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坏人谁来当
覃吉见过张延龄,不等张峦回来,便趁着宫门关闭前赶紧回宫。
这个时候他也怕了。
因为覃吉知道,梁芳一伙人手上可是有兵权的,轻松就可以调动成百上千的兵马,要让一个人从人间消失的手段多不胜数,到时哪怕他“失踪”朝廷会有所怀疑,太子也会监督东厂和锦衣卫全力调查,但估计到最后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早点儿回宫躲起来为好。
入宫后,覃吉在松了口大气的同时,赶紧去找朱祐樘汇报。
好在朱祐樘这会儿刚刚吃过晚饭,正打算跟张玗一起看看书,叙叙话,不然的话,他这么贸然前去打扰小夫妻俩一定都不待见他。
“老伴,作何不在宫外留一宿呢?”
朱祐樘关心地问道。
覃吉眉头微蹙,谨慎地回答:“出宫时,见到了梁芳,他还主动上前来跟我谈话。”
朱祐樘脸色陡变,紧张兮兮地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总归都是一些大不敬的话。”
覃吉忧心忡忡,目光中满是畏惧,“其凶相毕露,太子一定要小心。”
“老伴,我一直在宫里,不用怕那些,倒是你……”朱祐樘此时似乎也意识到了,他让覃吉经常出宫帮忙办事,有点坑人。
覃吉宽慰道:“放心,我当下一切都还安好,没出什么乱子,就怕太子将来……哎呀不对,以前是很害怕,现在倒是不怎么怕了,因为即便我不在,也有人能照顾好太子。”
朱祐樘一愣,随即问道:“你说的是张鸿胪吗?他怎么跟你讲的?”
覃吉也不知到底该说是张峦还是张延龄在幕后帮忙,眼见小夫妻俩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只得道:“梁芳伙同他人阴谋陷害太子,却被太子巧妙化解,甚至因祸得福,得了陛下的欢心……”
覃吉说到这儿顿住了,目光在朱佑樘关切的脸上扫过,嘴角微微颤抖,张玗感觉他可能是藏掖了什么事。
不像朱祐樘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张玗就算再不懂政治,从寒门之家出来的她,还是有着少年人敏锐的洞察力,以及神秘的第六感。随后她便巧笑嫣然催促朱祐樘前去沐浴,自个儿则留下与覃吉单独问话。
“覃老伴,你今天见到家父了吗?”
张玗以和善的口吻问道。
覃吉无奈一叹:“并未相见……二公子说,他去见娘娘另一个姑父——吏部徐侍郎了。”
张玗微微颔首,继续问道:“所以,刚才你对太子说的那番话,都是我二弟拜托你转告的内容?”
“是。”
覃吉道,“二公子才思敏捷,实乃世间少有的奇才。”
张玗笑了笑,道:“我家里边的事情,我比你清楚多了,若是全靠家父和大弟,如今我可没入京到东宫来的机会。不知二弟他还有何交待?”
“二公子他……”
覃吉明显不想说。
作为太子的忠仆,本就只需要对太子一个人负责就行了。虽然太子妃跟太子是一家人,但任何时候,内眷不得干涉外堂事都是不成文的规矩。
“我弟弟说的话,你不跟太子讲,难道要一直憋在心里吗?如今这形势,难道不该至少让一个人知晓,在背后替太子筹谋一切?”
张玗用刚毅果决的口吻发出灵魂质问。
覃吉再一想,太子那么天真,我要是不告诉太子妃的话,那就真的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了。
人家小夫妻俩一条心,我在背后当坏人,这是不想在东宫混了么?
覃吉只好道:“二公子有言,奸邪之人已图穷匕见,以后或再无暗中的勾心斗角和极限拉扯,接下来很可能就是真刀真枪明面上的角逐。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因为站在阳光下,太子作为储君,法理上拥有先天的优势,根本就不惧怕任何人的明枪,唯一担心的只有敌人射来的暗箭。”
张玗仔细思忖后颔首:“二弟他智谋百出,见识也广,先前几件事全是靠他筹谋吧?对了,望远镜之事你对太子说了吗?”
