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不能带坏风气
清宁宫。
朱祐樘又过来向周太后请安。
似乎他这个当孙子的很怕老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在儿子死后伤心难过,导致健康出问题。
所以经常过来请安成为了朱佑樘展现孝道的一种方式。
此时的朱祐樘真就是想他人之所想,急他人之所急,一副很会为别人考虑的低姿态。
但显然朱祐樘并不知道老祖母的心态,这会儿的周太后并没见有多伤心,更多是想利用孙子的孝心,对孙子完成洗脑,于是总是在孙子面前表现出一副悲伤的样子,让孙子多听她的话。
“太子,你怎能让你岳父去城外公干呢?你现在身边没个帮手,若连你岳父都不在,这会儿有人图谋不轨,你该靠谁?”
周太后不断对孙子灌输危机意识,让孙子觉得周边群敌环伺,需要有人帮他。
就差说,你岳父不在,你得听我的话,这样才能保证你顺利当上皇帝。
朱祐樘道:“祖母,为父皇选皇陵,是当前最需要做的事情,岳父去的话能我能更放心些……这不也是您之前所说的,得多托付大事给岳父?”
“嗯。”
周太后点头。
心想,孙子跟我关心的果然并非一回事,可能在他看来,孝义就是这世上头等大事,什么维系朝堂稳定反倒没那么紧要。
“对了,你不是说,让你的内弟入宫来见太子妃么?他到底来没来啊?”周太后突然想到件事,不由问了一句。
“嗯。”
朱祐樘点头道,“好像来过了,当时孙儿不在端敬殿,所以不知具体情况。”
周太后问道:“那孩子多大了?”
朱祐樘想了想,回答:“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
“虚岁才十一二,入宫来最多是见见自家姐姐,聊聊家常……不过除此之外,就没说点儿别的?”
周太后关切地问道。
朱祐樘摇了摇头。
此时的朱祐樘心里很纳闷儿,皇祖母现在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葩?
周太后问一旁的陈贵道:“不是说那孩子挺机灵的么?入宫后,怎没跟哀家知会一声?哀家还想见见,给他几块糖吃,顺带闲话几句呢。”
“这个……”
陈贵脸色尴尬。
你这老太太,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当时你不提,我们作为奴仆敢让太子妃的弟弟随便来见您?
道理上就说不通,谁跟您提不是主动讨骂呢?
谁会这么不智?
“下次来,一定要记得,哀家想见见这个聪慧的孩子。”
周太后道,“要说来瞻为人处世颇有一套,教出来的孩子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太子,你记住了吗?”
朱祐樘显得漫不经心,随口回道:“是。等延龄入宫时,我定让他前来拜见您。”
“嗯。”
周太后高兴地点了点头,似乎到这里她才真正满意。
朱祐樘马上又要回奉先殿守灵。
却在此时,韦泰急忙前来拜见,同时把司礼监悬而未决的奏疏,抓紧时间跟朱祐樘禀报。
“殿下,这几日参劾李孜省的奏疏非常多,都说他擅权,以通政使的身份插手吏部铨选之事,以至于地方官若是没有给他塞够银子,都得不到官缺,就算是正常晋升的也都得给他府上送银子。
“且朝中他广布眼线和党羽,如今落罪的邓常恩等人也与他过从甚密,暗地里商议谋害太子等事。还有就是……”
韦泰这会儿知道无法直接对付张峦。
那位爷毕竟是太子的岳父,且太子跟太子妃的关系非常好,当家仆的从没有直接朝主人家的姻亲发起攻击的先例,这不符合人伦。
但要攻击李孜省……那就太容易了!
少了朱见深给李孜省撑腰,此时的李孜省连个屁都不是,随便一个人都敢上疏参劾,毕竟谁都知道新皇倚重的对象是东宫那帮讲官,就算以后再出近佞,也不太可能是李孜省。
朱祐樘问道:“韦大伴,这些事经过详查吗?”
“这个……”
韦泰一怔,先是琢磨了一下太子问此话的用意,随即才道,“尚未细查,不过有些事……其实朝野人尽皆知。
“李孜省做事,也的确太过恣意了些,朝中对他的非议一直都没断过。先前靠陛下庇佑,他才没被问罪。”
朱祐樘摇头道:“既然父皇在世时都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还委以重任,现在我刚上来,就要对他问罪,是不是有些太不把父皇放眼里了?这件事,还是先放放吧。”
韦泰心说,太子这么懂得变通的吗?
你这少年天子,以前给人的印象,不一直都秉公执法,是个铁憨憨的形象吗?
现在我跟你检举李孜省的不法行为,就算你不快刀斩乱麻,立即将其下狱问罪,但至少得派人去查查吧?
就这么一句先皇不问,你自己也不想问,就这么把事情给揭过去?
