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林觉笑着低头,看向脚边的狐狸,「舍不得你在山中挖的洞吗?
「?你怎么知道!」狐狸大惊。
「我看见了。」
「你怎么看见的?」
「就看见了。」
「不信!你肯定是猜的!」
「不信算了。」
「我又信了!」狐狸严肃的对他说,「肯定是你偷偷看到的!」
「我的洞挖得好!这是我挖的最好的洞了!人都住得下!」狐狸对他说道「走!我带你去我的洞里住几天!」
「那你这段时间,除了挖洞,可有落下功课和修行?」
「没有落下修行!」
「功课呢?」
「没有落下修行!」
「嗯?」
林觉无奈摇头,只得说道:「那走吧,去你挖的洞里看看。」
狐狸当即就高兴起来。
林觉又取出一个法印。
「陈牛陈牛。」
一只褐衣小鬼凭空出现,一脸严肃。
「你要记住,这里是南山,采南山石就在这里。’
「找到呐!」
褐衣小鬼凭空消失。
日子一长,山下村人即便再愚钝,再忧虑于生计,也渐渐发现不对。
他们知道村里有很多青壮年上山为寇,这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的,没有办法,苛捐杂税过后,村子根本养不活这么多人,而不落草为寇,也会面临官府繁杂的兵役劳役,他们也知道去年山中有神仙到来,山上所有盗匪都下了山。
也知道村中唯一的书生,每日都会上南山去,为那位神仙供献饭水,风雨无阻,寒暑无碍。
这是瞒不过人的。
可是时间一长,众人却都发现,那原本体弱多病的吕书生身子骨竟肉眼可见的变好了,便渐有人猜测,乃是他每日给神仙送饭送水,神仙看他自幼体弱可怜,随手赐了他灵丹妙药,这才如此。
要不然作何解释呢?
爬山是磨炼人,可也得有东西来炼啊。
在这家家户户吃不饱饭的年头,莫说每日登上南山,就是每天做些简单农活,还嫌肚子里的东西不够力气呢,若是没有别的奇异,吃糠食草的还每天无论风雨上一趟南山,再肥壮的汉子,也瘦成皮包骨了。
可这吕书生却偏反着来!
送饭送水谁不会?
南山虽高,谁爬不上?
神仙之事,谁不向往?
村人渐渐也有了上南山寻仙的心思,
莫说得赠那般灵丹妙药,从此身体健康无病无痛,就是单单见神仙一面,也是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骨子里的向往啊。
可是文怕神仙责罚他们曾为贼寇。
纠结一段时日,众人选在一场大雨过后,相约一同上山。
山雨之后是浓郁的山雾,好似白云落了下来,山风一吹,山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上来,像是要席卷吞噬整个世界。
却不曾想,就是那一段时日的纠结,再去山上时,神仙就已离去了。
走得最快的人倒是见到了神仙的身影,在那南山的最高处,在云雾相伴,与飞鸟齐平,可是只是山风一吹,神仙的身影就随风同雾而散。
有人叹息,说是他们仙缘不够,因此神仙在山上修行一年,他们却是连一面都见不到;有人自怨,说是他们曾经落草为寇,犯了恶行,因此神仙并不愿意和他们相见;也有人说,这类仙人,本就喜好清净隐世,并不常与凡人相见。
倒是过了两日,有人经过村子,讨了两颗刚熟的梨儿吃。
直到又过几日,忽有地神托梦而来,说是有位真人,为他们求了此地的风调雨顺。
又说在山中某处曾有古时候的绿林盗匪理下的钱财宝物,让他们去挖出来,
将那些还能找到的曾经被他们劫过的人的钱财全部归还,多的就用来维持他们这几年的生计。
众人一番对照,村中很多人都做了这个梦。
沿着梦去寻找,竟真找到财物。
众人这才大惊,又惭愧文懊悔,几乎伏地痛哭,只觉那是真仙。
待得此事沿着南山传开,在让许多人纷纷传诵的同时,亦令许多人为之感慨。
「扁舟自得逍遥志。任东西,无定止,不议人间醒醉。」
林觉坐在小舟船头,摇头念道。
船下碧水豌蜓,两岸青山成影。
相比起此时京城的纷纷扰扰,从前秦州的斗法除妖,还是此时乘着小舟东流向海的惬意更适合道人,也更让林觉喜欢。
狐狸也站在船边,低头看着水底鱼儿取了南山石,便该去东海了。
船尾传来船家的声音:
