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踏进了陷阱的感觉。
这淡淡银灰色石头就是诱使自己的诱饵,黑暗中那些东西就是最后围猎的猎犬,它们来了。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但分明存在接近的怪物,不知道有多少,个头有多大,巨大的压迫感霎时近在咫尺。
刚刚还让他感觉无限强大的力量一分一毫都不在,只够朱允熥维持站着的姿态,头皮发麻的感受怪物气息咻咻的快速接近。
他后退一步,背已低着石头,退无可退的了,耳听黑暗中唧唧的声音,似乎怪物们在商议,那声音像钢索相互摩擦,令朱允熥彻骨生寒,像有种力量要把他的筋抽出来,犹如中了牵机毒一样。
猛地一个黑影由黑暗中窜出朝他迎面扑来,气息倏变,朱允熥再也不能忍,嗓子嘶哑地大喊。
“秦舞阳!”
黑暗仿佛被划了个口子,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朱允熥身旁,一道寒光闪过,伴随着咔的一声响,半空中的黑影被劈做两片,如烟消逝,正逼近的黑暗齐齐停下,唧唧声停下,仿佛注视着突如其来出现的人。
正是秦舞阳,站在朱允熥身前,手握辘轳,凝神静气,听周围的动静。
朱允熥大气不敢出,望着面前的黑暗淡了一成,接着又是一成,很快便消散,屋内被身后石头发出的微光映照,诡异然而……至少可以看得见了。
秦舞阳这才看见朱允熥,诧异地行礼。
“三爷,你怎么了?”
朱允熥手脚发软,也在问自己这是怎么了。
自己明明是一个人来这里,还以为发噩梦才唤秦舞阳,谁知秦舞阳凭空出现在这里,却不是在客房的床上唤醒自己。
“我这是在哪里?”
秦舞阳转了个圈,看看周围。
“这是间空房,只有一块……大石头,我的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石头,还发光。”
说着他便伸手要去摸,朱允熥急得拽住他手。
“不能摸!”
秦舞阳自然不会不听,立即收手退后一步。
“这有什么蹊跷么?”
朱允熥心悸气喘,眼前发花,扶着秦舞阳手臂,深呼吸好几下,这才缓过来一点。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记得自己是走来的,秦舞阳应该还在客房内打瞌睡,断然不会他发现了跟着自己过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不是巧到这样子;至少他不由门外走进来,而是凭空出现在自己身边的。
秦舞阳左看看,右看看,出门看看,也是满脸惊讶。
“秦忠呢?”
朱允熥更惊讶,居然秦忠也在这附近,他们是怎么一起来的,何以秦舞阳也找不着他?
“他走迷了道?”
秦舞阳断然否定,手指着身边的位置。
“刚刚他就在这屋里,和舞阳就在一起。”
朱允熥第一反应是见了你妈的鬼,接着差不多明白过来。
“你们跟着我到了这里?”
“三爷半夜忽然醒来望外走,舞阳以为三爷是梦游,不敢惊扰,便唤醒秦忠,一起悄悄跟在三爷后面到了这里,可到了这里三爷忽然消失不见,舞阳和秦忠正为难,便听见三爷叫舞阳,舞阳一下子便看得见三爷,以及那扑向三爷的东西,一剑斩去,却斩了个空。”
朱允熥明明看见秦舞阳那一剑斩中了扑向自己的怪物,但说斩空也没大差,地上并没有尸骸,也没血迹。
“这倒奇了。”
秦舞阳绕在石头后找,到隔壁屋子找,回来更着急。
“三爷,咱们得赶紧找着秦忠,这笨蛋东跑西跑,越跑越远就麻烦了。”
朱允熥已经有了想法,是挺离奇的,但试一下有什么关系。
“王朗!”
王朗出现在了秦舞阳和朱允熥之间,焦灼又茫然,见了两人,如释重负。
“你们怎么倒在一起!”
秦舞阳满脸困惑。
“王朗是谁,怎么唤王朗倒秦忠出来了?”
