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到家,门口停着辆马车,还有仆人等候在那儿。
张鹤龄眉开眼笑:“这是给咱送礼的吧?”
说着便拉着弟弟进到门里。
平常金氏都会出来招呼,但当天金氏好像有什么事,留在灶房,由敞开的大门可见正堂有客人,张延龄一眼就认出乃先前照过面的秦掌柜和汪机。
院子里还摆着两口箱子,诚如张鹤龄所言,对方果真是来送礼的。
“别进去打扰。”
金氏在灶房里朝兄弟俩招手,随即二人就被叫了过去。
此时灶台正在烧火,八岁的张怡帮汤氏往灶里添加木柴,而灶台连通的耳房内,张玗手里拿着针线做刺绣。
“哗……”
汤氏往锅里加了一瓢水,瞬间香气四溢。
张鹤龄吧嗒着嘴问道:“做鱼呢?”
金氏道:“你俩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弄条鱼回来补补。”
张鹤龄上前闻了闻,不满地质问:“怎么是咸鱼?”
锅里正是咸鱼炖白菜,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对于这小院来说,却已是非常好的菜肴。
金氏骂道:“惯你的毛病!不想吃别吃!”随即目光望向小儿子,就见张延龄正从窗口斜着往正堂那边瞅。
此时正好张峦出来送客,就听汪机道:“有时间定还要前来拜访。”
张峦显得很热情:“不用到这里来,有事直接去诊棚那儿,年前在下基本都会留在那边。这两天太医院的人也经常去。”
说到这里,张峦脸上满是自豪之色。
自从李孜省到诊棚帮他撑场面后,太医院的人立即重视起张峦来,以前随便找人应付差事,现在每天都有太医院的人前去坐镇,而随着宣传的展开,前来种药的人也比以前多了不少。
张峦送客来到了院门前。
秦掌柜带着几分婉约风采,临出门时,往张延龄所在窗口看来,四目相对,她微笑着向张延龄点了点头,似乎对这半大小子有几分兴趣。
“她在看你?”
张鹤龄听到外边的动静,瞅过来,正好看到秦掌柜明媚的笑容,好奇地问道。
张延龄没有回答。
显然秦掌柜这种久历大场面的人物,早就看出来张峦不管是医术还是学业水平都相当一般,但现在张家的声势却日渐兴旺,以其阅人无数,当然会把怀疑的目光往张家人身上倾斜,而张延龄以往经常出现在张峦身边,自然成为重点关注的对象。
……
……
张峦送客,目送马车远去才回来,关上门后赶紧把门闩闩好。
“出来出来。”
张峦的目标自然是那两口箱子。
张鹤龄听到招呼一马当先,冲到老父亲跟前,没等老父亲把箱子打开,他就急不可耐递过去一根棍子。
“干啥?”
张峦不解地问道。
张鹤龄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是要撬开吗?”
张峦接过棍子朝儿子比量一下,破口大骂:“人家送来的礼物,包括这箱子在内都是咱们家的了,你以为当贼呢?”
张鹤龄悻悻往后退两步,张峦从兜里掏出钥匙把两口箱子打开。
金氏带着一家妇孺好奇地围了过来,当看到箱子里的绫罗绸缎以及玉雕、银器、铜器、陶瓷等精美器皿,还有一些笔墨纸砚,金氏忍不住惊叹一声:“置办这些要花费不少银子吧?”
张峦随手从箱子里拿出两块布帛,打开来看却是两件衣裳。
“居然还有成衣……大红的褂子,果然是给我家送嫁妆来的。”张峦眉开眼笑。
金氏凑上前仔细打量,笃定地道:“老爷,确实是嫁妆……难道他们是来送聘礼的,想跟鹤龄定亲?”
张峦道:“错了,错了,不是跟咱联姻,说是知道我要嫁女儿,特地送点嫁妆过来,添加点喜庆……我看他们就是找个由头来送礼。他们问我治病的方子,还问我是从哪里得来的,分明是有事相求。”
张延龄在旁提醒:“咱的方子不早就告知朝廷了吗?他们一查就知道了,还用得着问咱?”