「道长选得真好,如今这个年头,走陆路颠簸难走不说,还满天下都是盗匪贼人,要去江南和东海,最好的法子就是乘船,沿着这条魏水河一直往东汇入大河,又东流入海。」
到了如今这个年头,大概是生意不好,船家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这条路好走吗?」
「好走!只要不遇上水上盗匪就好!」船家对他说道,「只是这两年来,魏水河时而起波澜,但都只是有些颠簸,从不会掀翻船只,小老儿也从未听说有人因此丧命的。」
「哦?是吗?」
林觉不禁起了几分好奇。
「我听说啊,啊,也是听人说的,乃是魏水河原先的河神和别的水神在争夺河神的位置,因此经常起冲突,但又不伤人。」
「听谁说的?」
「这小老儿哪里知道?大概是从那些能掐会算的高人那里传出来的。」船家对他说,「道长一看就是有道行的修道高人,定然也知道。」
「我不知道」
林觉也是听他说才知道。
不过这个说法倒是合理。
能在平河之中掀起波涛,显然不是小妖所为,可偏又不伤人,唯有神灵或者有德行的精怪鬼神争斗可以解释了。
且潘公与魏女本就正在争斗。
以前魏水河神被量龙王所害,托身潘公重返人间,难免有所损伤,神通本领可能也有损失,不过后来他挂靠聚仙府,在京城经营许久,又陪同林觉去了锦屏县和豹林,靠着他自己的勤劳,也靠着林觉的本领,敛聚了很多香火人心,大概也有恢复。
这也正好能够解释为何自己去年回京,却没怎么在京城见到潘公,甚至自己走时,他也没有出现过。
大概他就忙于这件事了。
林觉点了点头,并不深究,而是继续问道:「船家时常在水上跑船,想来常听来往客人议论交谈,不知如今南北之事如何?朝廷如何?」
「道长这是才从山上下来?」
「正是。」
「猜都是了。」船家叹息一声,「据说去年夏天,北方的军队一度打到京城门口,距离京城只有二百多里路,皇帝都被吓得逃出京城了,却硬是被一个文官率兵挡住了。」
船家不禁咋舌。
「之后呢?」
「之后听说,北方那个叫大足的国家趁此出了兵,侵扰我大姜,北方军镇那个统领虽然反了朝廷,也不得不管他的后方。上回又有人说,北方军镇和朝廷再怎么打仗,都是我们自己的事,那大足趁机插手,就是外族了,他们却忍不住,
所以又在那边分了心。」船家说道,「反正去年是差不多稳住了,就是不知能稳多久。」
「大足啊——」
「是啊。上回听一个从北方来的跑商的说,以前大足就有意来犯,不过到了京城,被京城一个叫林真人的高人给吓住了,大足的正使还没回到自己的国家就死了,估计是被吓死的,之后就打消了侵犯我们的念头。」船家答道,「可是现在我们自己都乱成这样,人家一个大国,怎么还会怕你呢?道长你说是吧?」
「有理。」
林觉点点头,有些感叹。
「哎呀这天下啊,越来越不安宁了,不知这火什么时候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只得趁还能动,多挣点钱了。」船家说道,「不过小老儿听说南边倒是要安稳很多,是最安宁的了。」
「南边没有打仗吗?」
「有打仗,打得少。说是越王也反了朝廷,不过不主动出兵,而是什么坐山观虎斗,朝廷现在应付北边都应付不过来,便也管不了他。」
「船家见识倒是广。」
「哪是小老儿见识广?是在这时候,还坐船奔走的人,十有八九不是一般人,不是胆大的商户,就是上任听宣的大官,他们走这水路,在船上一坐就是几天半月的,闲得无聊,就爱聊这些家国大事,想不听见都难。」
船家说着,却忍不住伸长脖子,将目光越过船篷,看向这道土。
这位道长在此时从秦州去鹭州,虽在秦州,却似对近年之事丝毫不知,天下大乱,也似对他毫无影响,还带一只白狐,不知又是什么人。
倒有几分像是传说中的那位「林真人」。
而林觉却没再说话了。
狐狸在看水中游鱼。
他在看船边狐狸。
两岸传来猿声,不知天下纷扰,自在悠扬,两岸青山与水中白云都缓缓往后,晨昏光景与夜里繁星也都映入水中,小舟顺流而下,花了大概大半个月的功夫,到了鹭洲的临海县。
许是运气好,中间没有风浪波澜。
江边建了佛塔,在夜里点着灯,兼任导航和住宿的功能。
忽听钟声响起。
是有客船到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