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之前始终站在车上不下来,如此才能维持威严。
不过。
这幅形貌也被佛门子弟称之为福相,反倒是应了他佛奴之名。
走下马车,众人这才敢起身看这位温司马一眼,但是起身后却都齐齐露出愕然的表情。
众人这才发现这温佛奴的个头十分矮小,虽然不算胖,但是站着活脱脱就像是个不倒翁。
众人迎着温佛奴上了山,温佛奴进去的第一眼,就望着那神主牌位,云中君三個大字格外显眼。
温佛奴:“陆道主可曾见得见仙圣?”
佛奴听完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答案,在他看来这老道更像是在糊弄自己。
心中暗道:“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道人是什么心思,借着上古神祇之名装神弄鬼,联合那被贬到此地的贾氏一族一心想要往上爬的贾桂弄出个什么祥瑞。”
阴阳道人:“温司马乃天潢贵胄,此番远道而来一心向道,乃是云真道的荣幸。”
温佛奴:“那就带路吧!”
阴阳道人:“请。”
阴阳道人:“陆某福薄德浅,无缘得见,不过我那两个师弟倒是有福之人,曾经在山上有过仙缘。”
温佛奴:“仙人是什么模样?”
阴阳道人:“仙人百相,千变万化,有人见之说仙人披白衣踏云而来貌如少年,有人说仙人下界骑虎豹着戎服鬼神相随,也有人见仙人身穿云纹神袍驾龙入江。”
温佛奴眼睛通透,就好像看穿了一切,敦实的身体站在神主牌位下昂首挺胸看起来似乎智珠在握。
而一只手在袖子里,也真的盘弄起了一串佛珠。
温佛奴自幼崇佛,对于这云真道和古神祇云中君自然称不上好感,此来自然带着审视的目光。
阴阳道人派弟子前去取那天物,温佛奴也顺便问道。
温佛奴:“你云真道可有什么藏书,道门又有哪些传承,日常又读些什么经典?”
阴阳道人:“我云真道收录有我道门《三皇经》《灵宝经》《上清经》三部,陆某也曾细细参读,不过天资愚钝,所获不多。”
温佛奴似乎也看过这三部道门经典:“可还有其他?”
阴阳道人犹豫了一下:“还有一部《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
温佛奴:“哦,这倒是从未听过。”
“有何不同之处,又是何人所撰,本司马可否一观?”
阴阳道人:“是陆某编撰的。”
温佛奴:“竟没想到,道主还有如此大才,既然如此,速速取来让本司马一览吧!”
这身具“福相”的温佛奴说话平稳,看起来态度虽然不强硬,但是话语之间给人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看似在问,实则更像是下令。
阴阳道人看了看一旁的护卫,又想到了山下的骑兵,哪里敢不从。
随后,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册子。
只是。
翻过几页之后,温佛奴嘴角却扬起,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脸庞。
阴阳道人虽然当过县丞,但是的确称不上有什么文采,这编撰的《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在遍览群书通读佛经的温佛奴看来简直是粗陋至极,里面的内容也都是荒诞离奇不堪,充满了臆想。
至少和温佛奴读过的佛经比起来,他认为实在没有什么内涵。
“这神典写得……”
“嗯……尚可……尚可……”
阴阳道人虽然之前也不知道,但是人老成精,此刻自然也看出来面前这位温司马和宗室子弟的不屑之意,更猜到了对方的态度。
虽然有些敬畏对方天潢贵胄以及郡王之子的身份,但是阴阳道人心中对于其态度也有些不满。
对方可知。
他为编撰这神典耗费了多少心血,对其又是如何看重。
而这个时候,弟子终于捧着一个盒子出来了。
“天物来了。”
温佛奴放下了《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看起来颇为不在意,直接就塞还给了阴阳道人。
阴阳道人恭谨地接过《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虽然之前拿出来的时候极为不舍且有些不情愿,但是看到自己所撰写的神典这般被轻视,心中也忍不住涌出一股怒意。
只是,敢怒不敢言,甚至连心中情绪浮现在脸上都不敢。
而另一边,
温佛奴心中对于所谓的天物也有些失去了兴趣,心中道。
“果真是一群道人和那贾氏子弟联手装神弄鬼,什么天物,也定然是找的工匠制造出来的伪物。”
但是那能工巧匠再怎么技艺高超,也逃不出他的“法眼”。
只是。
他凑过去一看,眼睛一瞥之后,瞳孔却定住了。
温佛奴感觉有些诧异,口中发出声音。
“咦?”
道童跪在地上,手中高高捧起那“天物”。
而映入温佛奴眼帘的,是一个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盒子。
哪怕温佛奴见多识广,乍一看之下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材质,只以为是某种玉石或者宝石。
虽然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材质,但是的确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不知道是何等巧匠才能够制造出这样的盒子。
“这小小的西河县,竟然也有这等巧匠?”
