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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侠肝义胆
人群散去。
张延龄也进到铺子里。
后院天井边,老林正坐在凳子上,兀自喘着大气,而张鹤龄还在那儿比划手上的棍子,不时用力击出一下,随即摇摇头,又凝目沉思,大概是对自己先前的表现不太满意,准备事后好好总结一下,以便下次打架的时候能发挥得更好一些。
“二公子来了。”
当张延龄进来,就像上司来视察工作,所有人都站起相迎。
张鹤龄一脸得意之色:“老二,为兄刚才表现得如何?”
张延龄没搭理他,先看向老林。
老林道:“两位小爷,银子退给你们,就当是谢礼。这铺子,您也用着……”
张延龄笑道:“这怎么行?我们又不是来巧取豪夺的……铺子我们拿来经营,但银子嘛……再给你加个二十两如何?”
“啊?”
老林很惊讶。
这张家人到底图什么啊?
帮我打架,赶走要强买强卖的彭勉敷,就为了租我铺子?可要是七十两银子的话……周围哪个铺子不能租?为什么要招惹这么大的麻烦?
单纯是秉承公义打抱不平?
秦昭笑道:“张家公子租你铺子,是看中铺子地脚好,也是怕彭家人回头来找你的麻烦……你还不谢过?”
“多谢,多谢。”
老林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覃云此时带人过来请辞:“二少爷,事已成,我们先撤了,要是被人知道我们参与其中,只怕不太好。”
张延龄掏出个十两的银锭递过去:“拿去给弟兄们喝酒。”
“这怎么敢?”
覃云急忙拒绝,“弟兄们是来给您办事的,且那姓彭的平时为虎作伥,无恶不作,弟兄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准备找个时机阴他一把……这次要是我跟手下人说了,他们必定都会抢着来。”
张延龄道:“请人办事,哪有空手的?能请到你们,那是我的荣幸,以后少不得有合作的机会。咱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覃云这才接过银锭,道:“所以说跟着二少爷您做事有肉吃,果真没错,以后二少爷有何差遣,只管知会一声,弟兄们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等把覃云等人送走,张鹤龄凑过来质疑:“他不说不要了,你怎么还强塞给他?省点儿钱不好吗?十两银子啊,我要花销好久了……”
显然对张家老大来说,花这么大一笔银子办事,让他肉疼不已。
连秦昭也用妙眸打量张延龄,似想知道对方有何高见。
张延龄道:“覃云可以不收钱,但他毕竟当上锦衣卫百户没多久,若这次他带手下人出来办事,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对他笼络人心没帮助。他帮我们做事,我们帮他收拢手下之心,各取所需不好吗?”
“哦。”
张鹤龄似懂非懂。…。。
而秦昭听到这话,却有些晃神。
这是个虚岁十二的少年能有的境界?
秦昭笑道:“如此一来,下次再请覃百户做事,他会更加上心。”
张延龄乐呵呵道:“正是这样,做事通常都是互利互惠,哪有一方只想索取而不给予回报的?”
秦昭一时又有些发愣。
她似乎明白了,先前张延龄对兄长说的那番话,为何要当着她的面说。
这不就故意说给她听的吗……张延龄把他对合作伙伴的态度清楚地说出来,也是为了让她放心。
真就是一石二鸟。
算计之深,让人暗叹不已。
“事已成,我们要先走了。”
张延龄道,“林当家,你也该抓紧时间离开,避避风头。这里且空置着,应该不会出问题。若彭家人前来找麻烦,找到你就不好了,毕竟我们没办法十二个时辰保护你的安全。总之,现在这里由我们接管了。”
“好,好。”
老林拿了银子,且还出了胸中恶气,顿时觉得张家人说的话都是至理名言,临行前有些迟疑地问道:“那契约……”
“明天送到秦当家那儿就行。”张延龄笑道。
“行。”
老林点头哈腰。
见张延龄要随林老头一起出门,秦昭连忙道:“二公子,妾身这里有一请求,乃私人所请,咱们是否可以找个地方细说一下?”
张延龄好奇地问道:“乃生意上的事吗?在哪儿说不一样?”
