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哩个当!哩个哩当!
“哎!江湖风云起波澜,三教九流来登场。武士比拳脚,儒生论纲常,术士显神通,各逞其能不相让……”
当哩个当!哩个哩当!
“您瞧这,红拳高手出招快,形意霸道八卦黑,三教九流龙蛇聚,江湖险恶要留神,快板声声传四方,唱出人间好风光…”
牌坊街口,人声鼎沸,快书艺人鸳鸯板打得飞起。
所谓龙蛇鼠蚁,各有其道。
一场生死擂,牵扯到对决双方生死,背后亦有各种利益纷争,但对普通百姓和江湖人,却是一场盛事。
神州百姓爱看热闹,自古使然。
就是那菜市场砍头,都有不少人围观,卖吃食的小贩四处乱窜,更何况比武打擂这种事。
那是比庙会看大戏还热闹!
寻常百姓倒还罢了,听说打擂的时间是在申时,吃过午饭就早早的跑来占位置,免得到时挤不进去。
但对普通江湖客,则是个好机会。
所谓“见面道辛苦,必是江湖人”,那些兴风作浪的弄潮儿只是少数,更多的,则是为一些散碎银两操劳奔波。
天还没亮,便有一伙人跑来“画锅”。
何谓“画锅”,就是江湖艺人们撂地卖艺时,弄些白沙在地上画個圈儿,一来是占地盘,二来是圈开场地,让观众后退,有个表演的空间。
但这伙人,明显不是来卖艺。
他们是咸阳本地长春会的人。
每逢庙会或各种盛大庆典,总少不了江湖艺人和摊贩,但凡事都有个规矩,若不提前说好,为争夺场子,非得打起来不可。
长春会,就是专门负责此事的组织。
他们通常由德高望重的江湖艺人组成,负责提前规划地盘,并且维持场面上的秩序。
当然,少不了要给本地的帮会上供,也会对小商小贩和撂地的艺人抽水,赚取中间差价。
刚过晌午,十字路口已挤得水泄不通。
这边有打快板的,玩儿的叫“短家伙”,那边有拉二胡的,行里人称“长家伙”,还有那拖家带口的凤阳花鼓艺人……
卖各种小吃食的自然不用说,皮门的人也来凑热闹。
摆了摊,用铁搓子磨假犀角的,叫“摆四平”。
光着膀子用铁条抽打自己,卖跌打损伤膏,叫“放边汉”。更狠一点,用小刀划破胳膊卖刀伤药的,叫“青子图”……
远处,还有一帮子车马行脚夫。
和李家堡的杜大牙那种边缘人物不同,这些脚夫个个身强力壮,肌肉虬结,大冷天的裤腿搂起,露出骨骼粗壮的小腿,皆是练了戳脚的好汉…
总之,这场比武,让原本平静的咸阳城江湖起了波澜。
…………
“怎么还没来?”
“还打不打呀?”
“急什么?这不还没到申时么…”
眼看人越聚越多,不少闲汉明显有些烦躁。
整个牌坊街十字老街,已是人头攒动,还好那木擂台搭了够三丈高,无论哪个角落,抬头就能看到。
周围临街的酒馆茶楼,无疑位置最佳。
只要在二楼弄个雅间,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擂台,再沏上那么一两壶茶,邀三五好友前来,那叫一个有牌面。
当然,普通人想花钱都订不上。
凡是能占据好位置的,都是咸阳城江湖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且彼此泾渭分明。
……
东边酒楼上,坐的是神拳会周蟠一派的人马,除了几个拳馆的老前辈,八大金刚也全部到齐。
而周白,赫然也在其中。
他看着外面擂台,眼中跃跃欲试,开口道:“要不我先上去,总不能冷了场。”
毕竟是少年心性,虽经常与人切磋,但还是头一回在这么多人面前打擂,说不激动,那纯粹是假话。
“冷什么场!”
一名黑发白鬓八字胡的中年人冷声训斥,“以为是杂耍卖艺么?给我老实坐着,凝神静气养战意!”
说话的,是八大金刚之首周培德。
他年纪最大,为人古板,功夫在八人中也只是中等,但却是周蟠的堂弟,也是周白的父亲。
有了这层关系,才居于首位。
周白闻言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但眼中却满是不服。
袁瞿见到,顿时微笑道:“周白,你莫要着急,这可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那小子送拜帖,要先上擂,你后上,才显得身份尊贵。”
“哦,原来如此。”
周白顿时了然。
旁边周培德看到,眉头顿时微皱。
说实话,他很是看不上郑黑背和袁瞿,这两个泼皮,没少在外打着周家的名义作恶。
可惜,大哥周蟠要稳定神拳会,还要往长安那边走动关系,处处少不了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这俩人。
看来事情过后,要叮嘱周白少跟这人来往……
……
西边酒楼上,坐的是张元尚和几名老者。
相对而言,这里就冷清了许多。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张老,您这次亲自操办,可就是和那老猴子彻底翻了脸,不值当啊。”
张元尚面不改色,平静的装上水烟袋,点燃后抽了几口,“一个家,一个门派,老家伙们是压箱底,但真正重要的还是年轻人。”
“家里孩子出息,即便穷门破户,也得被人高看一头,若是后辈不成器,高门大户也免不了跌落…”
“周家这一代,也就出了个周白,剩下的要不是酒囊饭袋,要不是贪财好色之徒。”
“别看那周家现在如日中天,但老猴子毕竟年纪大了,此生止步化劲,若是周白一败,一些人心中自然会有所计较……”
众人点头,深以为然。
江湖虽说讲究拳头硬,但终究是利益使然,尤其他们这神拳会,还在大宣朝的规矩内存活,不能跟土匪一样到处乱杀抢地盘。
即便是土匪,德不配位,也必生灾殃。
周蟠这十几年,有些事做的太过分。
咸阳城中,等着推墙的人可不少。
“有机会赢吗?”