覃吉支支吾吾:“未曾。”
“哦,我也没对太子说过。”
张玗道,“也是入宫后,我才逐渐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家里时,父亲跟二弟拿过那种能看到远处的东西跟我瞧,说是那玩意儿叫什么望远镜,具体的生产制造流程没跟我说明,只知道跟我们张家有关。”
覃吉叹道:“张鸿胪应该是不想让您卷入到朝堂纷争中去。”
张玗苦笑道:“可事实上我已经卷进来了,且作为太子的妻子还是苦主……你觉得真能避免吗?”
覃吉想了想,似乎话题不能太过深入,又赶忙转移话题:“二公子还提到,最近太子应该多关心一下陛下的病情,有闲暇就去乾清宫请安,哪怕未得陛下传见,也一定要做到风雨无阻。”
“这是好事啊……你怎不跟太子提出来?”
张玗问道。
覃吉无奈道:“问题是出了东宫,太子的安全就难以得到保证。梁芳等人在宫里的势力盘根错节,许多宫人都受其差遣,就算他们不敢明面上加害,也会给太子制造一些麻烦出来。很多事,不是老奴所能决定。”
张玗一脸坚毅,道:“既有如此安排,那还是听延龄的吧,他几乎从未出过差错。对了,他没说别的了?”
“哦,还提了……”
覃吉好似挤牙膏一样,把从张延龄那得到的讯息一点点透露出来,“二公子还说,光靠一部话本,并不足以彻底让陛下摒除易储的心思,应该多献一些说本上去,还说他会继续写。再就是,先前您看的那部也可……”
“《西游记》是吗?”张玗插嘴问道。
“嗯。”
覃吉可不说说把张玗看的说本一并献上去,而是等女主人自己表态。
张玗丝毫也不犹豫,毅然道:“我平时就是拿来打发闲暇无聊时光的,若是能帮到太子,我有什么舍不得?明天就可拿去进献。”
覃吉摇摇头:“暂时不用……二公子说,这两天就会写好后边的内容,打着给太子妃您解闷儿的名义送到特定地方,方便咱派人去取。只是……老奴接下来不便出宫,只能派出诚实可信之人前去取回。”
“那……覃老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吗?”
张玗若有所思地问道。
“有,有,其实蒋琮就可以,他对太子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娘娘您放宽心,若二公子有何吩咐,东宫上下都会听候调遣。只是……”
覃吉欲言又止。
张玗道:“我知道,这些情况都不能跟太子讲,免得让太子乱了方寸,让他保持一副良好的心态,坦然面对一切。是这层意思吧?”
覃吉无奈点头。
既要用一些阴谋诡诈的手段,又不能让这些阴暗面的东西牵扯到太子身上,保持太子那淳朴善良的性格,让人觉得太子没有任何心机,和蔼可亲。
大概就是在说……
坏事咱一起干了,好形象全都留给太子。
覃吉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这事听起来就很无耻,且还有点坑太子妃的意思。
但不这样做,如何能维护东宫的利益?所以该牺牲还是得牺牲,一切都得为了太子将来上位让步!
乾清宫。
李孜省借口跟皇帝奏事再次入宫,却没能见到皇帝本人,而是刚入乾清门就被覃昌给带了出来。
“陛下那边……”
“李仙师您莫要见怪,陛下这两日潜心研究话本,甚至还写了几篇感悟,怕是没闲暇管朝中事。最近连司礼监的事都不必拿到乾清宫来烦扰陛下了……以陛下之意,让咱这些人看着自行处置吧。”
覃昌笑着说完,又拿出一份吏部官员的考核名单,递给李孜省。
李孜省拿过来只是随便瞅了一眼,问道:“这些人都不合适吗?”
覃昌道:“地方上的事,咱家不会随便发表见解,还是交给李仙师您来决断吧。哦对了,听说梁芳的人,最近在民间大肆搜罗奇谈轶事,或是打算整理好后呈递给陛下……您知晓这件事吧?”
李孜省摇头道:“并未留意过。”
“呵呵。”
覃昌揶揄地笑道,“如今知晓陛下沉溺话本的人已不在少数,或是谁都觉得,能让陛下分神,忘却万娘娘故去的悲伤,乃是一件替天分忧的大好事……难道李仙师这里就不打算尝试一下么?”
李孜省笑了笑,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我本身就不擅长这个,也没听说过民间有什么优秀的话本,就不做那无用功了。”
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在想,我上哪儿去找那种牛逼的话本来满足皇帝的爱好?
