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出来渡假四天,可说是夜夜笙歌。
以他的小身板,甚至有些吃不消。
但在经过李孜省一番“提点”后,他好像也是融会贯通,总算是掌握了一些门道,至少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赶紧到晚上,入夜后就一头扎进大宅子里逍遥快活。
一直到日上三竿再出来,说是要去考察皇陵,但实际上根本就没什么心思。
这天早晨睡得正香,这边有丫鬟进来通禀:“大老爷,外面有官家的人来传话,说是您得回去了。”
张峦很是不爽。
我还没玩够呢。
回京当官?
对不起,那不是我的人生意义所在!
我所追求的人生目标已经在之前四天完成了。
等他出来后,见到正在马车前跟庞顷谈话的李孜省,急忙走过去问道:“李尚书,这究竟是怎生回事?庞先生也来了?”
“张侍郎,您客气了。”庞顷赶紧陪笑道,“敝人只是来知会一些事,陪同我家道爷一起回京。”
李孜省笑道:“来瞻,这不是嘛,太子殿下已经下旨让你我回京了……马上就是太子的登基典礼,因为是先皇丧期,一切从简,你我也别拘泥于形式,咱回去的路上可以自行商谈。”
“这就走?”
张峦有些舍不得。
这几天来,他跟里面的“外宅女子”也算是建立起了深厚感情,一时间如何割舍得下?
李孜省白了他一眼,却是先把庞顷给屏退,似乎有些事,让庞顷听到不太好。
“来瞻,你也是的,难道你还指望跟里面的女人过日子?”李孜省埋怨道。
张峦郁郁道:“我这般走了,总是会显得薄情寡义。”
李孜省笑了笑:“那就把人给你送到京师去,不过送过地方后,得你自己出钱养着,我可不负责给你养女人。”
“这个……”
张峦似乎带着几分犹豫,最终却还是点头,“那就劳烦李尚书帮忙运作一番。”
李孜省又白了他一眼道:“来瞻,我这就不得不说你了……你是做大事之人,可一定不能为眼前的酒色财气等事所吸引,要真是这样,很容易被人作为攻击的弱点。”
张峦心说,听听,你这是人话吗?
说得好像你不是拿美色来收买我一样!
里面的女人不是你送的,是吧?
“这些女子,都是朝廷犯妇,看起来出身不凡,跟那市井女子不一样,显得温文尔雅,很有教养,但话又说回来,她们身上所沾染的气息,不是你所能控制的。”
李孜省以过来人的口吻教训道。
张峦好奇地问道:“此话作何解啊?”
李孜省道:“具体不好说,总之来讲,跟她们做露水夫妻尚可,若真要养做外宅,平时用以消遣,还是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更为妥当。这些罪眷女子,根本就不是与你长久过日子的材料。”
“啊?”
张峦很惊讶,
他心想,这些女子因为曾经都有很好的出身,谈吐不俗,现在又落魄,我等于是拯救她们于水火。
以这几天的相处,她们对我无比巴结,甚至可以说是纡尊降贵,把我当祖宗一样供着,所以我才会对她们心生情愫。
你却告诉我,这群女人别有用心?
“来瞻,你若是不懂,可以先把疑惑放在心底,该吃吃该喝喝,以后自会明白。”
李孜省道,“不跟你说这个了,先说咱回京之事……是这样,太子听了怀恩怀公公的意见,已派人来查皇陵选址之事。”
张峦皱眉问道:“不知怎么个说法?”
李孜省道:“说白了,矛盾已公开化,不但你参劾了倪岳和李华,他二人也参劾了你。现在就是太子派人来看看,到底谁选址更好,就等于是谁占上风。你回去后先保持低调,尽量摆出副不与人争的姿态,几天下来,自会有结果。”
张峦道:“倪岳和李华竟也参劾我了?”
本来张峦还觉得,儿子和李孜省是在危言耸听。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官场上真就讲究个你死我活。
同样是做一件事,只要立场不一致,甚至都没有坐下来和气商议的可能,就只有二者存其一这个选项。
“走了。”
李孜省招呼道,“我们回去得更快,两三个时辰就能到。回到京师后你好好歇息,跟家人多团聚一番,等过两天为太子登基典礼之事,又少不得你忙。”
张峦回京了。
回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到京师后,马上去了自己的外宅,但儿子张延龄并不在这里。
因为有前几天的离奇经历,一下子他养在外宅的女人也不香了,心心念全都是天寿山下那些苦命的官眷,脑子里琢磨的都是尽早帮她们解脱,人都快魔障了。
让人去找,到天黑时,张延龄才出现在外宅。
“儿啊,这几天为父不在京,你在做些什么?”