“这雕工,堪比宫廷大匠的手笔了,不,甚至可以说是超出。”
而他先是一只手拿住盒子,但是握住盒子的一瞬间,心中便是一惊。
因为那盒子握在手中轻若无物,和其表面看起来如石一般晶莹剔透的质地完全是两种表现,让人惊诧。
“和纸一般的轻。”
“这不是玉,更不是石头。”
温佛奴立刻变了个态度,用双手将那盒子捧起,放在了眼前仔细观摩。
温佛奴:“这盒子……这盒子是哪位工匠所制,是何材质,又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阴阳道人:“这不是工匠制作出来的,这是天物。”
温佛奴没有说话,但是内心却嗤之以鼻,不想说就不说,和他在这里扯什么天物。
只是随着各个细节看下去。
越看,温佛奴觉得惊奇。
身为皇室宗亲郡王之子,天下间他什么宝物没有见过,区区一个县里出来的道人和匠作若是作假想要糊弄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这区区一个盒子,不论是质地和工艺都超乎了他的想象,还有其风格,都完全和此世完全不一样。
精巧的工艺或许在一些小地方有天纵奇才能够练出,但是这雍容华贵的风格却不行,只有那种鼎盛之世才能孕育出这样的杰作。
阴阳道人也说道:“这等仙府奇珍,哪里是普通工匠能够铸造得出的。”
温佛奴也终于认同地点了点头:“普通工匠的确铸造不出这等珍宝,奇了,竟然在一个小小的西河县,见到了这样的东西。”
不过他又猜想:“这应当不是西河县中工匠所制,或许是古人遗留下来的。”
和之前的“神典”不一样,这位温司马对于这盒子爱不释手,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左看右看,怎么也不肯放下。
直到,阴阳道人开始提醒他。
“温司马,天物在里面呢!”
被盒子给完全吸引住了的温司马这才反应过来,盒子毕竟只是一个盒子,一个装纳东西的容器,里面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温佛奴:“里面是什么?”
阴阳道人:“正是仙圣赐予的仙方。”
温佛奴想要打开这盒子,结果半天都没有找到方法,终于在阴阳道人的指引下,才打开了这盒子。
温佛奴看完更是一惊,心中暗道。
“巧夺天工,连开启之法都如此用心思。”
“这古人是如何做出来的这盒子,竟然这般巧妙。”
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张纸。
纸张白皙细腻没有一丝杂质,犹如天上的云霞制成的,触摸上去温润如玉,又好像少女的肌肤。
而拿出来之后,发现其质地坚韧无比,同样一看就知道至少不是这西河县或者是鹿城郡这等小地方的工匠可以制造出来的。
温佛奴半天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阴阳道人捋了捋胡须,似乎能够明白这位温司马心中的感受,更是有些得意。
“温司马?”
“温司马?”
温佛奴看向了阴阳道人,老道立刻指引着他往仙方上看去。
“请看这上面的字,可发现其中玄妙神异之处?”
温佛奴刚刚只注意到了纸,还没有来得及看上面的字,此刻看起来越发觉得不寻常。
阴阳道人也展开那盒中仙方,小心翼翼地捧着介绍道。
“请看,这上面的字不是写上去的,但是也不像是拓印上去的。”
“这字体也未曾见过,一笔一画犹如刀劈斧凿。”
“这字的颜色如此均匀纯正,不像是朱砂,字迹如此清透,完全看不透是用什么写的,字完全和纸融为一体了一般。”
“温司马,可曾见过这般的纸和字?”
“还有这角落里,竟然印有这般真实的图案,就好像将人间之景直接置于其中。”
温佛奴也有些兴奋了起来,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陆道主,这纸究竟是用何种妙法所制,这字体又是何种字体,又是如何书写上去的?”
简单的一句话也暴露出了温佛奴内心深处的一些心思,虽然这东西十分奇特,但是他还是本能地认为是人间之物。
阴阳道人又接着捋了捋胡须,淡然说道。
“陆某也不过一介凡人,这仙方乃仙圣所赐,岂能知晓其中玄妙。”
温佛奴抬起头来,看了看左右,挥手让这些人退了下来。
甚至,就连之前捧着盒子的道童也被驱赶了下去。
这下。
堂内和神主牌位之下,就只剩下温佛奴和阴阳道人二人了。
温佛奴这才靠近,用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说道。
“陆道主,此间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阴阳道人:“温司马可是有什么要问的,陆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温佛奴:“既然如此,就不必藏着掖着的了,你这盒子和仙方到底是如何得来的,可是得了古人遗留下来的珍宝?”
阴阳道人顿时一阵错愕,连忙说道。
“温司马,何出此言啊?”
温佛奴从说出这句话的开始就死死地盯着陆老道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却没有发现丝毫破绽。
转折自然,错愕没有任何犹豫,好像真的非常吃惊一样。
这做派。
反倒让温佛奴泛起了嘀咕。
这道士,装模作样到竟然这般精湛。
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那种。
骗着骗着,最后就连自己也信了?
