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玗回到端敬殿就见到了也在熬夜打瞌睡的丈夫。
“玗儿,见到岳父了?”
听到声响,朱祐樘睁开眼看到妻子,赶紧起身迎接。
张玗回道:“见到了,且家父说,就是这几天,或许……父皇的身体就支撑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
朱祐樘紧张得面红耳赤,双目含泪,着急地道,“不行,我要去守在父皇榻前,伺候他老人家。”
作为一等一的孝子,朱祐樘根本没什么私心,对老父亲那叫一等一的忠诚,就差马上扑到老父亲跟前,亲自为老父亲收拾一切,帮老父亲顺利渡过难关,甚至为此失去生命都在所不惜。
张玗摇头道:“你去也没什么用,眼下父皇最需要你做的,是打理好朝事,不能让父皇失望。”
“可是……”
朱祐樘显然不太接受妻子的说法。
张玗着急道:“太子,你现在去乾清宫,除了悲伤哭泣什么都做不了,那不是纯添乱吗?还是帮父皇处理朝政,维系朝廷的稳定更加凸显你的重要性,父皇也会更加欣慰。
看朱佑樘陷入思考,张玗又道:“现在家父有事想跟宫外联系,却苦无机会,尤其涉及为父皇治病之事更是如此。宫外为父皇调制的很多药都是延龄在负责,家父现在需要动用我们的渠道把消息及时带出宫去,也把延龄的话传进来,你有办法吗?”
朱祐樘诧异地问道:“若是跟父皇治病相关的消息,怎可能会无法沟通呢?”
张玗问道:“那你觉得,有人愿意把父皇的病情随便外泄吗?若引发朝野恐慌怎么办?”
“呃……好像……也有道理。”
朱祐樘整个人犹自有些慌乱,“那……我该怎么办?”
张玗凑过去低声道:“我跟家父说了,让咱东宫的人往外带话,同时把延龄的想法给带进宫来。太子,你早就知道延龄有多聪明,有些事非得他出面参与才好,不然光靠家父……不太行。”
朱祐樘问道:“这样不会坏了规矩吧?”
“你都是监国了。”
张玗鼓励道,“替父皇分忧,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啊。你要是拿不定主意,我来拿,这样以后父皇要是怪你,你就说是我自作主张好了,反正我也只是跟娘家人沟通,算不上犯忌讳吧?”
“不……不能让玗儿你来承担责任,我这就跟老伴说,让他天亮后出宫,找延龄商量事情。”
朱祐樘此时好像找到了方向。
老丈人忙着给父亲治病,朝廷的事暂时没法跟他商议,但架不住老张家的人才并不止岳父一个,自己的小舅子也很牛逼。
只要能把小舅子的意见带进来,同样能帮到自己的忙。
覃吉在天亮后就出了宫门。
当天朱祐樘仍旧会在文华殿举行朝议,但覃吉只是东宫常侍太监,并无资格出席这种等级的会议,就算有内官出席,也得是司礼监太监才有资格,跟他覃吉无关。
覃吉出宫后乘车来到张府新宅门前,下车后慢步上前,扣了扣门环,然后就好似个干瘦老头一样,站在那儿等了很久,里边才由张延龄打开房门。
“覃公公,你登门也不让人提前来通知一声,怠慢了啊。”张延龄笑着道。
覃吉点头哈腰,一脸慈眉善目之色:“二公子您客气了。老朽是替令尊来问问,看看有什么话能往宫里传,再就是把宫里的事往这边说一说,希望没打扰到您就好。”
“覃公公,这叫什么话?您是长辈,快里面请。”
随即张延龄把覃吉请到正堂。
覃吉坐下来后,不断敲打自己的腿。
对年轻人来说,熬夜或许不算什么,但对覃吉这样上了年岁的人来说,跟着东宫上下一起熬夜,且大清早还要往宫外跑,老寒腿发作,出宫来后腿脚都快不听使唤了。
“覃公公,我帮你看看?”
张延龄一脸关切地道。
“不用。”
覃吉摇头,“咱这一把老骨头,歇息一下就好,劳二公子挂心了。”
张延龄笑道:“我家里怎么说也是有点儿传承的……来,我帮覃公公你看看,不耽误你说话。”
覃吉这才把裤管往上撂了一点,让张延龄可以看到自己的脚踝,随即开始讲述:“乾清宫现在很乱,说是刘文泰上了一方新药,结果陛下从昨夜开始,就一直……腹泻不止。临天亮时,太子妃与令尊见过,令尊表示想听听你的意见,所以我才出宫来找你……”
张延龄点头道:“陛下体内毒素累积,再加上长期不排泄,太医院的人上清火解毒的方子很正常。哦对了,覃公公这病有多少年了?”
“我……”
覃吉很尴尬。
我跟你说正事,你这孩子,咋还真好似个大夫一般,这么较真儿呢?
覃吉道:“二公子,我这是老毛病了,人老后都会有的……之前我也找大夫看过,也有贴膏药什么的,只是这两天稍微忙了些,导致旧病复发,过几天就好。”
张延龄道:“切不可怠慢!这种病症,好好养护是不假,但也得做内部调理……来,我给覃公公开个方子,内服外用都有,覃公公回去后照方抓药就行。”
覃吉心说,你行吗?
