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书,朕能走到对岸吗!
“与我有何干系?”
郭嘉的回答简单而干脆,表情冷漠地道:“你们犯下了从逆之罪,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王法之下无私情,莫说你们与我只是同族,伱们便是我的父母兄弟,我也一样不会包庇!”
“君不闻司空袁熙诛袁绍之事乎?”
袁熙大义灭亲、手刃亲生父亲袁绍,如今已经成为了人人传唱的美谈,更为所有人都竖立了一道标杆。
只要触碰到造反谋逆这条底线,便是血肉至亲也同样要从严处理,绝不能包庇纵容!
“奉孝!”
郭柔闻言不禁面露惊怒之色,语气急切地道:“袁绍犯的是谋逆死罪,我们最多只算是从逆而已,怎能相提并论?”
“你乃是天子宠臣、深受天子信赖,明明只要你开口向天子求情就能免去我们郭氏的罪责!”
“而且你日后要在朝堂上发展,有了我们郭氏的支持,你才能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家族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郭柔不明白郭嘉为何如此固执、对郭氏如此仇恨,即便出身旁支没有享受过家族的福荫,也不至于这般冷淡。
须知入朝为官,身后有家族支持和没家族支持,完全就是两个概念,世家的人脉、资源、底蕴,不是个人能比拟的。
多少出身寒微后来侥幸身居高位之人,不惜想方设法也要归入同姓的世家宗族,为的就是能够得到宗族扶持!
郭氏虽然比不上杨氏、袁氏那样的顶级豪门,但也是传承百年的名门,出过不止一位三公,称得上显赫二字。
如果郭嘉能得到他们郭氏的相助,日后在朝廷中发展将更加如鱼得水。
“够了!”
郭嘉一掌重重拍在案上,冷冷看向郭柔还有郭鸿,“两位族老若是再不走,就休怪我让人将你们轰出去了!”
郭柔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他没想到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郭嘉依然心如铁石、不为所动。
眼见无法求得郭嘉帮忙,郭柔也就收起了之前那副姿态,冷冷说道:“眼下你是受天子重视,但一时风光代表不了什么。”
“等到日后你失去宠信、受到政敌攻讦、孤立无援时,你就会知道有宗族支持的重要性!”
“小子,你会后悔的。”
言罢郭柔便直接起身,走出大堂。
郭鸿冷哼一声后也跟着离开了。
两人走后,郭嘉将管家唤来,吩咐道:“日后凡是自称郭氏族人想要见我的,一概不见!”
他不想和这些本家扯上任何关系。
虽说背后有家族,确实能够得到很多方面的支持,但是这份支持并非是无偿的,而是一种交换。
家族支持你,你同样也要维护家族、为家族谋取利益。
而他之所以能得到天子信赖,除了因为他是最早追随天子的一批人之外,也因为他和贾诩一样和世家没有牵扯。
一旦他答应归入郭氏,那他就不再是他了,他将变成郭氏的延伸和傀儡、在朝堂上的代言人。
“我要做的事情,是要为天下寒门士子开龙门!想成就这样的大计,身后有没有家族支持又如何?”
“陛下就是我最大的依仗!”
郭嘉目光锐利,他根本不在意什么家族不家族,也没想过什么位极人臣、显赫一世。
他以后要做的事情必然会受到万世传唱,他的名字也将随之流芳千古,后世读书人都将敬他如神!
