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殿前。
童百熊等人站在廊下等候召见。
那些殿外武士身披紫袍,手持金瓜。一个个目不斜视,脸上透着狂热神采。
江湖门派,打打杀杀简单,但要建章建制,上下肃然,却没那么简单。
究其缘故,武夫天性不喜受约束,而有能力的经世之才,多数入了朝廷官府。
从平定城到黑木崖、成德殿,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张玉觉得日月神教已经有了脱离江湖门派,成为地方割据势力的雏形。
他心中暗自好奇:“东方不败所谋深远,文治武功远在任我行之上,为何最后……,葵花宝典练至深处,对一个人的性格改变如此之大?”
这时,一人从侧廊转出,朝成德殿缓步走来。
她身穿白色长裙,头戴纱帽,遮住了容貌。从婀娜身段看,似乎才十四五岁,但举止之间又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气度。
童百熊见了来人,稍作迟疑,还是移步上前,拱手行礼道:“风雷堂堂主童百熊见过圣姑。”
“童长老近来可好?”
“托东方教主和圣姑的福,身体健康,一顿能吃三碗米饭。”
“童长老是神教柱石,您一顿能吃三碗饭,神教就安稳了。”
童百熊笑道:“听闻圣姑一直隐居洛阳,何时回的黑木崖?”
“三年一度的圣典将至,东方叔叔让我回来协办教务。”
张玉知道眼前女子是谁了。
日月神教名义上的二号人物,任盈盈。
东方不败从香主被提拔为光明左使,直至上位,才短短几年,在教内并未建立深厚根基。
为了稳定人心,他将前教主之女任盈盈封为圣姑,地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此一来,那些想叛乱的教众,也就失去了大义名分。待到地位稳固后,又让任盈盈到洛阳绿竹巷隐居,远离黑木崖总坛,再剪除任我行的铁杆心腹,逐渐消除前朝影响力。
如此阳谋手段,正奇相合,倒让张玉心中生出几分佩服。
她走到张玉身前。
张玉没有下跪,只拱手道:“云水堂下副旗主张玉拜见圣姑。”
“吴伯伯临终前可有交代?”
“师父临终之前,他让我记住一句话,效忠教主和圣姑,为神教大业,万死不辞!”
她低声道:“可明白你师父的苦心?”
张玉轻声道:“明白。”
“好。”
任盈盈声音有些哀伤。
她虽然名义上是神教圣姑,但身份尴尬,除了受恩深重,铁了心要与任家同进退的,教中头面人物都不敢与前朝余孽有过深交往。
吴连江是任我行旧部,两家结契深厚。
“吴伯伯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我会照看云水堂旧部的。”
任盈盈声音极轻,只入张玉之耳。
张玉微微抬头,隔着微风拂动的轻纱,只觉女子吐气如兰。
成德殿内,走出一传令使者。
童百熊连忙迎上去。
那使者高声道:“文成武德、仁义英明圣教主有令:着圣姑入殿觐见。”
童百熊皱眉道:“东方教主没有叫老夫进去吗?”
那紫衣使者却没有看他一眼,转身领着圣姑进殿。
童百熊怒骂道:“这些狗东西,仗了杨莲亭的势,竟然连老夫也不放在眼里。”
张玉暗自与他拉开距离,童百熊活过甲子春秋,似乎只虚长了暴脾气,一点头脑也没有。
别的暂且不提。此话一出,不把殿外这些金瓜武士得罪了个遍。他们虽然不及你风雷堂堂主、十大长老地位尊贵,但在黑木崖上,你是外臣,他们可是教主近侍。
童百熊讨了个没趣,看向张玉,问道:“你之前认识任大小姐?”
张玉想了想道:“在下身份低微,之前并不认识圣姑,连听也很少听过。”
童百熊点了点头。
过了一段时间,又一传令使者从殿内走出来。
“文成武德、仁义英明圣教主有令:着风雷堂长老童百熊领齐鹧鸪、张玉入殿觐见,其余人等留在殿外候着。”
童百熊对铁狮使了個眼色。
进入大门前,三人解下佩剑交给金瓜武士。
张玉才跨过殿门,突然之间寒光闪烁,两把长柄斧当头劈下,身后又有四把金钺掠过,尽管早有心里准备,还是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就要运转内力反抗。
童百熊则要淡定许多,负手而立,岿然不动。
紫衣使者这才喊道:“陛前觐见。”
那些武士退回两旁。
张玉看去,却见这些殿内武士紫袍下都披着铁甲,手持斧钺,论及精锐程度,比起殿外那些金瓜武士还要更胜一筹。
偌是进殿之人,暗藏兵刃,或者心怀不轨,自然就暴露了。
又或者仅仅是经不住吓唬,应急做出反抗之举,那也视同谋反,反正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好霸道的手段!”
张玉心道,东方不败不止要教徒忠诚于他,还要对他绝对服从,面临刀斧加身,也不能有反抗念头,连下意识的反抗也不行!
“这就是忠诚性测试啊。只是通过这种手段获得的忠诚,能维持多久呢?时间一长,只怕是怨恨多于敬畏,疏远多于亲近,难怪任我行脱困后,那么多教徒云集响应他反东方不败。”
殿堂宽不过四十多尺,纵深却有两百来尺。
张玉低着头徐步而入,心中不免激动,毕竟马上要见到的人,抛开魔教教主的身份,他也是这座江湖中最顶尖的人物。
江湖之上,传言纷纷。有赞他是文治武功的雄主,有骂他是能让大汉夜啼的魔头。
但见过东方不败的人,少之又少。时间一久,连他长什么样子,在江湖上也成了迷。
那紫衣使者在阶下站定,朗声道:“参拜圣教主”
众人一齐跪倒在地。
“圣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三人齐声道。
“属下风雷堂长老童百熊拜见教主。”
“属下风雷堂下香主齐鹧鸪拜见教主。”
“属下云水堂下副旗主张玉拜见教主。”
张玉心中暗自庆幸,好在看了半夜的教主宝训,记下数百段切口,总算合上了众人语调。
这种场合,要是出了岔子,或者自作聪明滥竽充数,东方不败一眼就看得出,那时叫来武士,自己只怕逃不过金瓜击顶的下场。
“都平身吧。”那声音有些慵懒,略带磁性。
张玉这才敢稍稍抬头望去。
金殿之上,拉起一道珠帘,珠帘后隐隐可看见有张宝榻,坐着一道身影,只透出些轮廓。
珠帘前,放着两把椅子。
左边坐着白裙纱帽的圣姑,右边却是一昂藏男子。
二十出头,穿一件紫色云纹缎面皮袍,脚踏黑靴,身形雄健,白脸虬须,极具男子气概。眼睛盯着人时,总是闪烁莫名的寒光,似乎能透过肚皮看穿人心。
“云水堂九百八十一人,全员战死大茂岭,你有何过人之处,可以逃回黑木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