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之中。
伏皇后命宫女将刘协抬到龙床上,而后又亲自为他宽衣解带、脱去身上天子衮冕,服侍他睡下。
做完这一切后,伏皇后方才松了口气。
接着将目光投向了熟睡中的刘协。
寝宫内的烛火跳动,映照在刘协那俊朗不俗的面孔上,忽明忽暗。
即便是睡着,他的眉头也紧皱着。
仿佛心中藏着许多心事。
看着这样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伏皇后一时间有些失了神,久久难以挪开目光。
“若他是真的陛下,该有多好。”
伏皇后心中忍不住冒出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可这的确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真正的天子暗弱无能,难堪大任;
虚假的天子英明神武,臣民爱戴。
纵使她知晓面前这个是假的,可是假的天子比真的天子更像真的,所有人也相信他是真的。
那他……还是假的吗?
伏皇后心情复杂,在床榻边上坐了许久之后,最终站起身来,向寝宫外走去。
“你们照顾好陛下。”
伏皇后对寝宫中侍奉的宫女们说道,接着便转身离开了寝宫。
一众宫女们俯首恭送。
郭女王抬起头来,看着伏皇后离去的身影,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为何皇后不侍奉陛下就寝?”
身为皇后,侍奉天子是应当的,但伏皇后却只是把天子送回寝宫后就离开了。
这种行为无疑有些奇怪。
郭女王心思聪颖,立马从中意识到了天子和皇后之间的感情,可能并不如看起来那般恩爱。
但这不是她一个小小宫女能够探究的。
郭女王收回目光,对旁边的两位宫女吩咐道:“去打些热水过来,另外通知御膳坊做些醒酒汤备着。”
“是。”
两位宫女恭敬应下,郭女王身为御前随侍宫女,地位很高,宫中大部分宫女都要听从她的吩咐。
很快热水便打过来了。
郭女王用热水打湿锦帕,接着与几位宫女一同为刘协仔细擦拭身体。
但当她擦到脸庞时,熟睡中的刘协微微睁开了眼睛,并且握住了她的手。
“爱妃。”
刘协轻声呢喃道,醉眼朦胧。
郭女王闻言心中微微一惊,顿时明白天子这是将她误认为某位后妃了,于是轻声道:“陛下您喝醉了,奴婢不是……”
但刘协并未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一些,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朕?”
“朕也想让你做皇后,但朕不能……”
这句话顿时令郭女王心中一震,反应过来后当即对另外两名宫女投去严厉的目光,用眼神示意她们退下。
天子酒醉失言,说出来的话若是传出去了,很有可能会令朝野大震。
所以听到的人自是越少越好。
两位宫女脸色一白,不敢怠慢,马上起身离开寝宫,只恨自己走得慢了。
宫中远比想象中的要更加残酷。
有时候听到一句不该听的话便有可能丢了性命,何况是关系到天子后宫妃子的密事。
待到两人离去后,郭女王才重新收回注意力,想要从刘协的手中挣脱。
但她一介女子的力气怎么能和男人比得了,挣脱不成反而被拽得倒了下去。
下一刻,她的嘴便被堵住了。
郭女王瞬间瞪大了眼睛,她看着刘协那近在咫尺的眉眼,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粗重的呼吸伴随着浓郁的酒气充斥着她的鼻间,令她浑身上下一阵酥软,挣扎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红烛颤动,落下一滴殷红的烛泪。
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
刘协从睡梦之中苏醒,从床上坐起身,做完宴席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感受到脑海中传来的昏沉之感,刘协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自嘲一笑:“喝太多了啊。”
自从穿越过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放纵地喝酒。
当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文武百官还有诸多士卒们的轮番敬酒,大庆之日他也不想扫了臣子们的兴致,所以来者不拒。
但说实话,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
刘协现在只觉得嘴里发苦、口干舌燥,感觉眼前哪怕有一缸水他都能一口气喝完。
“来人,给朕……嗯?”
就在刘协开口想唤来宫女之际,忽然感到被子被什么压住了,于是低头看去。
只见一名曼妙的身影躺在他身侧,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白皙诱人,正蜷缩在他身旁熟睡着。
同时在龙床上还可见斑斑点点的血迹。
这样的一幕顿时令刘协懵了,他看着眼前的美人,大脑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床上怎么会多了个人?
难道会是……
刘协脸色一变,心中冒出一个不妙的猜测,连忙伸手将背对着他的美人翻过身来。
他只记得自己昨晚喝得太多,最后被伏皇后送回寝宫,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要是他喝多了把伏皇后给睡了的话。
那乐子可就大了。
因为伏皇后这个女人他根本不打算碰,注定是弃子的女人要是碰了会很麻烦。
将美人翻过身来后,大好春光顿时暴露在刘协的眼前,但他根本无暇关注,只是看向了她的脸。
“怎么……是她?”
看清楚身旁美人的容貌后,刘协不由得愣住了,因为这个美人他相当熟悉。
正是他的随侍宫女!