张延龄不想跟秦昭谈什么私事。
生意伙伴就伙伴嘛,非要整出些公私不分的事情来,难道你秦大姐对我这个小正太有什么非分之想不成?
男孩子出来可要学会保护自己!
秦昭叹道:“本只是徽商内部的一点小纠纷,如今已然有愈演愈烈之势,不好收场。今日见到二公子您侠肝义胆,足智多谋,才想请您前去一叙。或亲自出马,或给出个良策,总归是为了日后能更好地合作。”
“嗯,听起来蛮有道理的。”
张延龄想了想,道,“那咱就找个茶寮,单独叙话吧。”
“还是明日为好,妾身有个故友需要带去,一并与您商谈。”秦昭道。
“行。”
张延龄点头,“正好明日要到你那儿取林当家的租赁契约,就明天说事吧。”
翌日上午。
张延龄按约定来到距离张家不远的一处茶寮内,而秦昭已早早备好了一份由老林草拟的租约。
秦昭身侧,立着个十五六岁看起来非常秀气娇美的女子。
女子一身素衣,肌肤雪白,眉眼小嘴景致异常,明明是个小萝莉,却有一股不属于她年岁的成熟。
以张延龄想来,大概是生意人家特有的精明,那是自幼就要出面与人打交道,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才能练就的气息。
“秦当家,这位是……?”…。。
张延龄疑惑地问道。
秦昭笑道:“此乃秦氏故交世伯之女……今日找二公子所说的事,与她门头有关。”
“哦。”
张延龄施施然坐下。
秦昭起身,给张延龄斟茶。
而少女则站了起来,螓首微颔,立在秦昭身后。
“说吧。”
张延龄喝了口茶,手一抬,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秦昭道:“是这样的,徽州商贾这些年在全国各地扩张很快,创下徽商偌大的名声,这本是好事,方便各地产业整合,更好地做实业。
“可惜咱内部有几户人家仗着有官府背景,行事不择手段,崛起尤为惊人,他们快速侵占了江南江北大半盐茶生意份额,由于其盐场支盐、茶场贩茶均有门路,严重挤压了旁的营商世家的生存空间。”
张延龄耸耸肩,问道:“那又怎样?”
秦昭妙眸往张延龄身上瞟了一眼,续道:“知晓二公子侠义心肠,如今徽州商贾内这几个败类做出违背行商原则之事,所以想请您出手,惩恶扬善。”
“哦?”
张延龄再往一旁的少女身上瞅了一眼。
少女眼睛像宝石般明亮,这会儿恰巧也在看他,二人视线在空中撞上后,少女赶紧把目光挪到一边,不敢再与张延龄对视。
张延龄沉吟一下,用征询的口吻问道:“可否单独叙话?”
秦昭转过身,对明媚少女说道:“妹妹,先到楼下等候,我与张公子单独商谈。你不必担心,对于出手相助你家脱困之事,我自有分寸。”
“嗯。”
少女应声,向张延龄行了个万福礼,然后莲步轻移,聘婷到了楼梯口,“噔噔噔”下楼去了。
等人走后,张延龄才道:“秦当家,我先不问具体情况,你来找我办事,究竟是怎么想的?”
秦昭道:“二公子请见谅,先前咱合伙做生意,我秦氏所买不过是个将来,但太子几时能独当一面,尚有待商榷……我们也没有更好的途径,所以才会盲目选择合作对象。”
“投资未来,合情合理。”
张延龄点头表示认同。
你秦大掌柜买的必然不是我们现在张家的权势,实际上当下我们张家也没权势可言。
秦昭再道:“可如今看来,二公子足智多谋,与令尊一内一外,相得益彰,哪怕是面对阁老之子都尚且夷然不惧,且能以此设局占尽上风。妾身有鉴于此,才提出这般不情之请。”
张延龄笑问:“你也知道是不情之请?那我再问你一句,事办成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秦昭道:“您会得到徽州商贾的鼎力支持……毕竟被那奸商坑害的不止一家,现在徽州商贾需要有人站出来激浊扬清。况且……”
说话间,秦昭还往楼梯口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才低声道,“您会得到我那世交举家投诚。他们会……甘心供您驱使。”
张延龄点了点头。…。。
他知道,现在要把秦昭彻底收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秦昭所在的商号,家大业大,双方最多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人家不会甘心把家业和未来交托到他一个尚未崛起的外戚手上。
但那些走投无路的商贾就不一样了。
张延龄笑道:“秦当家怎知道我做生意,需要有人站在前面做幌子呢?说起来,我还真有些动心了。
“如果有人肯给我们张家当门面,生意表面上由他们经营,但盈利所得全在我这儿,那我是愿意接纳他们举家投诚的。”
秦昭道:“如此说,您同意了?”
