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晋阳。
经过长达十余日的跋涉,吕布率领汉军终于抵达了张郃所镇守的晋阳城。
而张郃早已得知了朝廷派兵西出讨伐马超的消息,所以在大军抵达之后,便亲自出城前来迎接。
浩浩荡荡的汉军宛若潮水一般从远处而来,行军时产生的动静,让大地都在震颤。
纵使知道这是友军,但张郃见到这样的一幕依然感到发自内心的震撼。
“没想到才过去大半年的时日,朝廷的兵马竟已雄壮到如此地步了。”
张郃不禁对身边的陈宫感叹道。
这次讨伐马超出动了整整八万大军,如果将他镇守并州的两万兵马也算上,那就是整整十万。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袁绍巅峰的兵力。
而且据闻这还不是全部兵马,冀州仍然有大军留守,可想而知朝廷的兵戈之盛。
陈宫抚须说道:“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陛下英明神武尽得民心,此乃我大汉军队越来越强的根本所在。”
张郃颔首,对此深以为然。
在两人谈论之际大军已经濒临晋阳城,停止行军之后,吕布、张辽等人从军阵中策马前来。
“公台!”
吕布翻身下马后,上来便是给了陈宫一个熊抱,激动无比地道:“我可想死你了!”
自从陈宫被派来辅佐张郃镇守并州,他身边就少了一大臂助,以及可以无话不谈的心腹。
时隔这么长时间终于相见,他怎么能不高兴?
虽然陈宫了解吕布那粗莽和大大咧咧的行事风格,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还是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一阵不适,板着脸道:“松开!”
“好嘞!”
吕布哈哈一笑,乖乖松开。
一旁的众将见此都颇为惊奇,要知道吕布如今的地位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样的一位天子宠臣居然会对一位监军言听计从,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张辽倒是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所以笑道:“公台你不在的这段时日,奉先他整日都在念叨你。”
“不过等此番征讨完马超,除去这一心腹大患,你就无需再镇守并州了。”
张郃与陈宫镇守并州就是为了防备马超。
只要除掉这一祸患,都城就能迁回洛阳甚至是长安,届时自然无需再派兵留守。
“没错!”
吕布下巴一抬,信心满满道:“区区马儿,我观他不过是插标卖首而已,不足挂齿!”
“此番征讨定要将他擒到陛下面前谢罪,看这厮还敢不敢妄言裂土封王!”
此前得知马超这厮请天子封凉王时,他是感到十分恼火的,因为这厮是在抢他外孙的江山!
要真让这家伙裂土封王了,那他外孙的江山岂不是要缺少一大块地方?
他不允许大汉有胆敢染指他外孙江山的人存在!
陈宫闻言皱眉说道:“西凉军实力不容小觑,你别犯这种盲目自大的臭毛病。”
“我与张将军在并州镇守许久,对西凉军了解颇深,虽然此番朝廷出动大军,但想击败马超依然不易。”
“若是因为轻视而落得个惨败下场,你受天子责罚事小,令朝廷大军折损事大!”
骄兵必败这种事情是古往今来的兵家大忌,但吕布往往喜欢犯这个毛病。
要是寻常的战争也就算了,吕布尚且能够凭借個人勇猛决定一场战局的胜负走向。
但如今这种达到几十万人规模的大战,敌人的实力还旗鼓相当,要是还跟以前那般自大的话便极有可能落败。
不过在他说完后,司马懿却摇头道:“此战唯有得胜,绝无失败之理。”
“此战若败,我当自裁以谢陛下。”
司马懿的神色和语气都很平淡,但其中透出的坚决却令所有人为之侧目。
没人知道他对这一场战争抱有多么大的期望,这不仅仅关乎讨贼的胜败,更关乎他的尊严!
假如最后战败,那他一辈子都将没办法在诸葛亮面前抬起头来,更会失去天子的信赖。
这无疑比杀了他还难受。
现场的气氛因为司马懿的这番话而变得凝滞了起来,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之中。
“军师太过言重了。”
赵云见此主动开口说道,缓和了一下气氛,“此番陛下将陌刀军都派了出来,我们的胜算很大。”
“而且我相信以军师的谋略,定能大破敌军。”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
张郃好奇问道:“陌刀军?这是何时组建的军队,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他听赵云的语气,这陌刀军似乎十分强大,而且会对这次讨伐会起很大作用。
“这是陛下新组建的一支大军,为了打造这支军队,可是耗费了不知多少力气。”
“陌刀军出列!”
张辽开口解释道,同时令旗官打出旗语变换军阵,让处于军阵中央的陌刀军大步上前。
张郃与陈宫抬眼看去,然后瞳孔瞬间缩小。
只见陌刀军人均八尺以上的雄壮体型,手持造型恐怖到夸张的斩马长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凶煞之气。
他们站在那里就宛如一面坚不可摧、而且布满刀刃的铜墙铁壁,让人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震撼。
“这便是……陌刀军?”
张郃咽了一口口水,心中简直震惊到了极点。
眼前这支大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而张郃还没震惊完,张辽便用复杂的眼神看向他,颇有些羡慕地说道:“陛下吩咐过,让张将军伱来统领陌刀军。”
“这是陌刀军的兵符,唯有凭借此兵符才能调动陌刀军,请收下吧……”
张辽将一块金制兵符递交给张郃。
关于谁来统领陌刀军,他和吕布、黄忠二人一直都在争,却没想到天子最终把这支兵马交给了张郃。
“让我统领?!”