没有办法,温佛奴立刻拿出了杀手锏。
“你可知,这西河县县令已经将你云壁山神灵显灵之事报了祥瑞,我此来便是要将这祥瑞核实之后再报之于陛下。”
“你若是对我说实话,我还可以替伱挽回一二,此事皆由那西河县县令所为,与尔等无关。”
“不过,你若是也随之一同弄虚作假,欺瞒陛下谎报祥瑞。”
“你可知道是何下场。”
阴阳道人大汗淋漓:“这天物真乃仙神所赐,陆某所说句句属实,哪里敢有任何欺瞒。”
温佛奴连忙问道:“既然如此,这仙方和盒子,陆道主又是如何得来,仙神又是如何赐予尔等的?”
阴阳道人:“云壁山有神巫,可沟通上天请神迎神,前些时日疫鬼作乱,至今还未彻底平息,这盒子便是神巫前往云上之界,从神仙洞府求来的。”
温佛奴:“神巫?”
阴阳道人:“陆某《云真阴阳大道斋醮神典》此书,也是陆某观云壁山神巫请神迎神之后所撰写。”
温佛奴:“这神巫又在何处?”
阴阳道人:“神峰之上的云中神祠。”
温佛奴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这阴阳老道,他这一番威逼恐吓,竟然毫无用处。
“好家伙。”
“这还是上下串通,铁板一块啊!”
“这贾氏一族的贾桂当真是好手段,来了才多久,这西河县上下就已经和其沆瀣一气,连欺瞒天子谎报祥瑞这种身死族灭的事情,都有着如此多的人陪着他一起干。”
“这若是再让他多留些时日,那还得了。”
随后,阴阳道人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又接着说道:“温司马,今天是寒食节。”
温佛奴:“寒食节又如何?”
阴阳道人:“今年的寒食节格外重要,因为五鬼道作乱放出了幽冥之中的恶鬼,因此今天夜里神巫将会把那些作祟的众鬼,全部都送进幽冥去,如此一来这些恶鬼便不会再戕害人间。”
温佛奴:“竟然还有这等事?”
阴阳道人:“温司马若是有心,可与陆某一样前往神峰。”
温佛奴:“既然如此,那我就随你去看看。”
阴阳道人终于找到个突破口,将局面给扭转了回来。
既然这代表鹿城郡王而来的温司马不信,那就带着他去看一看,到时候看他信不信。
而且。
他又找到了一个借口去神峰之上了。
“正愁着。”
“不知道该如何去一睹那阴阳之妙,幽冥生死之秘。”
老道早就得知寒食节神巫要举办大祭,心中望眼欲穿多日,如今总算是顺理成章地达成了。
而这边,温佛奴听老道这般一说,也不再逼迫于他。
既然一切源自于那神巫,那就去看一看。
于是老道带着两三个弟子领着温佛奴出发了,不过这么多人还有车马,自然不能走山上的小道,只能走江边的大道了。
“神巫?”
“看来就是这神巫得了古人的某些遗宝,甚至是盗掘了上古王朝的陵墓,拿着这些古人的奇珍异宝来招摇撞骗了。”
“去看看,这装神弄鬼的巫,又能作出什么怪来。”
马车上,温佛奴又转起了佛珠。
一副镇定自若的老成模样。
脑海里面千回百转,倒是口中却念诵了起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紫云峰下。
阴阳道人和温佛奴刚刚离开,山脚下又有一队长长的队伍抵达,贾桂等西河县的一众官吏权贵纷纷赶到了紫云峰。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了。”
“赶紧去问问,温司马是不是在山上。”
众人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停下脚步。
但是一打听,结果又听到温佛奴已经离开了。
“什么?”
“去神峰那边了?”
贾桂等人没有办法,又火急火燎地沿着江边大道,赶往神峰的云中神祠。
“走吧走吧,去神峰那边。”
“赶紧追。”
“天色不早了,得赶紧了。”
马车内。
一个圆脸看上去有些敦实的男子正襟危坐,下巴和嘴唇上的胡子有些稀疏,因此看上去不怎么威严,反倒有种装老成的感觉。
温佛奴看着外面的紫云峰,看着山上的道人急匆匆地跑下来拜见,终于掀帘子走了出来。
他也不下车,站在车厢前高高在上地望着下面的一众人,
一众道人得知了温佛奴的身份之后,更是惊慌不已。
只有那阴阳道人老道还算淡定,不过姿态也放得很低。
温佛奴:“听闻云真道得云中君授驱鬼治鬼术,此处还留有云中君所赐之天物,是真是假?”
金鳌去的地方就是鹿城,阴阳道人想来这位温司马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知道了云中君赐法的事情。
阴阳道人:“禀温司马,是真。”
温佛奴:“可否让本司马一睹此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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