郭女王也被刘协的动作给惊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目光刚好和他撞在了一起。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陛下,奴婢、奴婢……”
郭女王最先回过神来,刚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于是连忙抓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遮住外泄的春光,然后便想离开龙床行礼。
可一起身,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感让她脸色为之一白,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这般狼狈的模样,让郭女王又羞又急。
刘协这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走下床去搀扶住郭女王,说道:“不必行礼了。”
郭女王脸色通红一片,根本不敢去看刘协的脸庞,只能抓紧衣服,用细若蚊呐般的声音说道:“多谢陛下。”
刘协没说话,只是把她搀到龙床上坐下,接着才问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喝断片了,昨晚的事已经记不清楚。
郭女王脸上的红霞虽然还未消退,但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闻言细声回答道:“启禀陛下,昨夜皇后将您送回寝宫后便离开了,吩咐奴婢们好好照顾您。”
“奴婢本想为您擦拭身体然后服侍您睡下,但陛下却抓住了奴婢的手,还说了一些醉话。”
“然后就……”
郭女王的声音越来越小,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昨夜那宛如梦一般的场景,心跳再度加快了。
刘协听完后,顿时感到一阵头疼。
他自认为自己的酒品还算不错,但没想到酒后乱性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虽然没有睡了伏皇后,但把自己随侍宫女睡了也是有够荒唐。
被郭女王服侍许久,刘协知晓她的性格,不是那种会趁着他酒醉就趁机献身博取上位的人。
而且昨晚也有其他目击者,郭女王若是说谎的话一问便知,所以多半是他自己的问题。
“朕知道了。”
刘协叹了口气,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却又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便道:“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他现在脑子有点乱,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郭女王闻言美眸中闪过一丝暗淡之色,低声说道:“是,陛下。”
说完她便忍着疼痛站起身来,一一捡起地上的衣服并穿戴整齐,然后才离开寝宫。
看着郭女王略有些不自然的步伐,刘协将目光投向了龙床上的那些血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愧疚之意。
虽然说身为天子,睡了一个宫女根本算不得什么,但他到底不是那种拔迪奥无情的人。
还是给她一个名分吧。
想到这里,刘协喊来总管宫中事务的内务总管,吩咐道:“拟旨,册封……”
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住了。
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随侍宫女的名字叫什么,他好像从来没问过。
于是他向眼前的内务总管问道:“昨夜在朕宫中侍奉的宫女叫什么名字?就是平日里随侍朕左右的那个。”
内务总管是何等的人精,他进来的路上就碰见了从寝宫中走出来的郭女王,同时也注意到了床上的那些落红,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心中感叹郭女王好运气的同时,他谄媚笑道:“启禀陛下,她姓郭,小名女王,年方十七,入宫已有两年了。”
“你说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刘协心中一惊。
郭女王?
那个随侍宫女居然是郭女王?!
“陛下,怎么了?”
内务总管小心问道,不知天子为何会这么大反应,莫非是这小妮子的名字冒犯了天子?
郭女王这个名字确实极大。
刘协皱眉不语,他没想到一直在自己左右侍奉的这个宫女,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郭女王。
摇了摇头后,刘协说道:“没什么……拟旨,册封郭女王为郭美人,入主云光殿。”
“是,陛下。”
内务总管松了一口气,恭敬应下。
从寝宫之中离开后,郭女王便一路返回自己的居所,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入了宫的宫女便是天子的女人,郭女王对于献身之事并不抵触,也早就有心理准备。
同时她也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出身普通,又无背景,被夺了身子也就夺了,奢求名分或者借此博得天子青睐是不切实际的事情。
但她还是忍不住感到委屈。
宫女的住处并非是独立的,而是许多宫女共同混居,郭女王返回住处后,顿时引来了不少宫女们的目光。
宫中有些事情是传得极快的。
郭女王昨日一夜未归,寝宫中的动静也瞒不了人,所以许多宫女都知晓了昨晚寝宫里发生了什么。
看见郭女王神色黯淡地回来后,不少宫女都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开始议论起来。
“有些人啊认不清自己,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却不知道自己就是只麻雀,真是可笑。”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谁还没个念想呢,哈哈哈。”
“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真以为得天子一时的宠信就能上位了。”
“小声点,人家回头记恨咱呢。”
“呵,那也得她能活得下来。”
宫女们根本不避着郭女王,拐弯抹角地嘲讽她,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在宫中不是没有想接着献身上位的宫女。
但能出头者寥寥无几。
许多宫女即便献了身也得不到名分,最终连宫都出不了,只能在宫里孤独终老。
而且有一条默认的潜规则,那就是想通过献身上位的宫女,没有博到名分的话下场都不会怎么好。
毕竟宫里的那些后妃可不是吃素的。
所以这种事情和赌博无异,赌赢了就能成为天子后妃,赌输了下场是在冷宫中过一辈子,甚至丢了性命。
平日里本来就有许多宫女嫉妒郭女王得到天子宠信,如今看见她献了身却没得到名分,自然就不再顾忌,肆意嘲讽了起来。
面对四面八方传来的讥讽,郭女王咬了咬红唇,一言不发地返回自己的床铺。
她早已经习惯了。
然而就在这时,宫外传来一阵尖利的声音:“吴总管到——”
听闻此言,所有宫女连忙站起身来。
很快一名老宦官便在几名小宦官的簇拥下走进了房间里,目光在众宫女身上扫视一圈后,最终落在了郭女王的脸上。
“陛下谕旨——”
“咨尔郭氏,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深得朕心,以册印封尔为郭美人,入主云光殿!”
吴总管尖着嗓子将谕旨念完。
接着看向郭女王,挑眉道:“郭氏,还不快叩谢陛下圣恩?”
听闻此言,郭女王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霎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充斥了她的内心,令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郭女王强忍着汹涌而出的泪水,下跪行礼道:“臣妾……叩谢圣恩。”
和郭女王喜极而泣不同的是,听完这道谕旨之后,之前嘲讽过她的那些宫女们有的当场就昏了过去,剩下的一个个也都吓得脸色苍白,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她们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