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攀比
金氏在宫里参加完赐宴,就随着命妇的队伍出宫去了。
在坤宁宫内,她多少得到了一些礼遇,就是被允许坐在为首的桌子上,但桌前没一个人看得起她……毕竟同桌的都是什么王公贵胄、阁老尚书家的正妻,每一个都有着极为深厚的背景。
相比之下,她这个太子妃之母,就显得有些落魄了。
也跟如今太子不得势有关。
本来王皇后说赐宴结束单独召见金氏,可惜中午太过高兴,多喝了几杯,早把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于是金氏只能怏怏不乐离去。
金氏出宫后,乘坐小轿回到家中,进门后就让丫鬟去给她拿早已准备好的桃木枝条,接过来就往使劲往自己身上扑打。
张峦闻声出来查看,见到这一幕好奇地问道:“夫人啊,你这是作甚?你这是进宫了还是去坟场了?”
“呸呸呸。”
金氏白了丈夫一眼,喝斥道,“说话怎这么难听?啥叫去坟场了?难道我是去拜女儿的?哎呀,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张峦回道:“也不知道谁说话难听。你这到底是整哪出啊?”
金氏神色颇为不悦:“进宫一趟,别人都呼朋引伴,却没人跟我打招呼,一个都不认识。好不容易看到咱家闺女来,她眼里就她那相公,走的时候都没跟我正眼对上。”
“伱看到闺女了?”
张峦闻言不由激动起来,“她现在怎样了?”
“满面春风的……哼,就说那丫头没良心,入宫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给她娘送点儿好东西出来。
“今天她相公带着她去给皇后娘娘送礼,好大一面镜子……那东西我看就不错,摆放在屋里,哪个看了不羡慕?”
金氏说完吞了口口水,显然是眼气得不行。
张峦听完,一副尴尬之色:“嘿,还真给送去了?效果咋样?我是问,那琉璃镜有谁稀罕吗?皇后可喜欢?”
金氏怒目而视:“与你何干?”
张峦破口大骂:“你个糊涂老娘们儿,那镜子是我送给太子的,让太子转送给皇后,乃为了造势!
“你以为今天为啥太子和咱闺女要去送礼?这是帮咱探路的……我现在问你,那镜子拿出来后,是不是有人喜欢呢?”
“什么?那镜子是咱们家送的?”
金氏的关注点永远跟丈夫不在同一条线上,突然就不高兴了,“这么好的东西,也没见给我送一面。”
张峦从金氏的话中听出重点,问道:“那就是很多人都喜欢咯?”
金氏瞪着丈夫:“有事咋不跟我说一声?”
张峦气呼呼地道:“问你话呢……赶紧说!”
金氏这才不情不愿地道:“谁都忍不住转头去瞧那镜子,你说喜不喜欢?皇后娘娘召见时,让人可以自由地对着镜子瞧。
“我看啊,皇后就是在拿那东西显摆,我还以为是什么能工巧匠造出来的举世无双的东西,感情是咱们家送的……那就没啥了。
“回头让人送一块到我房里去,别人没有的,我先要有。”
“傻老娘们儿。”
张峦骂骂咧咧,“入个宫,还跟人家攀比起来了?你也不想想,你有啥资格与别人比?你丈夫我不过才是个正四品官而已,人家王公贵胄都是世代显贵,咱能与之相比吗?”
金氏立在那里,却不跟丈夫争论,好似在生闷气。
她可是吃不得亏的主。
但到底还是要遵循这个时代妻为夫纲的伦常,不能明面上跟丈夫顶嘴,尤其丈夫说的还是对的时候。
“东西是延龄造的,你喜欢,就叫他拿来孝敬他娘。”
张峦最后无奈地道。
金氏听到这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却白了丈夫一眼,道:“这还差不多。老爷,我倒是觉得,那东西挺好的……咱们家是要卖那东西换钱吗?”
张峦道:“跟你解释不清楚……那东西是可以拿来换钱,但因暂时是贡品的缘故,不能卖,只能搭售。
“不巧了吗?我这正好帮皇宫卖贡品,李孜省给我找的活计,我这边怎么都卖不出去,但要是搭售块琉璃镜,大概就好卖了,到时候换回银钱直接往宫里送,咱也不私扣。”
金氏闻言不悦:“什么?白送?那咱还费那么大的力气作甚?”
张峦道:“这是给太子积德,也是为咱自己彰显名头,不然别人谁知道我是谁?不要以为我是太子妃之父,以后就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万贵妃那几个弟弟不也就那样?”
