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李府。
后院客厅内,李孜省正在穿戴朝服,当天他要以礼部右侍郎的身份上朝,这也是朱见深年后第一次视朝。
对于朝中大臣来说,这也算是个特别的节日,每个人都很重视。
此时李孜省身边除了帮他穿戴衣服的几个美貌丫鬟外,还立着三人,分别是庞顷、沈禄和张峦。
李孜省张开手臂,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快一些,别耽搁了待会儿的早朝。”
庞顷笑道:“陛下定下的朝会时间并不早,应该算不得早朝吧?”
李孜省不以为意地回道:“平常大臣一年中能见到圣颜几回都算是烧高香了,哪里还管什么早朝、午朝?通知几时到,咱几时去便是。”
庞顷往张峦那边瞅了一眼,有意无意地说道:“此番多亏道爷您替张先生上报陛下喜讯,告知其病情马上就将痊愈……陛下也果然如张先生说的那般,龙体很快就好了起来。陛下如今病愈后视朝,才算让一众文武大臣有机会见驾。说起来那些臣子还应该感谢道爷和张先生。”
张峦听了,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以前庞顷要捧臭脚,基本捧李孜省一个人就行了,现在拍马屁却要同时拍两个人,而自己竟然也被稍带进去。
“这能说是我的功劳吗?都是来瞻的。”
李孜省笑眯眯地道,“再过个几日,这东宫的婚事就要正式完成,待亲迎之后,来瞻你可就是朝中重臣了。到那时我再想办法帮你说说,让你可以正式进到鸿胪寺履职,不再是虚衔!”
张峦一听,正四品的鸿胪寺卿,掌管外宾、朝会仪节等大事,算得上是朝中实权人物,不由眼前一亮,赶忙道:“多谢李侍郎提携。”
“瞧你,又说两家话。”
李孜省道,“哦对了,这两天吏部大计之事已定,你们河间府的官员,没有一个去职的,有很多还考评优等,只等回头铨选时往上提拔一把……来瞻啊,以后河间府的官吏,要以你马首是瞻咯。”
张峦听到后带着几分惊喜道:“多得李侍郎您出手相助,才有眼下的局面,在下焉敢居功?惭愧惭愧!”
李孜省突然好似犯嘀咕道:“最近陛下老说要给我加官进爵,却不知到底能升到什么地步?我能影响朝中大部分人的官帽子,却无法掌控自身,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庞顷似乎是听出味来,瞥了张峦一眼,跟着帮腔道:“要么挂礼部尚书,要么是礼部左侍郎……陛下对道爷您如此信任,自当委以重任。”
“来瞻,你说我会升个什么官职?”
李孜省笑眯眯问道。
张峦咽了口唾沫,他本想说,当然是升尚书,如此既可讨个好口彩,又不得罪人,何乐而不为呢?
可旋即他又觉得,李孜省既然当面问他,定不会只是让他说出一些祝福的吉祥话,肯定是想让他帮忙算算。…。。
但眼下小儿子不在身边,他怎么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让对方生疑?
沈禄见张峦神色有异,似乎非常为难,急忙抢白:“自然是礼部尚书咯。”
“哎呀。”
李孜省指着沈禄点了点,道,“其实无论是礼部尚书,还是左侍郎,都只是虚职,几时让我真做到那位子才好……
“至今为止,朝中还有很多人瞧不上我,也怪不得他们,谁让我不是科举正途出身呢?但眼下这境况,就算是进士出身又如何?那些状元、榜眼和探花还不是照样要仰我鼻息过活?呵呵。”
“道爷所言极是,如今朝中谁敢与道爷争锋?”
庞顷捧了李孜省一句,随即转向张峦,用恳求的口吻道:“张先生,您就不能当场给掐指一算么?”
“别勉强来瞻。”
李孜省此时已经穿戴完毕,立马纠正幕僚的话,“来瞻测天机,有一套高深莫测的手段,且全都奏效,其中必蕴藏着极大的风险……想我李某人,区区凡人之躯岂能呈现于天机演变中?这种事,不测也罢!”