张峦笑着问道。
张延龄瞅了他一眼,反问道:“爹,您有话就直说……我在干嘛,您真的很关心吗?”
张峦道:“就说说看,你是不是在筹谋什么?”
张延龄看张峦那献媚般的神色,就知道这老小子没安好心,却还是如实道:“这几天,我主要是跟徽商商议把产业落实之事……现在有几个作坊已经开始有成品生产出来,已拿到市场上试探反应。”
“挺好的。”
张峦道,“能见现钱了。”
张延龄道:“爹,说说您自己的事情吧。”
“我?”
张峦感慨道,“这几天,我是尝尽人间冷暖啊……正如你所说,那倪岳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把我当眼中钉肉中刺,我参劾他,他也在背地里参劾我,我都没想明白,不过就是给先皇选个皇陵地址,至于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张延龄笑道:“爹啊,仁慈可干不了大事!”
张峦道:“你说说看,他到底想干嘛?”
“他也想晋升高位。”张延龄解释道,“如今新皇马上就要登基,朝廷到了洗牌时,谁不想就此一飞冲天?
“一些老臣,诸如万安和刘吉自流,还为了谁能留在朝堂而明争暗斗,难道倪岳就不想为自己争取?”
张峦皱眉道:“他争取,也别争到我头上来啊。”
张延龄道:“此人是个投机分子,且看不清形势。当初为他了上位,甚至能不分青红皂白坑害太子……明着是为太子争取文华殿视朝的机会,暗地里却是想先皇动怒,将太子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样的人太工于心计了,要不是您早有防备,或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被人卖了,还给他数钱呢。”
张峦道:“之前我还不信,现在是真信了……李孜省也跟你同样的说辞,他告诉我了,倪岳的确不是好东西。”
“挺好啊。”
张延龄道,“既然您都了解了,还有什么疑虑的吗?”
“现在太子派人去调查我们分别报的两个皇陵选址,看是否合适。”张峦问道,“为父知道你选的地方肯定很好,就是想问问,要是这次的事情……为父侥幸获胜了,那朝廷该如何处置倪岳?”
张延龄皱眉问道:“爹,您这么关心倪岳的将来作甚?不对劲……您且说说看,为何这么关心他?”
“我……我能怎样?”
张峦眼神闪烁,显然他不想回答儿子这么敏感的问题。
要是被儿子知道这几天他外出办差时所做的事,甚至让儿子知道,原来李孜省给他规划的是把倪岳和李华扳倒后,要将其家中女眷都给弄来,那儿子会怎么看自己?
就算自己内心再怎么不堪,也不能在儿子面前展现出来。
张延龄看张峦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就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再联想到倪岳的女儿美名在外,不由皱眉道:
“爹,我这么说吧,如果您指望他落罪,连累其家眷被发配充公为奴为婢的话,这点您基本上不用想了。”
“啊?”
张峦很惊讶。
这明显跟李孜省给自己所说的不一样。
张延龄叹道:“当然也不是绝对的,这要看倪岳是否牵扯到真正的贪赃枉法案中,涉及到他跟邓常恩等人是否有金钱上的联系。我看最大的可能,是您得胜,而倪岳被勒令致仕还乡,他一家老小都能得到保全,甚至不会以罪臣身份回去。”
“是这样啊。”
张峦听到这里,明显有些失望。
在儿子和李孜省的说辞中,他更相信儿子。
因为他知道,儿子绝对不会害自己。
但李孜省就不一样了,很可能那厮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诓骗他,让他往某个目标使劲,但其实就是给他画大饼。
“爹,您不觉得最近一段时间,行止上有些不检点吗?”张延龄问道。
张峦皱眉道:“你又知道啥了?”
张延龄指了指内院,道:“这一院子的破事,连大哥都知晓了,您觉得我能视而不见?要说您清贫久了,现在想过点儿酒色常伴的日子,没人能阻拦,可就怕您为了贪恋这两种东西,而被人蒙蔽利用。”
“我靠。”
张峦道,“你小子,说话的口气,有点儿像李孜省……他也是这么劝我的。”
张延龄无奈道:“李孜省现在要靠您保住他现在拥有的身份和地位,所以心算是向着您的……李孜省当官怎样不予评价,但至少他还算个敞亮人,没把您坑到连家都找不到。”
“呵呵。”
张峦只能摇头苦笑。
原来自己这么不堪啊。
也幸好李孜省不坑自己,要是那家伙有意蒙骗的话,那自己真就是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爹,跟您说这些,我知道李孜省是怎么个意思。”
张延龄道,“他的出发点没错,但所用的方法显得极端了些。不过正因为如此,您还是得防备一下他……他现在是不遗余力帮您,可回头为了求存,也有可能见异思迁。总归……您得靠姐夫,而不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