真以为那是件容易的事么?
覃昌点头赞许,夸赞道:“说来也是,所谓分忧,不过是落魄之人想要绝处逢生的手段罢了,钻营取巧乃智者所不为,而李仙师您深得陛下器重,又岂会学那宵小之徒做那无用功呢?”
李孜省听了心里一阵不爽。
你覃昌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可你到底是在骂我,还是在骂张来瞻,再或者是骂梁芳呢?或者把我们一起都骂了?
“唉,话说回来,这两天陛下那边的话本又快看完了,太子那边也没见有什么动静。”覃昌似有意无意提醒。
李孜省瞬间明白了什么。
话本是边写边往皇帝这边送的,如果自己愿意的话,完全可以从张峦那儿把剩下的稿子给截下来,不通过太子进献,而是由自己……
刚产生这贪念,迅即便被他给摒除了。
这不成了跟太子争名逐利?
皇帝可是知道话本背后跟脚的,我这横插一腿,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各方面的人都给得罪了?
你覃昌可是用心不良啊!
覃昌笑着问道:“李仙师,您说会不会有人跑到那位张鸿胪府上,拜访求话本呢?张鸿胪应该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了吧?今后还有闲暇写作吗?”
李孜省点头道:“虽说陛下让张峦入朝历练,但要做到始终笔耕不辍,还是挺难的……是该找个人去提醒他一下……”
“是啊,其实当官什么的都是顺带的事,还是得让他把写作的本职工作做好。”
覃昌笑眯眯地道,“若有闲暇,李仙师不妨多见见他,他在朝中没什么背景人脉,就怕无意中被人给利用了。到时恐怕非什么好事。”
李孜省心里又琢磨开了。
你这是借故让我去见张来瞻,故意跟梁芳搞对立,是吧?还是说你已提前知晓我跟张来瞻过从甚密,搁这儿试探我呢?
你个老东西,我既防着梁芳也防着你,难道你还真把我当成跟你一路人?
骗鬼去吧!
“这是自然。”
李孜省似乎是敞开了心扉,道,“我与来瞻相识有些日子了,乃银台司经历沈禄从中穿针引线。覃公公不用担心,我会在合适的时候点拨一下来瞻,让他做好写作的本职工作,让陛下不至于没说本看。”
本来覃昌还觉得自己在交谈中全面占据主动,听了李孜省的话不由一怔。
这家伙……
居然主动承认跟张峦有关系?
看来我家小侄覃云调查得不错,他们暗中果然有一腿,难怪张来瞻能把女儿嫁到宫里,且还混得如鱼得水,感情是有你李孜省当靠山。
“您这么做,梁公公那边……”
覃昌面色多少有些尴尬,他很想问,你这不是摆明了跟梁芳作对?
李孜省理所当然地道:“敢问覃公公一句,张来瞻写了个话本给自家女儿于宫中打发寂寥时光,有何不可?”
覃昌点头:“明白了,一切都是因缘际会……或是太子看了那话本,觉得确实写得好,才想到给陛下誊一份送过去,以尽到孝心。看来太子才是真正的有心人……明白了,咱家现在才搞清楚,此番李仙师您真的并未参与其中。”
李孜省一甩袖道:“这是自然。要是我早知晓来瞻写的说本能趁陛下心意,能什么事都不做?”
覃昌笑道:“您才是高风亮节,换作一般人,知悉话本得陛下欣赏,必定早就去到张鸿胪府上,把后续内容拿过来献上去,而不像现在这样云淡风轻,淡然处之……真令人佩服不已!”
李孜省心说,我倒是想。
但我不敢跟太子争啊。
张来瞻怎么说也是太子的岳父,人家想帮他女婿在皇帝面前邀宠,我去讨要,别说太子和张来瞻不乐意,难道皇帝不知道我在背后横插一杠?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坚决不能干!
“先前提点要为张鸿胪授官之事,倒是咱家疏忽怠慢了。”覃昌歉意道。
“我与他只是相识而已,未必有深交,所以不必挂怀。”
李孜省笑了笑,又道,“来瞻对仕途并无多少追求,覃公公,若朝中有关乎他的事,诸如被人参劾,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覃昌一脸懵逼。
你前脚还说跟张峦没有深交,后脚就为他保驾护航,到底是几个意思?
第二百五十五章坏人谁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