“先说说看吧,我想听听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张延龄这才允许秦昭具体说事。
秦昭笑道:“二公子为人谨慎,实在让妾身佩服,做生意这么多年,像您这般的……绝无仅有。”
“恭维的话不必多说,你先把事说出来……你口中的奸商,有什么雄厚的背景,仗的又是谁的势,若我也拿他们没办法,可未必能帮得上忙哦。”
张延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就算现在帮不上,等半年后……皇帝一死,太子一登基,形势可就变了。
届时还不是我想干嘛就干嘛?
秦昭这才将田氏一门的境况,跟张延龄详细说明。
“……田氏本乃徽州经营茶叶的大户,走的是江南各地的买卖,在闽、粤等地也有产业,但兴盛不过两代便开始衰落……
“近年来因朝中权贵当道,把持盐茶买卖,田氏的茶无法顺利行销各地,以至于慢慢竟开始出现亏空。
“过去几年,田家也曾找过南京一些权贵相助,递上去不少银子,但都无法见效,亏损竟越来越大。
“然后本地有一户姓郑的奸商,仗着有中官为其撑腰,利用阴谋诡计,将田氏所持有的盐茶专卖权抢到了手上,且让田氏欠下巨额外债……眼下田氏已然有倾覆之虞。”
张延龄伸断秦昭的话,问道:“听秦当家以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这番惊心动魄的内幕,着实让人扼腕……我想问问,那奸商通过何等关系,竟能把别人的盐茶专卖权抢到手?其中有什么内幕么?”
秦昭严肃地道:“官府查封。”
张延龄会意地点了点头。
只要官府出手,你的东西就不再是你的。
放在太平年景,这事其实蛮不可思议的,毕竟巧取豪夺,违背公义,朝廷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发现一起就会严肃处理一起,没有哪个地方官敢冒丢失乌纱帽的风险,公然抢掠。
问题是本身田氏也在向官员行贿,走的也是官商勾结的路子发家,再加上成化末年奸臣当道,吏治腐败,宫里外派地方的宦官更是到处搜刮敛财,这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田氏背后的达官显贵,就没出手相助吗?”…。。
张延龄问道。
“未有,还反戈一击。”
秦昭苦着脸道。
张延龄笑了:“那就是给得少了。”
秦昭一怔。
话说得这么直接,真让人无语,但话糙理不糙。
秦昭道:“田氏如今穷途末路,不但货物被悉数查扣,连南方各地的产业也多为官府查封,田氏家主更是沦落至南京厂卫大狱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今其长房带其女等人上京来寻求帮助,一路找到妾身这里,但妾身自问无能力解决此等大事。”
“银钱纠纷?”
张延龄若有所思地问道。
秦昭先点头複又摇头,叹息道:“是,也不是。”
“怎讲?”
张延龄再问。
“郑氏一族不仅侵占了田氏祖产,还准备将田氏所有渠道全都收为己用。要知田氏虽没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方收售茶叶的渠道仍在,有大量店铺、车马、舟船和伙计等……妾身这小妹,未来或会被郑氏所纳,如此田氏一族将彻底为郑氏控制,以后……再无出头之日。”
秦昭说到这里,显得很遗憾。
张延龄晒然道:“家产也要,人也要,还要把背后的所有经销渠道和不动产拿到手,明明一文钱不花,却让田氏从上到下都为其控制。这手段可真下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朗朗乾坤下郑氏可以只手遮天呢!”
秦昭问道:“二公子也觉得如此行径有伤天和?”