听到这话,不但沈禄和庞顷,就连张峦都听出些许端倪来。
似乎李孜省很怕天机这种事应验到他身上。
明明他就是靠那套装神弄鬼的玄学手段在朝中立足,却怕被人算出他自己的命运,更怕提前知晓。
这正是他极度不自信的表现。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奉天殿外。
此时已日上三竿,但大臣们仍旧没被允许入殿内,这是一次大型朝会,文武百官齐聚,全都整齐列队等候皇帝出现。
李孜省作为方士出身的朝官,列在东班,与隔壁的西班武臣隔开,脸上犹自带着几分得意。
因为在阁老和六部尚书后,就数他李孜省站得最靠前,连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主官都列在他后边。
不过当他看到侧后方站立的邓常恩时,心中怒火顿时不打一处来——什么时候,这跳梁小丑位次如此靠前了?
“李仙长,您可还好?瞧您今日气色可真不错,想来您又要高升了,正是鸿运当头啊。”邓常恩不遗余力地讨好李孜省,说着一些连他自己都不信的奉承话。
李孜省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地道:“你气色也挺好的……不过你做的那些腌臜事,可不像是晴空朗日下能做出来的。”
“啊?”
邓常恩一怔,怎么李孜省还当着他人的面嘲讽我呢?
我做啥了,引得你这么大的怨气?
此情此景在后面一些自诩清流的文臣看来,就很有意思了。
他们心中都在想,真是狗咬狗一嘴毛,最好当面动手掐起来,令你俩斯文扫地。
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传召入殿的人前来。
众大臣都等得心焦,队伍中开始有人小声议论着什么,而队列之后一众六科言官,似乎都有些义愤填膺,他们似乎很想趁着今日朝会的机会,揭露某些人的不法行为,以正朝纲。…。。
终于日头当空,很多人因为被艳阳照晒,身上却穿得太厚而燥热难耐时,司礼监掌印太监覃昌终于出现在奉天门外。
“诸位臣僚,今日龙体违和,就先不朝了……各自回去吧。”
覃昌果然没有辜负在场人的希望。
他带来的话,跟过去几年于此情此情之下所说的话,基本别无二致。
朱见深再一次放了在场大臣的鸽子。
以前有些文臣还很不适应,甚至想较真儿,上疏劝谏,可惜皇帝不是留中不发就是下旨斥责,甚至还有人为此丢官去职,随着时间推移如今已是成化二十三年,在场大臣早就熟悉了皇帝是个什么䗼子,大致也就明白,想见一下皇帝那可真是难比登天。
众人开始往外走。
万安有意往李孜省这边靠,还没等出长安左门,就已蹭到了李孜省身旁。
“欸,欸。”
万安打招呼的方式也与他人不同。
既不主动叫名字,又像是在提醒李孜省,我过来了,你可以适时地跟我“亲近”一二,让我有台阶可下。
李孜省当然知道万安是那种走在外面必须得摆架子,到了私下场合却连丁点节操都不要的小人,这会儿他也知道必须顾念一下对方的面子,怎么说人家也是当朝首辅,从名义上说位极人臣,自己应该主动行礼问候才行。
“万阁老,这厢有礼了。”
李孜省驻足拱手,状极恭敬。
万安停下脚步,满意地挺直腰杆,笑着回应:“李侍郎,咱们是不是好久没聚过了?”
说着,万安还特意往四下看了看,似乎是要找什么人。
李孜省心中嗤笑不已,明明年初你还去我府上拜会过,现在却跟我装陌生?当即用略带奚落的口吻道:“那位邓太常已先行离去了,你要是追赶的话,紧走两步或许还来得及。”
“呃……”
万安脸色多少有些尴尬,“不不,我并不是在找他,而是想看看有没有人不识趣,非要往我俩身边凑。”
李孜省笑了笑。
万安的䗼子……让他觉得很别扭。
同䗼相斥!
两人都是那种靠溜须拍马察言观色上位的人,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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