张辽的话令张郃感到始料未及,他一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这块金令,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陌刀军绝对他所见过的最为强大的军队,从赵云、张辽等人的口中也能知晓这支军队的组建有多么费时费力。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强大的军队。
天子居然就这么交给了他?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张郃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张辽笑道:“陛下说张将军劳苦功高,且勇猛过人,陌刀军理应由张将军来统领。”
听闻此言,张郃一时间百感交集。
当初他请命讨伐孙权,却被派来镇守并州时,他觉得天子觉得他能力不足。
可没想到转眼过去大半年的时间,天子就将如此重任交给他,可见对他的信任以及器重!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张郃热泪盈眶,向着邺城所在的方向跪下,然后深深叩首。
在场所有人包括张辽和吕布在内,虽然羡慕张郃能受天子如此器重,但却没人觉得他不配。
要知道张郃可是于天子深陷袁绍掌控之际,第一个弃暗投明支持天子的将领。
若非有张郃在,天子是断然无法在袁绍眼皮子低下暗中进行布局的,这份从龙之功甚至能与郭嘉、贾诩等人媲美。
叩拜之后,张郃起身接过兵符,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就连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外面天寒地冻,先入城吧。”
“诸位一路跋涉想必已经相当疲惫了,我在城内准备了宴席为各位接风洗尘。”
张郃笑着邀请道。
众人自然无异议,张郃令大军原地驻扎之后,便与众人随着张郃一同入城。
吕布快步上前与陈宫并肩而行,对他得意地道:“公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女儿她怀了天子的龙嗣了!”
陈宫稍稍一愣,随后吃惊道:“怀了龙嗣?什么时候的事?”
他镇守并州,对朝廷的事情并不关注,何况是后宫妃子怀孕这种事。
所以他还是刚刚听说此事。
吕布笑道:“就在几个月前,那傻妮子练武的时候昏倒了,然后被太医诊断出她怀了身孕。”
“我女儿可是陛下后宫众多妃子中第一个怀上龙嗣的,若能生下皇子,那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吕布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难掩激动。
陈宫闻言本来想要说些什么,但看见他那副高兴的模样后,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公台你怎么不说话?”
吕布看见陈宫皱眉不语,忍不住疑惑地问道,听到这个好消息陈宫不是应该为他高兴才对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陈宫稍作犹豫,接着拉着吕布故意落后众人几步,低声说道:“我劝你不要对此事操之过急。”
“为什么?”
吕布怔住了,疑惑之意更甚。
他女儿已经怀了龙嗣,而此前天子又承诺过让他女儿做皇后,这无不说明皇后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可陈宫却劝他别急。
陈宫幽幽地说道:“你如今的权势已经快要达到了顶峰,就差一个大将军的头衔而已。”
“你女儿若是生下了皇子,又坐上了皇位,不知会给你引来多大的麻烦……须知树大招风啊。”
“而且你可知陛下为何迟迟不废伏皇后,改立你女儿为后?”
吕布皱眉道:“自然是为了皇家颜面。”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即便粗莽如他,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比如伏皇后屈从伪帝这回事。
“这只是原因之一罢了。”
陈宫摇了摇头,接着为吕布解释道:“皇后一日不废,便一日不能再立皇后。”
“皇后之位有许多人都在盯着,各大世家都对这个位置垂涎三尺,他们都想让自家的女儿成为皇后。”
“假如陛下真的立你女儿为后,便是绝了各大世家争夺后位的念头。”
“如今天下尚未一统,假如各大世家因此而懈怠,那势必会影响光复大汉的伟业。”
“所以陛下才迟迟不肯再立皇后。”
陈宫给吕布分析了一番其中的利害关系,然后才说道:“你若是真为了你女儿好,便不要对皇后之位表现出任何渴求的想法。”
“即便日后生出龙嗣,有人请求陛下立储立后,你也要拒绝,一切等天下统一后再说也不迟。”
“这样不仅能让陛下安心,更能让所有人安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宫看得很清楚,随着一个个逆贼被收复,大汉江山一统在即,朝廷内部的倾轧和争斗也必然要兴起。
吕布这样出身寒微却又功高震主的武将是最容易受到针对的,必须要学会韬光养晦。
陈宫说完,吕布陷入了沉思。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此前朝中群臣请求天子扩充后宫之事,那些人肯定都是想争夺后位。
“所以公台你的意思只有等天下一统后,陛下才会立我女儿为后?”
吕布若有所思地问道,陈宫说了这么多,他能理解的就只有这么一点。
陈宫嘴角微微一抽,不过他也明白这已经是吕布所能理解的极限了,于是点头说道:“这么理解也没错,反正记住四个字就行。”
“哪四个字?”
“以退为进。”
陈宫正色说道:“朝堂和战场不一样,你如今需要做的就是不断立下功劳,用军功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天下万物唯有陛下给你的才是你的,陛下不给,你不能主动去要。”
“牢记这一点你就能立于不败之地,须知不争才是大争。”
陈宫侃侃而谈,谆谆教导。
吕布越听越觉得头疼,眉头也皱得越深,最终不耐烦地道:“不就是让我好好打仗,别跟陛下主动要皇后位吗?绕来绕去说这么多干什么?”
“这才大半年不见,公台你怎么变得越来越啰嗦了,婆婆妈妈地跟娘们似得。”
“你……”
听到吕布的抱怨,陈宫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吕布半晌说不出话来,最终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他费心费力地跟吕布解释这么多,最终却换来这么一番话,他如何能不恼火?
吕布懵了,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追赶并且服软道:“公台我刚刚说笑的而已,你别生气啊!”
“公台。”
“公台?”
“公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