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云得到位高权重的亲伯父称赞,心中欣喜异常,顿时感觉自己的人生境界已臻至巅峰,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但当他下去领赏时,却被覃府的下人给好好上了一课。
“侄少爷,还是请回吧,每天来府上讨赏的人那么多,这边早就不胜其扰。就算您是老爷的至亲,也要看是否会来事……您觉得自己会做事吗?”
覃府的下人名叫覃忠,乃是追随覃昌多年的老仆,深受器重,专司账房,对覃云一副奚落的神色。
覃云梗着脖子道:“伯父嘱咐下来的事,我已经办好了。”
覃忠语气冷漠,不屑地道:“每次都空手来,自诩能办事,实际上却什么都办不成,光会动嘴皮子,就等着讨赏,难道咱自家人都不在意礼数了吗?以后来府上,咱笑脸相迎已算客气了。”
“我……”
覃云瞬间一张英俊的脸涨得通红。
自从当上锦衣卫百户后,他还真的一次都没给覃昌送过礼。
不是他不想送,而是实在没那实力。
别看他在锦衣卫任职,人人都要卖他面子,风光得紧,但那全都是看在他有个内相伯父的基础上,而来到覃府,这府门进出的都是王公贵胄,他覃云却总是空着手来,人家覃府的下人能高看他就怪了。
“是。麻烦忠爷了。”
覃云也很识趣。
就算说给赏的是覃昌,可执行层面他怎么都绕不过去,且话是他带过来的,覃府的下人完全可以不认。
你有本事就把覃昌叫来,让他亲自说要给你赏赐,不然你带话下来,我们怎知是真是假?
当覃云出门口时,心中兀自有些凄凉,摸摸自己那干瘪的荷包,无奈叹息:“都说人穷志短,我实在不该有妄念,癞蛤蟆竟想吃天鹅肉,还是踏踏实实办差吧。”
……
……
腊月二十二。
眼看就是成化二十三年新年,张峦谶言说要发生泰山地震的时间节点很快就要到来。
这天下午,张峦还在药棚给人种药,看着眼前排成长龙的队伍,张峦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即便旁边有汪机等人相助,但架不住热情涌来的人流实在太过稠密。
检验真理的唯一方法就是实践,而兑现实践的成果则需要时间。
随着瘟疫在北方大地蔓延开来,张峦在兴济种药后,天花就好像长了腿一样,唯独过兴济乃至河间府不入,经过长时间发酵,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张峦提供的神药对防治天花有奇效。
随之而来的就是京城这边,市井小民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正当张峦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沈禄到来,把他叫到了一边。
“来瞻,看你这儿挺热闹的,可见你的事业正蒸蒸日上……你且先把手头的事放一放,与我去见李侍郎。”沈禄道。
张峦面带忧色问道:“可是泰山地震之事有了结果?”
沈禄不无惊讶地反问:“你是忙糊涂了?还有两天才到你说的日子……就算泰山距离京师近,但要等消息传递过来,估计怎么也得三天后的事情……跟我走吧。”
有些话,沈禄不好意思直接跟张峦说明。
比如说告诉他,要是泰山没发生地震,李孜省再也不会把你当心腹,而你进太医院的事也将就此泡汤。
不得已,张峦跟汪机简单交待几句,就乘坐沈禄的马车一路往李府去了。
……
……
李府。
正堂。
李孜省亲自出面接待张峦,沈禄也得以就座旁听,而主位上的李孜省一脸轻松淡然的神色,并不像是来找张峦来兴师问罪的。
“来瞻,今天不说方家谶纬之事,就说说你治病救人的能耐……我这里有张条子,你给看看……不知这病伱能治吗?”
说着,李孜省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叠规整的纸条。
张峦亲自上前接过,等他回身落座,打开来看过,不由大吃一惊。
虽然背不出纸条上的内容,但张峦还是一眼就瞧出来了,跟几天前覃云给他看过的那份几乎一模一样。
李孜省眼见张峦面色剧变,不由好奇地问道:“怎么,这病不好治吗?还是说……来瞻啊,在我面前,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可不要把自己当外人啊。”
张峦顿时明白过来。
李孜省这是在提醒他,你要是还想混进朝官的队伍,就把所有歪心思都摒除,在我面前当个老实人。
有什么就说什么,别藏着掖着。
张峦道:“敢问一句,这是哪位病患的诊断单?可是宫里哪位贵人?”
他本来一点都不相信儿子的话,觉得张延龄纯粹就是胡诌八扯,什么万贵妃生病,你从个单子就能看出端由?
真把自己当半仙了?
啊呸!
可当李孜省再向他展示一遍单子,他立即敏锐地意识到,儿子说的那番话很可能属实。
从锦衣卫到李孜省,都很在意这个人的病情,却都不愿意一上来就告诉他是谁,足以说明这個人的身份既尊贵又不好对外人言,这不就是在往万贵妃身上靠么?
李孜省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显然他没打算把真相告诉张峦。
略微思忖后,李孜省道:“咱先别管他是谁,你且说,这病你能治吗?”
张峦这次学乖了,果断地回答:“不好治。”
“哦。”
李孜省释然,似乎从一开始他也只是抱着投机的心态,让张峦看看,没说一定要让张峦去治病。
太医院诸多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案例,你张峦就算再有能耐,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一旁的沈禄好似个没事人一般,劝解道:“来瞻,就算你不能治,也给好好斟酌斟酌,看看是否有什么法子,对病情痊愈有益。”
张峦来的路上就问过沈禄是什么事,沈禄说不知情。
此时张峦也相信沈禄是什么都不清楚,才会有此建议。
张峦苦笑道:“此乃肝脾之病,需要好好养护,若一个不慎出什么大的变故,像是……骤然爆发,那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不错不错!”
李孜省眼前一亮,赞道,“来瞻,你没见过病患,就靠这么个条子,就能把病情说得如此准确,看来你是有真才实学的……本来我说让你进太医院,那群太医还颇有微辞,由此可见分明是他们嫉贤妒能。”
张峦心有惭愧。
他暗忖,这些都是我儿子随口说的,没想到一语成谶。
臭小子难道会治病?
当时他只是随便瞅了几眼单子,怎就能一口道破是肝脾之疾?
真是邪门儿了!
沈禄有些得意,笑道:“来瞻怎么说也是生员出身,张氏一门也是出过显贵的,有此优异表现不足为奇。”
“那是。”
李孜省微笑着点头,望向张峦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
本来堪舆玄空方面,李孜省对张峦大有防范之心,可随着张峦展现出悬壶济世的高超本领,李孜省的态度慢慢改观。
毕竟有真本事的人在哪儿都会受到青睐。
“来瞻,你从这张条子上,还看到了什么?便对我直说吧……这里没外人,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李孜省满脸都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