想到此处郭嘉不禁心潮澎湃,端起案上已经冷了的茶水饮了一口,但又马上吐了出来,满脸嫌弃之色。
根本没有酒好喝。
皇宫,宣室。
鲁肃恭恭敬敬地跪在大殿之中,头颅埋得极深,整个人的身体都绷直了。
可即便浑身上下已经颇为酸痛,但他依然不敢有丝毫放松,保持着这个姿态,就像是座雕像一般。
而在他的上方。
刘协正审阅着龙案上的一份份奏折,根本没有搭理鲁肃的意思,仿佛忽视了他的存在。
就这样过了许久以后,刘协终于将面前的一摞奏折给批阅完了,鲁肃眼角的余光见此不禁松了口气。
不敢就在此时,宦官又搬进来一摞奏折堆放在龙案上,鲁肃心中顿时一阵绝望。
他已经在此足足跪了一个时辰了。
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在鲁肃心中暗暗叫苦的时候,刘协瞥了他一眼,开口问道:“等得不耐烦了?”
“没、没有!”
鲁肃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否认,并且恭恭敬敬道:“陛下操劳国事,此乃民生社稷之福!”
“国家大事系于陛下一身,陛下于百忙之中抽空召见草民,草民多等片刻又算得了什么?陛下安心处理政务便是。”
刘协淡淡说道:“朕是刻意让你在此跪着等的,你可知为何?”
鲁肃面色微僵,硬着头皮道:“回禀陛下,草民……不知。”
“哼,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刘协冷哼一声,目光投向鲁肃,“你襄助孙权对抗朝廷,虽未曾受他一官半职,但你真以为如此便能免罪么?”
“你当朕是傻子不成!”
鲁肃的冷汗刹那间便流了下来。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向刘协深深叩首,说道:“草民知罪,请陛下责罚!”
天子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他再狡辩就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了,不如痛痛快快认罪,听候发落。
因为天子没有直接下旨将他打入牢狱,而是亲自召见他,说明这件事有转机,但是否能够活命还是看他能不能把握住机会。
今天这次面圣,将决定他的命运。
看着大殿中以额触地的鲁肃,刘协的表情终于是缓和了一些,这鲁肃没有他想的那样爱自作聪明,倒是识趣。
“起来回话吧。”
刘协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说道:“朕之所以不杀你,一是听闻你屡屡识破张将军的策略,二是因为你罪不至死。”
“而朕恰巧又是个爱才之人,所以打算留你一命为朝廷效力……”
鲁肃闻言,心中顿时大喜!
可还没等他开口谢恩,便又听刘协说道:“不过你毕竟犯下了罪过,朕若是直接用你,便会令朝廷丧失威严法度。”
“所以朕会出一道题来考校考校你,你若是回答得上来,便算作一功,抵去罪过。”
“若回答不上来,虽然朕也不会杀你,但少不了让你受刺配流放之刑。”
鲁肃虽然是个难得的人才,但对于刘协来说,朝廷的威严法度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存在。
若无法度,国将不国。
所以他不会直接免去鲁肃的罪过,而是看鲁肃自己的本事,如果回答不上来的话,流放也就流放了。
鲁肃此时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但他也清楚这是天子给予他的一次机会,所以拱手正色道:“请陛下出题!”
“朕想想。”
刘协稍加思索,这时他看见手中折子上的内容,于是便问道:“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兖州、豫州的那些世家?”
这份折子里提到的,正是关于如何处置兖、豫二州那些支持曹操的世家大族的事情。
刘协在得知二州收复后就在思考这件事了,只不过还没有拿定主意,现在刚好拿来考校一下鲁肃,看看这位才能不输管仲、乐毅的名士的水平到底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鲁肃心中一沉。
因为这问题可不简单。
兖州、豫州那些世家大族支持曹操,妥妥的一个从逆之罪,从轻处罚的话朝廷的威严不在,从重处罚的话又牵扯太广。
所以必须要想一个既能让这些世家大族们切身疼痛,又能让他们接受的办法,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得让朝廷受益。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鲁肃陷入了沉思。
而刘协也不着急,问出这个问题后就继续处理政务,给足了鲁肃思考的时间。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鲁肃方才开口道:“陛下,草民想到合适的处置之策了。”
“嗯?”
刘协略有些惊讶地看了过去。
他都准备好给鲁肃几天的时间慢慢想了,结果这才过去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居然就想出了合适的办法?