朱允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虽然心里大致是明白的。
多半自己摸到这怪石的时候,其实自己到了此间另一个维度,所以秦舞阳和王朗都看不到自己,自己唤秦舞阳,秦舞阳因此跨越了维度到了这边,所以自己跟秦舞阳都看不见王朗,直到自己叫出王朗的名字。
这跟那二位不说也罢,省得乱了心智。
“这屋里实在蹊跷,我被它无端吸引了来,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秦舞阳和王朗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当下便往外走。
三人不多时便出了几间屋子的内廊,到外面园圃道上,此时月朗星稀,沈府园子被撒上一层银色的辉光,别有韵味。
朱允熥跟在后面,想这石头和屏风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让人在不同的维度穿来穿去,那对和章茵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还在这沈府内,只是她们存在于不同的维度上,关键在于找到那个屏风。
可那黑暗中的怪物又是怎么回事,如果秦舞阳没跟来,怪物已经扑倒了我,后果会如何?
它们是想杀了我,还是吓唬我?
朱允熥木然地跟在秦舞阳与王朗后面,有人带路他便安心想事情,但脑中念头纷乱,没一点头绪。
这石头是沈长生有意设在这里的,还是跟他其实没关系,也跟他留自己宿没关系,如果有关,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自己摸了一下石头便换了维度,可自己没再摸一下,可见所处的维度不变,那在不同的维度自己和秦舞阳王朗三人能走回到跟前一个维度同属一个空间的客房?
如果回去再摸一下,岂不是把石头想简单了,它难道就是一个Switch开关么,有什么理由它不指向更多的维度呢?
那天自己在屏风上亲吻到了章茵姐姐的闺房,出来时是章茵妹妹引自己走出来的,可没再有屏风什么事。
朱允熥思绪越发纷乱,只管跟在前面的秦舞阳走,不想秦舞阳猛的停下,几乎撞在他身上。
原来是走在最前的王朗停下,飞快的拉着后两人往旁边苗圃中躲,低声警告。
“有人!”
朱允熥吓了一跳,这是在沈家做客,要是被抓着半夜里到处乱跑,实质损害大概不至于有,但面上该有多难堪?
他小心的藏在最茂盛的植物后面,果然见远处有灯光摇曳,朝着这边过来,扭头看秦舞阳和王朗大致也算藏得严实。
“等他们过去了,我们再出。”
王朗又压低声音,如蚊子声大小的说。
朱允熥和秦舞阳都低声嗯一声,不说话,眼见那灯笼光越来越近,朱允熥和秦舞阳都低声嗯一声,不说话,眼见那灯光越来越近,看得清人影幢幢不止一人。
又往前几步,看得清那几人一人在最前,中间一人,拖在后面还有一人。
朱允熥心里便有些极怪异的感觉,他们也是三人。
那三人越近,最前一人对旁边苗圃全无察觉,已经走了过去。中间那人也快过去,朱允熥不经意望向那最后一人,身子顿时如处冰窟当中,寒毛树立,牙齿忍不住咯咯打颤。
那最后一人,初一看并不认得,再看一眼顿时便想到,那就是自己,朱允熥。
绝不是长得和自己一样的某个人,而就是自己,身形神态无一不是,仿佛看一段自己先前的录像。
可作佐证的是前面两人,朱允熥并没扭头去看,先前瞟过的一眼无一不清楚地确证,走在最前的那个正是秦舞阳,手中提着柄长剑,中间的是王朗,最后是自己。
旁边王朗喉咙里也发出啊的呻吟,脸色苍白,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月夜之下他看到了他自己。
朱允熥脑子里空白一片,身上发冷,只有一个念头,快过去,快过去。
过去就好了,这是场误会。
恍惚当中,噗的一声,旁边有人由园圃中跃身而起,跳向道中。
“呔,狗贼,胆敢假冒我秦舞阳,看剑!”
说着寒光一道朝那最前的秦舞阳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