眼窝就这么瞪着自己,
而自己视线中一切的光也都被眼窝给吞噬了!
漆黑。
不,是比漆黑还要漆黑,是纯粹的无这些,便是陈象此刻的视角。
他却笑了笑:
“稻草人,诞生于一千三百年前,是神降的产物,在顺着神灵肢体降的联系吞掉了那位真神后,摆脱神的控制,更成为了原始恐惧。”
“你明明才一千三百岁,却在成为原始恐惧后,变的比一切历史记载都古老,比没有星辰的夜更漆黑;”
“一千年前,你悄无声息的游走在人类文明的边缘,以惊骇与恐慌为食,挥舞镰刀,亲自收割恐惧.”
路撒冷神色变的凝重,原始恐惧低笑:
“小家伙,伱很了解我嘛.”
陈象微微仰头,目光脱离了稻草人深凹的眼窝,眼前重现光明。
他打量着稻草人那麦秆上的干枯痕迹,继续平静叙述:
“六百七十四年前。”
“你如同往常一般,恍若一个真正普通的稻草人,屹立在某个小镇外的麦田中,乌鸦落在你肩上,阳光尽力的避开你。”
“你在等候天黑,而后收割整个小镇的生灵。”
路撒冷眯眼聆听,原始恐惧脸上那戏谑的笑容消失了。
陈象平静叙述:
“可有一个小女孩找上了你,她靠在你身上,孤独的向你叙述苦楚,一边叙述,一边扯着麦秆随意编织,临走前,她将编织好的帽子放在你的头上。”
“你觉得很有趣,破天荒的没有收割小镇,继续如同一个普通稻草人般,屹立在麦田中,一动不动。”
“往后每天,小女孩都会在临近日暮时靠在你的身边,最开始是对着你叙述苦楚,后来什么琐碎事都会告诉你,她还给你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
“阿稻。”
原始恐惧立直了身,黑雾再起,镰刀上映出冰冷的光,
祂冷冷发问:
“汝,是谁?”
陈象并未回答,只是继续自顾自的叙述:
“如是过了二十年,这二十年间,你似乎成了一个真正的、普普通通的稻草人,没有狩猎,没有收割,每日在麦田中傻傻扎根,等候女孩的到来。”
“直至那年年末,女孩如同往常一般,靠在你身边,她告诉你,她要和朋友去登山,可惜没法带着阿稻你一起去。”
“你静静聆听,想要说话,但最终还是缄默,你告诉自己,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稻草人,稻草人是不会说话的,如果说话,会吓坏女孩。”
“女孩去爬山了,再也没有回来。”
“你冲去了地狱,守在冥河边,没有看见女孩的亡魂。”
“你重新化身原始恐惧,耗费三年调查一切,最终查明,登山那日,两位伪神争战,余波杀死了女孩,她的灵魂也坠入虚空,彻底失落。”
“你杀死两位伪神,你将女孩长眠的那座高山与久驻的麦田从现实中剥离,化作自己的神域,你屹立高山上,也扎根麦田中。”
“最后,你求上了幽邃虚空教会,许诺效忠一千年,换取幽邃虚空的承诺,在千年后彻查虚空,为你找到女孩的亡灵。”
“至今,已六百五十一年.”
“你想,还有三百四十九年,你就可以再次见到女孩了。”
“还有三百四十九年,就有人再次呼唤你为阿稻了啊.”
路撒冷眼中浮现出惊诧,显然不曾听闻过这一则秘闻,也猜测到陈象所言,恐怕是事实!
这个原始恐惧
此时,原始恐惧已然高举镰刀,悬在陈象头顶,恐怖威压让陈象肌体龟裂了,鲜血淌出!
“汝,到底是谁?”原始恐惧冰冷发问,沙哑的声音带着浩瀚天威,整个伟大城在此刻骤然寂静,所有人都从睡梦中惊醒,心头都生出莫名的恐慌!
陈象咳血,身躯在重压下逐渐佝偻,却依旧平静开口:
“你比所有历史记载都更加古老。”
“而我,就是历史。”
“我洞察一切,我见证一切,我之所见无有任何错漏;”
“我行走在人世间,我凝望所有深邃黑暗下的所有隐秘;”
“我既见你,便知一切.”
他顶着恐怖重压,强行直起腰背,凝视着这个原始恐惧:
“我既知一切,自然也知道那个女孩魂灵的下落啊.”
“告诉我!”原始恐惧猛然靠近,路撒冷撑起身,似乎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陈象却只是灿烂一笑,撕裂的面庞上满布鲜血:
“我不说,怎么,打死我?”
原始恐惧高举起镰刀,似欲斩下,漆黑之息弥漫!
陈象堪比旧日道路顶尖圣者的体魄在龟裂,鲜血如同不要钱似的洒落,可他依旧平静,甚至在笑。
“来,砍死我。”
原始恐惧震怒,漆黑之雾翻滚如潮,身后浮现出古老幽暗之所的虚影,头上那顶破破烂烂的稻草帽微微震颤!
祂似立在高山,又似立在麦田,神域在展开。
许久。
祂最终还是没有劈下镰刀,收起了神域,冷冷道:
“三四百年后,我一样可以知道一切。”
陈象咳了口血:
“你确定女孩的灵魂真的失落在虚空中么?”
“你确定幽邃虚空真的会告诉你真相么?”
“你确定女孩真的是死于伪神之战的波及么?”
“阿稻,你,确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