“何策?说给朕听听。”
鲁肃早有腹稿,道:“敢问陛下,如今拿下兖州、豫州二地后,陛下接下来是否打算收复江东或者进军荆州?”
刘协挑了挑眉,看了鲁肃一会儿后,点头道:“的确如此,等到消化完此番大胜的战果后,朕便会继续兴兵讨贼。”
这件事不难猜,鲁肃看出来也正常。
但他好奇鲁肃问这个做什么?
只见鲁肃说道:“陛下,草民以为如今有件事情比兴兵讨贼要更重要,或者说这件事关系到陛下接下来一统天下的大计。”
“说。”
鲁肃神采奕奕道:“陛下若想兴复汉室,必先还于旧都!草民所说的事,就是将都城迁回雒阳!”
“陛下如今已经一统北方,眼下连中原之地也囊括在手,邺城已经不再适合作为都城。”
“雒阳处天下之中,挟崤渑之阻,当秦陇之襟喉,而赵魏之走集,盖四方必争之地也。”
“陛下若迁都回洛,往西有函谷关、潼关可守;东、北则已被陛下掌控,届时陛下便可携北而伐南、直取荆州!”
鲁肃一一列出迁都雒阳的好处。
刘协皱眉道:“迁都雒阳,与处置兖州、豫州的世家大族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鲁肃不慌不忙地回答道:“雒阳经过董卓、郭李之乱,早已不复曾经的繁华,城池破败楼阁坍塌,内库被烧为锦绣灰。”
“陛下若想迁都回雒阳,必然要重建这座都城;但重建都城又太过劳民伤财,会使国库空虚。”
“故而,草民以为可令兖、豫二州的世家大族负责重建雒阳,以抵他们犯下的罪行。”
“相信重建雒阳所耗费巨大开支足以让他们痛彻心扉;但为了赎罪,他们却又不敢不做。”
“草民以为这是最合适的处置办法。”
在鲁肃看来,与其动刀子屠戮那些世家大族,不如让他们出钱出力重建都城,此举对朝廷是最有益的。
刘协听完在心中思索了起来。
还于旧都,这件事他此前并没有想过,他一直觉得迁都回雒阳是要等一统天下后才要做的事。
不过听完鲁肃的一番分析,他又觉得似乎也是到了迁都回去的时候了,北方终究不能和中原地带相比。
而且迁回雒阳不仅仅在战略上有重大意义,也能给朝廷威严、天子威严带来巨大提升,就像是流落在外的皇帝回到了他的宝座上。
“陛下觉得此策如何?”
鲁肃密切注意着刘协的表情,此时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礼仪了,心中十分紧张,只想知道天子满不满意他的这个回答。
刘协沉思良久,方才说道:“此事朕需要与诸位臣工仔细商议一番,才能做出论断。”
“不过……算你过关吧。”
刘协心中是觉得迁都之事可行的,让兖州、豫州的世家大族负责重建都城,也的确是个不错的惩罚办法。
既能让他们出血,也能免去杀戮。
他毕竟不是什么嗜杀的人。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杀了这些世家大族们得到的好处,远没有让他们去重建都城的好处大。
“谢陛下!”
鲁肃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刘协收起心中的思绪,淡淡说道:“你的罪过就此免去了,从明日起便去尚书省,到诸葛尚书麾下做事吧。”
左民尚书这个职位要处理的事情颇多,鲁肃也算是内政方面的一大人才,刚好可以派去给诸葛亮分担压力。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鲁肃恭恭敬敬地叩首谢恩,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他终于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了!
“退下吧。”
刘协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奏折上。
但鲁肃迟疑了片刻,咬牙道:“陛下,臣斗胆一问……您打算如何处置周公瑾?”
他并不知道周瑜如今的处境如何。
所以才会趁这个机会问一问。
而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大殿内的气氛便随之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