“哼!”
金氏冷哼一声道:“咱们家能跟万家一样就好了……到现在都没见谁上门来巴结咱,忒憋屈。”
“切,头发长见识短。”
张峦眉飞色舞地道,“别把我跟万家那几个窝囊废放在一块儿比,我是有大志向的,如今我乃翰林官,将来是要当阁老尚书的。
“你当我会躲在五军都督府或是锦衣卫里混吃等死吗?咱现在人是穷了点,但志不能短。这种事上,咱还是得听延龄的。”
金氏见丈夫要回屋子,急忙道:“老爷,一定要记得让延龄给我送面镜子来。”
“知道啦,知道啦。女人就稀罕攀比,真是白费力气。”
当天下午,庞顷请张峦去酒肆喝酒。
庞顷在李孜省面前素来都很低调,但对外,他是李府大管家,收钱就办事,信誉度极高,在京师颇有名望。
这次庞顷只是单独宴请张峦一人。
酒桌上,庞顷给张峦添酒,他想的是,只要把张峦灌醉了,那说什么都方便,因为他看出张峦是那种喝了酒就忍不住想找人倾诉的类型。
“来,张先生,喝酒喝酒。”
庞顷提着酒壶,把酒斟满后,坐下来问道,“先前道爷让你卖贡品之事,可有着落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让李尚书不用担心,我这边差不多已经有门路了。”
张峦自信满满地道。
庞顷惊讶地问道:“你找到买家了?那可是……两千两银子一块呢。”
张峦道:“我打算卖三千两一块。”
庞顷瞬间无语了。
他在想,谁这么不开眼,竟会花高价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莫非是银子多了,心里烧得慌?
张峦望着庞顷道:“庞管家你作何如此表情?莫非是不信我的话?”
“欸……张先生,这里我要提醒您一句,贡品尽量不要卖到民间去,尤其是商贾,不要随便承诺他们什么,将贡品换了人情。”
庞顷好心提醒。
张峦道:“那倒不会,我打算卖给那些达官显贵,就是在原来卖贡品的基础上,再搭售点儿东西,比如一方琉璃镜。
“用吾儿延龄的话说,买一送一,童叟无欺。放心,银子我一文钱不拿,卖多少我给宫里送多少去。”
李孜省最近几天都是早出晚归。
这天入夜后很久他才回到家中,本来打算径直进内院休息,却被刚好从院内出来的庞顷给一头撞上了。
“炳坤,你这是作甚?”
李孜省皱眉。
好你个庞炳坤,我家后院是你能随便进出的么?
趁我不在家,想给我戴绿帽子?
你这个幕僚还讲不讲规矩了?
庞顷急切地道:“道爷,咱借一步说话,有紧要事。”
李孜省却摆摆手,喝斥道:“有事咱明天再说……今日我累了一天,人都快散架了,你当我是铁打的?
“以后少到我内宅晃悠,见着你我就心烦。”
庞顷赶紧道:“别介,乃有关张来瞻的事情,必须得听啊!”
“嗯?”
提别的事情,或许李孜省径直就进去了,但听到对象是张峦,他不由停下脚步,回过头问道,“有话就说,就屁就放,不用改到别的地方谈……你说吧。”
庞顷立即把今日请张峦说话,以及去点拨张峦之事说了:“……我本以为那位张翰林卖不出贡品,正发愁呢,谁知我问过他,他竟言之凿凿说东西一定能卖得出去,非但能卖完,且还要加价售卖。”
“哈哈哈……”
李孜省闻言好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嘴角翘起,不无嘲弄地道,“来瞻他没个逼数,这不怪他,他以为这京师之地的富贵人家遍地走呢?买个黄珊瑚回去?闲得没事干?哈哈哈……”
庞顷却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劝道:“道爷您先别急着笑,敝人初听他如此说,也觉得他异想天开。
“可他随后就跟我说,要卖黄珊瑚搭售镜子,就是那种用琉璃制成的镜子,他手上正好有一方,说是拿回家去哄老婆的,给我瞅了眼,顿时惊为天人啊。”
李孜省笑容尬在那儿,问道:“镜子,什么镜子?望远镜么?”
“就是琉璃镜,与铜镜差不多,里面照映的人活灵活现,跟真的差不多。”庞顷道,“嘿,您猜怎么着,回来后夫人叫我过去……”
“夫人?哪个夫人?”