张峦道:“怎么说也是为父的心血,他们不来找为父,难道去找太医院的人?先别说太医院的人是否搭理他们,就算去问了谁能如实相告?”
张延龄看着便宜老爹那自信的模样,突然觉得老小子自我欺骗的能力还挺强的,大有一种‘就算我不知道方子是怎么来的,但事情真就是我做的,我就是牛逼’的气势。
“老二,你跟为父进房来,这边还有一样东西。”
说着,张峦把张延龄带去正堂。
张鹤龄在背后不满地抗议:“爹,你有什么悄悄话,每次都跟老二说,我也想听。”
“你听个屁啊!就凭你那猪脑子?不给为父添麻烦就是好的……赶紧帮你娘把东西抬进屋去……延龄,这次咱们家有大好事……”
张峦一副兴冲冲的模样,却不愿当着家人的面说。
……
……
一家上下都很好奇。
可张峦这会儿也沉得住气,径直把张延龄拉进正堂,还特意把门关好。
随后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张延龄:“这封信,你知道……很可能是太子的亲笔回信。为父拿到手后,都没敢打开看。”
张延龄看到张峦的手都在颤抖,便知道老父亲现在心潮澎湃。
虽然李孜省在朝中也算权贵,但太子……意义非同一般,太子的手书就相当于敕令,换作以前张峦绝对不敢奢望,自己能跟太子牵扯上关系。
张延龄把信接过来,真就做到心不跳手不抖,正要撕开封口,手却被张峦一把抓住。
“你干啥?”
张峦瞪眼。
张延龄好奇地反问:“太子都回信了,不看看吗?”
“看看……好像是该看看,却不能操之过急。”
张峦提醒,“我们是不是先拜拜?”
张延龄哭笑不得:“这里就咱父子俩,拜给谁看?或者父亲回头跟人说及,就说咱父子先拜过之后才打开看的。”
“呃……”
张峦琢磨了一下,没毛病。
张延龄问道:“谁送来的?”
张峦道:“你姑父,他亲自到诊棚那边交到我手上,说是出自东宫。他语焉不详,我也不知到底是太子亲自写的还是叫人写的。不管怎样,这都是咱们张家的荣耀。等等,我是不是应该先把祖宗画像挂起来?”
张延龄一脸无所谓的神色:“爹,伱先别糟蹋祖宗了,一封信而已。”
这次张延龄没等老父亲准允,直接把信封口给拆了,抽出里边叠得规整的信纸,摊开就要阅读。
张峦伸手挡住张延龄的视线:“这信算是写给谁的?给为父,还是给你?又或是你姐姐?”
张延龄闻言把信合上,一脸正色:“应该算是给姐姐的吧……父亲,我觉得你还是别看了,就我看看,回头帮姐姐参详一下怎么回信。”
“还要回信吗?”
张峦皱眉不已,“有这样一封信,算是跟太子打过招呼就行,如果再去信,被人察觉告发,那就不好了。”
张延龄道:“已经通过信了,咱还怕人告发?再者说了,咱的信上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告发也要讲证据吧。”
张峦直接从儿子手上抢过信,展开仔细看过,皱眉不已:“这是太子亲笔所书?言辞为何如此晦涩难懂?说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这封信中,朱祐樘问询来信目的,拿出了一堆大道理。
也许是因为作为太子,这辈子朱佑樘接触到的都是翰林院的学究,习惯了书面文章,导致其连写封信都猛掉书袋,没几句话就开始斧正之前送去的那封信的过失,俨然是个书呆子。
张延龄道:“可能是,人家怀疑咱的动机,故意不把话说得浅白易懂。毕竟什么泰山地动,虚无缥缈,身为太子不会轻易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你说对吧?”
张峦板着脸:“既知是无稽之谈,你还让我随便胡诌?”
张延龄笑道:“我本以为,太子要等泰山地动之后才会回信,没想到这么早。看来他很重视啊。
“父亲别担心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我去跟姐姐说,就把太子当作是姐姐的笔友,好好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