看病,不应该是令尊来做么?
但又知道张家家学渊源,只能笑而应下。
张延龄当即埋头开始写方子。
覃吉问道:“二公子,你说乾清宫之事……应该怎么处置?需要老朽给令尊带什么话?”
“没什么好带的,其实先前我都跟他说过了,让他等着就好。”张延龄道,“能做的都做了,目前他做不了的,宫外自会有人替他做。告诉他,先前我已见过沈家姑父,他这几天都在帮忙四处奔走。”
“他在……做什么?”
覃吉好奇地问道。
张延龄摇头道:“不好明说,但绝对可以帮太子打通关节。”
覃吉眼神有些不寻常。
显然以覃吉的政治思维,能想到很多事。
张延龄心里也在琢磨,其实覃吉啥都懂,就是喜欢装糊涂,在太子面前也是以老好人的形象示人,就是从不作为。
张延龄道:“覃公公有时间不妨过来走走看看,我这边给您准备好茶水点心什么的,您也可以趁机歇息,养护一下身体。这几天应该没什么事……静待结果便可。”
“好,好。”
覃吉听到这里,终于放心些许。
至少现在没征兆表明,皇帝准备在临终前强行推动易储,这也意味着,只需要等待最后的结果就行。
乾清宫内。
到了早晨,一众人还在忙活。
韦泰更是每过一会儿就要进内殿去走一圈,等日头升起,他更是紧张不已,冲到门口对张峦道:“张侍郎,事情不寻常啊,天亮前陛下偶尔还会醒来,虽神志不清,但好歹证明暂时无恙。谁料天亮后,竟是一次都没醒过。”
张峦摇头叹息:“这些情况我都了解,但……唉,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李孜省帮张峦解围:“韦公公,你不觉得,太医院送来的那一剂泻药,把陛下仅有的精气神给掏空了?眼下陛下再不醒来,龙体怕是撑不住……这几天陛下可基本上没怎么用膳喝水。”
“那……那我该怎么办?”
韦泰很紧张。
朱见深这几天生病,每天最多是吃点儿简单的水米,身体早已虚弱至极,再经过这么一次腹泻,那真就是把体内仅存的一点生命力给耗没了。
李孜省撇撇嘴道:“谁用的药,你问谁去。”
“我……”
韦泰一时间很彷徨。
就在此时,另一头周太后带着朱祐樘,祖孙二人来探视朱见深的病情。
韦泰赶紧前去迎接。
“见过老祖宗。”
韦泰恭敬地道。
周太后冷声道:“哀家听说,昨夜有人擅自给皇帝用药,结果导致我儿到现在还腹泻不止,人都已经快虚脱了,可有此事?”
“这……这是事前跟张侍郎商议过,经张侍郎同意后才上的药。”
韦泰赶紧推卸责任。
周太后道:“这会儿是谁的责任,哀家不想追究,只是问你有没有这回事。”
“有……有的。”
韦泰战战兢兢地道。
周太后皱了皱眉,继续问道:“如今是谁提督东厂?”
韦泰道:“回太后老祖宗,先前是……奴婢,但在覃昌覃公公离宫后,这差事……一直空缺着。”
“哀家认为不妥。”
周太后道,“皇帝现在情况怎么样?还清醒吗?哀家要与他商议此事,委命一个人出来,让其执掌东厂,防止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
“陛下……恐……已难醒转。”
韦泰悲戚道。
周太后道:“啊?让哀家先去看看!”
周太后带着朱祐樘,直接去内殿见了朱见深。
看到朱见深躺在那儿,面如金纸,出气多入气少,周太后抹了一把眼泪,又把正在扶榻大哭的孙子给拉起来,一并扯到了外面。
“太子,你孝顺,谁都知道。”
周太后道,“但现在你父皇重病在身,有些事得你出面解决一下……就说提督东厂这差事,应该交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担着。”
韦泰赶紧道:“司礼监中自有人可以胜任……”
显然韦泰要把这差事,放到自己手底下的人去承接,以方便他日后揽权。
他也明白,此时周太后要跟太子一起委命个提督东厂太监,并不为过。
这会儿朝廷确实需要一个特务头子,监视百官动向。
周太后问道:“太子,你认为何人合适?”
“孙儿不知。”
朱祐樘道,“但孙儿认为,应该要找个有经验的人来充任,不能随随便便委命。”
“对,哀家也是这么想的,来瞻,你过来。”
周太后随即就把张峦叫到身前。
张峦赶紧行礼。
周太后道:“你对谁来提督东厂之事,有何看法?”
“臣不敢随便建言。”张峦道。
“就当这是在廷推部议,有何不可?你且说,谁人合适。”周太后很生气。
给你个机会,找人好感激你,听从你的调遣,以此来制衡韦泰,你都不知道往上推举自己人?
张峦道:“臣认为,确实应当找一个有经验的人最为合适,或许前司礼监掌印覃公公……”
“那好,就如你所言,定覃昌吧!”
周太后一锤定音道,“事情就这么定下来,让覃昌赶紧走马上任,肩负起职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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