李孜省打断庞顷的话。
庞顷诧异地道:“自然是尊夫人啊。”
李孜省闻言勃然大怒,喝道:“好你个庞炳坤,你不但跑我家内宅去晃悠,还去见过我夫人?我这叫引狼入室,错看你了啊!”
庞顷又急又气,无奈之下只能翻个白眼:“道爷,您听我说啊……乃夫人叫她的贴身丫鬟把我传进内宅去的,说是今日入宫参加皇后娘娘的寿宴,谁知寿宴前太子和太子妃一同前去贺寿,送了个很大的琉璃镜给王皇后,当时就在命妇中间引发巨大轰动。”
“什么!?”
李孜省一脸懵逼。
就这还能牵扯上皇宫,且是皇后所在的坤宁宫?
庞顷道:“夫人说,知道敝人在京师有些门路,看看是否能弄一面回来,据说那些朝廷命妇看着都很喜欢,却没一人知道其来历。就是刚才的事情……”
李孜省皱眉不已,问道:“你是说,今天你去见过张来瞻,他说要卖贡品搭送琉璃镜,回来后我夫人就叫你过去,问是否有门路能搞到镜子?”
“正是如此。”
庞顷松了一口气,道,“我当时也不敢随便应承下来,只说大概听说过此物,夫人高兴不已,还赏了一锭银子。您看……”
庞顷说完从怀里摸出银锭向李孜省展示。
李孜省看完后傻了眼,怔怔地道:“今日要是我没碰到你,先去见了夫人,她跟我讨镜子,我岂不是还要花高价从张来瞻那儿买什么黄珊瑚,如此才好让他给我块琉璃镜?”
庞顷没想到李孜省的思路这么超前,想了想,突然觉得颇有道理。
“道爷,听你这一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庞顷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孜省本来急匆匆要进内院休息,却突然觉得眼前的月门变成了鬼门关。
“来瞻他够可以的,整这么一出。”
李孜省顿时有些垂头丧气,“生意没往我这边做,却还是牵扯到我头上来了,我说过要给他银子,结果……”
“道爷,您现在知道有这么回事,是否觉得我应该及时跟您通禀呢?”
庞顷的话好似在高呼冤枉。
你看看你这个主人家,一点儿耐性都没有,我要不是真有要紧事情通禀,能在这里阻拦你说事?还进你内院?
你以为我欣赏你的品味呢?
也不瞧瞧你那妻子和几房妾侍长什么样!
李孜省不忙着进内院去了,直接在前边院里找了个台阶坐下,然后招呼庞顷坐在自己身边。
主仆二人浑然不顾形象,哪怕不远处还有家仆路过,也不影响二人坐在那儿说事。
“炳坤,经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前些日子我进宫,见陛下拿着块镜子在那儿端详来端详去的,还说是太后娘娘给他的,莫不就是琉璃镜?”
李孜省若有所思地道。
庞顷回答:“大有可能。您看看,那位张翰林其实一早就开始布局了。”
“滚蛋!”
李孜省骂道,“张来瞻再神,也不可能提前那么多日子就开始布局卖贡品之事吧?那时候连我都还不知道陛下有此想法呢……”
说到这里,李孜省突然噤声了。
庞顷揶揄道:“道爷,您看,您也想到了,是吧?”
李孜省咋舌不已,震惊地道:“要是别人,还真不可能,但要是来瞻的话……这混账东西,能掐会算,谁知他是否早就预测到会有此事发生,挖了个坑在那儿等着我呢?”
庞顷无奈道:“道爷您也是,还说什么要让他去接触掌兵之人,就怕人家早把你算计得死死的。”
“那……炳坤,你明天去跟来瞻,讨要两面琉璃镜回来如何?”
李孜省突然改换脸色发出请求。
“敝人……不去。”
庞顷直接回绝。
李孜省死死地瞪着他,喝道:“让你去讨,又没说一定能讨到……你又不是不知我那几个婆姨,一个想要,别人也想要,到时我内宅不宁,都是你小子闹腾起来的。”
庞顷报天屈道:“道爷,您可不能不讲理啊,就算您内宅不宁,也是因那琉璃镜而起,关我何事?”
“对,一切都是张来瞻的错。”
李孜省气鼓鼓地坐在那儿,站起身来,“也罢,今天不进内宅了,烦了一天,再去被这些女人纠缠,我连个好觉都睡不着。”
“您这是……”
“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宿。张来瞻啊张来瞻,竟为了个贡品,闹得我家宅不宁……真乃神人也。”
(本月最后六小时,求
第三百二十三章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