“两三成吧。”
张元尚抽了几口水烟,淡淡道:“老夫年纪大了,用这把老脸换个两三成的机会,也不亏!”
“父亲,人来了!”
就在这时,站在窗口观望的张师童低声提醒。
众人向外看去,只见西北边的街口一阵骚动,随后在一些张氏武馆拳师的呵斥下,人群分开一道裂口。
街道上,一名少年阔步而来。
黑粗布武士服,还打着绑腿,一副乡下人的打扮,但因其身形挺拔,皮肤白皙,再加上一对龙睛凤瞳,即便穿着土气,在人群之中也很是显眼。
在其身后,则跟着一名道人和一个络腮胡子大光头,正是沙里飞与王道玄。
“这就是李虎的儿子?”
茶楼内,一名老者有些诧异,“李虎一身熊罴之相,怎生的孩子如此俊俏,倒是个唱花旦的好苗子…”
其他人哑然失笑,微微摇头。
这位是咸阳城八卦掌的老前辈罗士海,同时也是隆盛戏班的班头,十足的戏痴。
若非一位前途似锦的女徒弟被周家的后辈污了身子,自杀上吊,结下仇怨,也不会参与江湖纷争,和他们站在一起。
不提众人心思各异,李衍来到十字大街中心,无视周围人群目光,注意力全放在了擂台上。
看到那擂台,他顿时眼睛微眯。
一旁的沙里飞则嗤笑道:“周家的人果然是这德性,就会耍小动作。”
却是那擂台建的有些古怪。
寻常擂台,即便没有用于上擂的梅花桩,也有圆木架子层层叠叠,供人攀爬。
而周家这座擂台,四面八方全是木板,毫无着力之处,甚至阳光下散发莹润光彩,明显是涂了桐油。
这就是个下马威。
这么多人旁观,若他连擂台都上不去,估计不用对方现身,他就没脸再继续待下去。
“无妨,小把戏而已…”
李衍淡淡一扫,看向周围。
只见那擂台四周,还各有一段手臂粗的麻绳,用于拉扯固定擂台中心立柱,绑在打入地下的铁棍上,绷得笔直。
李衍二话不说,来到麻绳前。
围观的百姓和江湖众人看到,顿时瞪大了眼。
这麻绳虽说粗,但倾斜的角度却不小,而且还只到擂台的一半,莫非想顺着绳子爬上去?
虽说对练家子不难,但未免太不美观。
从气势上,就弱了几分。
谁知,李衍却并未用手,而是踩在麻绳上,左右脚交替,稳稳当当,一步步走了上去…
“好!”
围观的百姓顿时纷纷拍掌叫好。
“这算什么?!”
人群中也有不少铁刀帮和白猿帮的混腥子,见状嘲笑道:“不就是戏彩门的走索么,这小子以前,莫不是个卖艺的?”
“你懂什么?”
旁边一名老者闻言,顿时冷哼道:“走索走的是软绳,且有发力技巧,这少年分明是下盘功夫了得,硬往上走。”
“不懂,就别在这乱说话。”
几名混醒子被说的恼羞成怒,一声叫骂就要上前围殴,“你个老不死的…”
但话音未落,就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却是人群中还有不少年轻人,直接下了暗手,把这些人全部打晕,又狠狠在肋骨上踢了几脚。
这帮混子也是倒霉,碰到的正是戏彩门一位前辈。
下方一片喧哗,李衍却是面色不改,顺着绳子走到擂台半中央,脚下一顿,借着麻绳反弹之力,腾空而起,右手抓在擂台边缘。
随后,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当当落在擂台上。
下方再次响起叫好声。
李衍向着四周抱了抱拳,顺道斜眼打量擂台周围,测算面积,看有没有光滑或不整的区域。
唰!
对面的周白也早已忍不住,见李衍上了擂,直接从酒楼二楼的窗口跃下。
他一个前滚卸力后来到擂台边,面对那光滑的木壁,只是伸抓一扣,五指便直接嵌入其中,好似壁虎游墙,蹭蹭蹭就上了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