可问题是……对待邓常恩和赵玉芝等人时,也没见你这么洒脱啊!
还是说你也知道李孜省背后的势力很大,不能一下就拔除掉,得一步步来,徐徐图之?
“韦大伴。”
朱祐樘显得很谦和,“我对朝中很多事都不明白,父皇之前给我安排实践的机会并不多,所以我也不知道许多事情自己是否能处理好。有事的话,你多跟内阁中人商议,一定不要在这段时间出差错。”
韦泰本来已觉得自己在司礼监留不了几天了。
毕竟怀恩回来,就没他什么事了。
听到此话,他突然感觉太子对自己还是非常信任的,甚至把处置朝中大事的权力都交给了他。
真是皇恩浩荡啊!
“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不辜负太子殿下的重托。”
韦泰非常感动。
在这种时候,太子随便一点表态,就足以让韦泰感觉到恩德加身。
不过随即韦泰就觉得不对劲。
说是什么事我可以跟内阁中人商议解决……但眼下对李孜省的处置,我不就是专门跑来请示您,您不同意的吗?
简直是在耍我啊!
朱祐樘感慨道:“我不希望看到父皇辛苦保留下来的四海升平景象,在我手上给毁了。我只愿一切都如父皇在时那般,太平无事……我想,父皇应该是古往今来最圣明的君王,有很多事我都得跟父皇学习。”
韦泰心说,你也太看得起咱那位陛下了。
如果说混到他那样,还是千古明君的话,自古也就没什么明君了。
不过成化朝时,大明两京十三布政使司内确实没出什么大乱子,倒也是实话。
“韦大伴。”
朱祐樘道,“我让岳父跟倪先生去选父皇的陵寝了,这件事你盯一下,有消息第一时间给我送来,可以吗?”
“这个……”
韦泰道,“照理说,这两天,他们就会商议出结果来,到时候……奴婢会尽早送到太子手上。”
“好。”
朱祐樘道,“我要去给父皇守孝了,你先回去做事吧。辛苦你了。”
韦泰心中带着几分疑惑不解,回到司礼监值房,却见覃昌正在那儿批阅奏疏。
“覃公公。”
眼前的覃昌怎么说也是他的前辈,韦泰赶紧过去行礼。
覃昌赶紧道:“韦公公客气了,如今内府以您为尊,您有事只管吩咐便好。”
韦泰道:“有关登基大典,该筹备了……这件事或还得请示一下皇后娘娘,不知你意下如何?”
“皇后吗?”
覃昌摇头道,“一定得太后娘娘首肯才行。”
“照理是如此……”
韦泰道,“但要是太后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咱这些人可不好做主,是否提前跟内阁的人商议好?”
显然韦泰也想到一种极端的情况。
那就是周太后提出垂帘听政,或是用一些别的方式来插手朝政。
实际上周太后已经这么做了,她把张峦认成侄子,然后不断在太子面前推荐张峦,甚至打算让张峦入阁,就是插手朝政的具体表现。
覃昌道:“立储和登基之事,当由嫡母做主,嫡母不在的,由大臣代表嫡母做决定。如今已有陛下的遗诏在,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反倒应该担心……朝中人为窃占高位,短时间内发生互相攻讦的现象,把朝政带乱。”
韦泰有些懵,问道:“这是何意?”
覃昌叹道:“你该知晓,朝中很多人都是靠万安、李孜省等人庇护,才有今时今日的身份和地位。他们在朝中声望看似很高,但实际上都是空中楼阁,一旦互相检举和揭发形成风气,那朝堂上必定人人仿效,以清流之名,行那诬陷之实,估计届时会出现许多所谓的奸佞……”
韦泰道:“这是否奸佞……不好言说吧?”
“问题是……”
覃昌道,“朝中为官,难道谁都刚正不阿,一点儿劣迹都没有?就好像先前户部案,不查之前,谁知道一个看起来清廉的户部左侍郎,竟会牵扯出这么大的亏空?所以说,一定别尽早下断言。”
韦泰感慨道:“难怪太子不让我继续查。”
“韦公公,你在说什么?”
覃昌好奇问道。
“没……没有……”
韦泰可不会对覃昌如实相告。
眼前这位曾是自己的老上司,现在当了自己的手下,要是什么都袒露,对自己可是非常不利的。
他当然不会说,太子好像很清楚朝局不能乱的道理,只拿下邓常恩和赵玉芝这一系看起来位高实则职司不痛不痒的朝官,而对李孜省这样真正实权在握的人,攻讦奏疏等一概置之不理。
这充分说明,太子知道不能带起互相参劾的风气。
覃昌道:“怀公公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已提出辞呈,希望韦公公以后能好好辅佐新君,这段时间的过渡给您添麻烦了。”
第四百三十章不能带坏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