张延龄却摇头:“生意纠纷,应该拿到生意场上去说,我不会掺杂太多个人主观臆断。秦当家,你觉得,这件事我能帮上忙吗?我倒觉得你帮他们最合适,无非是拿出笔银子,让郑家人罢手罢了。说到底,不就是用银子就可以解决的事吗?”
秦昭苦笑道:“秦氏一门如今也势单力孤,并没有强力的官府背景作为支撑,出银子没问题,但如何保证不被郑氏及其背后的官府力量所算计?”
“哦。”
张延龄恍然大悟,“秦当家这是怕惹祸上身,所以才把事情往我身上推?”
秦昭一时面红耳赤,羞惭不已。
虽然张延龄的话说得很直接,但道理却没错。
她秦昭就是能管而不敢管。
田氏没落了,秦氏也没好到哪儿去。如果真的形势一片大好,也不至于让她这么个没出阁的女子执掌家业。
“说吧,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张延龄蹙眉问道,“总该有个数吧?”
秦昭道:“少说也要一万两。”
张延龄笑问:“你觉得我们张家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可您是官啊。”
秦昭道,“郑氏明着说,田氏只要归顺依附便可,但等田氏屈从,必定从上到下彻底被掏空家底,鹊巢鸠占,绝无东山再起之可能。”
张延龄道:“也对,秦当家不是说了吗,人家要的是田氏背后的经销渠道,等拿到手,就可以卸磨杀驴了。”…。。
“可怜我那小妹,她……”
秦昭还想拿出温情脉脉的一面,借机感动张延龄。
张延龄却丝毫不为所动,先是扁扁嘴,旋即摇了摇头:“什么小妹不小妹的,我这年岁,也不合适啊。”
“嗯!?”
秦昭先是一怔。
她在想,你在说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随即好似明白了什么,张延龄这是打算自己把人给占了?正是有此盘算,所以才会这么说?
这会儿秦昭终于明白,张延龄不但心智成熟,连那些权色交易等事也早就门清,完全不是他这年岁该懂的。
“要帮忙,也不是不行。”
张延龄斟酌了一下说辞。
秦昭随即收回遐想,急切问道:“怎样?”
张延龄道:“秦当家的,我且问你,你觉得若是我们暂时把香皂的生意转手于人,价值几许?”
“这……”
秦昭一时不解,怎么突然说要把香皂生意交出去?
那不是我们赚钱的法门吗?
“你说,万八千两的,应该够吧?”张延龄道。
“不止。”
秦昭实话实说。
投资拢共五千两,光是一门香皂生意,或就收回本钱了。
张延龄叹道:“可惜这生意,暂时我们经营不了,毕竟香皂已成为贡品,且被人觊觎。若是被有心人知道香皂出自秦当家之手,你猜会怎样?”
秦昭想说,别让我猜了,你明说就行,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怀璧其罪。”
张延龄笑着点头:“那大太监梁芳知晓后,必定会对香皂生产者当成生平仇敌对待,让其陷入万劫不複之境地。
“你说我们现在把香皂生意,充个万八千两银子,帮田氏解围,顺带把田氏给收编过来,你觉得值还是不值?”
秦昭稍微思忖后便马上点头:“田氏背后的生意渠道,就算不值一万两银子,也差不了多少。”
张延龄笑道:“回头让田氏的人,跟姓郑的谈谈,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们觉得不够,我还可以送他们个琉璃生意。”
“您要把望远镜的制造工艺也交给他们?”秦昭大吃一惊。
你这是坑郑家,还是坑太子呢?
张延龄笑眯眯地道:“谁说琉璃生意就是制造望远镜?难道不能是生产一些相对纯净的玻璃器皿?
“放心吧,那仅是琉璃的铸形工艺,并不涉及平板玻璃、凹透镜和凸透镜的制造,就算他们拿到技术,也照样造不出望远镜。”
“可是……”
秦昭有些不乐意。
生意是咱两家合伙的,就这么卖给郑家了?
张延龄笑着问道:“这两桩生意,留在手上,暂时也经营不了,却可以换你世交田氏一门渡过难关。
“再说了,没有我的技术改进作为支撑,这生意他们拿去了,也只是个摆设,你还怕将来拿不回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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