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派来的人?
许攸停止了挣扎,但他眼中有着惊疑不定之色。
没等他细想,屋外便传来了许褚的询问声:“子远先生,发生了何事?”
许攸感到捂住他嘴的手松开了。稍一犹豫后,他用镇定的语气说道:“无碍,不过是我被绊倒摔了一跤而已。”
应付完许褚后,许攸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身后之人,发现是一个其貌不扬的陌生中年男人。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
许攸有些警惕地问道,虽说这人跟他说是天子派来的,但他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这里可是曹操的府邸,有重兵把守。
而且关押他的这小院里更是受到了密切监视,外面把守的都是虎卫,眼前这人是怎么溜进来的?
“先生,在下乃绣衣使者。”
“代号,梧桐。”
梧桐自我介绍了一番,接着说道:“陛下久未闻先生消息,特命我等绣衣使前来豫州打探,并且与先生取得联系。”
“我多番探查之下,得知先生被幽禁于此,便暗中潜入房间,与先生相见。”
“若是惊扰到先生,还请先生勿怪。”
梧桐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天子手谕,并将其递给了许攸。
“这是陛下的手谕。”
许攸接过来仔细辨认了一番,确认手谕上传国玉玺的印记不是假的后,终于打消了对梧桐的怀疑。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深的担忧。
“原来是绣衣使啊。”
许攸松了口气,他当然听说过这个大名鼎鼎的机构,只是他没想到天子居然已经将其重新组建了。
甚至还把触手延伸到了曹操府上!
压下心头的吃惊,许攸无奈的叹道:“我被困在此地已经许久了,无法与陛下取得联系。”
“数月前我给陛下写的书信被曹操截获,被他得知了身份,然后他就以养病为由将我困在这院中,不得与外界接触。”
他耐心与梧桐解释了一番。
这么长时间没有与天子联系,不解释清楚可不行,他可不想被误认为叛变了。
“此事在下已经知晓了。”
梧桐点点头,他这段时间来,暗中探查到不少消息,方才也听到了许攸与曹操之间的对话,大概推断出了是什么情况。
“既然先生身份已经暴露,便随我一同返回邺城吧。陛下惦记着先生的功劳,等着先生回去做尚书令呢。”
许攸微微一怔,随后便红了眼圈。
心中无比感动。
他没想到天子如此挂念他,之前承诺的让他做尚书令一事,到现在都依然记着!
抬手擦去眼角的一缕泪花后,许攸深吸一口气,对梧桐正色说道:“多谢阁下好意,但阁下还是独自离去吧。”
“此地实在是太过凶险了,院外把守的士卒乃是曹操麾下的虎卫,这些卫士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士卒,各个都能以一当十,有他们在外把守,阁下不可能将我救出去的。”
虎卫是曹操手底下最为精锐的一支队伍,人数仅有数百人,平时作为曹操的亲卫队,由许褚、典韦统领。
典韦去世后,便由许褚一人护卫。
此前也肩负着监视汉献帝的职责。
那一日听闻汉献帝带领虎贲军杀到曹府,曹操之所以选择不离开,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这虎卫。
“无妨,我……”
梧桐刚想宽慰许攸两句,他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密集脚步声以及甲胄碰撞声,脸色不由得一变,猛地转过身去。
“砰——!”
房门被人直接一脚踹开,十多名全副武装、手持弓弩的卫士闯入房间,将他和许攸两人团团包围。
而后许褚大步走了进来,冰冷的目光在许攸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梧桐的身上。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此地?”
梧桐一脸惶恐之色,直接跪了下去,哭着道:“将军饶命,小人只是一时迷路误入此处——”
他话都还没说完,便趁着许褚放松警惕的间隙,身形如灵猫一般蹿了出去,眨眼间就从人群缝隙中溜出,轻点脚尖跃上墙头!
梧桐的潜伏、逃命功夫极为了得,否则也没法越过虎卫的监视潜入到许攸的房间里。
“哪里走!”
许褚见此大怒,不等他下令,他麾下的虎卫们便纷纷激发手中的弓弩、射出一根根利箭。
十余支利箭飞射而来,梧桐感受到莫大的危机感从心头浮现,竟然在空中强行扭动身形,生生避开了大部分的利箭。
但即便如此,他左臂上还是不慎中了两支箭,顿时血流如注。
可他此时已经顾不上这点伤势了,忍着剧痛在屋檐之上飞跃翻腾,许褚见此二话不说便带人前去追杀。
不久后。
曹操闻声赶来小院,他望着被绑缚起来的许攸,还有院外地上的点点鲜血,眼中闪过一丝震怒。
他上前一把抓住许攸的衣领,怒道:“刚刚那人究竟是谁!你与他说了些什么!”
许攸冷眼以对,沉默不语。
曹操见此杀心大起,正当他打算动用手段逼问之际,许褚带着虎卫回来了,同时还抬回来一具尸体。
“主公,人抓到了!”
曹操闻言看向地上的那具尸体,只见尸体上插着十几根弩箭,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尸体自然便是梧桐。
他虽然身手灵活,但想在被发现的情况下从防守森严、人手皆配备弓弩的曹府逃离也是不可能的。
还没离开内府,被闻声赶来的虎卫们一轮齐射给射杀了,毙命当场。
“主公,这是从他身上找到的。”
又有一名虎卫递上一物,正是之前梧桐手持的那份天子手谕。
曹操接过手谕,仔细看了一眼后脸色当即大变,失声道:“绣衣使者?他是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
这一消失了上百年的朝廷隐秘机构,如今居然重现世间,甚至还潜入了他守卫森严的府邸、在他眼皮子底下和许攸见了面!
更让他惊恐的是,此人潜入在他府上多久?又和许攸接触了多久?许攸是不是已经把他的计划全部都通过此人传递出去了?
一瞬间,恐惧和愤怒淹没了曹操。
他用无比凶狠的眼神盯着许攸,一字一句道:“把他给我打入地牢!严刑逼供!”
“诺!”
许褚重重抱拳,便让人将许攸拖走。
在即将被带下去之前,许攸幽幽地对曹操说道:“阿瞒,伱会后悔的。”
曹操暴怒道:“用不着你一个阶下囚来教我怎么做事!”
许攸嗤笑一声,被带离此地。
但曹操依然余怒未消,又吩咐许褚:“将府上值守的人员增加一倍,每日核对府内人员身份!此事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他心里简直怕极了,假如这绣衣使是冲着他而来的话,那他即便有虎卫随侍左右,怕是也有危险。
而且他不确认府上究竟潜伏着多少人!
一时间,曹操只觉得周围的黑暗中到处都充满了危险,不放心地对许褚补充了一句:“仲康,你今晚陪我睡觉。”
“啊?”
许褚闻言懵了,周围虎卫也懵了。
主公……竟有龙阳之好?
虽然心中极为抗拒,但许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豁出去了,咬牙道:“末将领命!”
虎卫们纷纷向他投去佩服的目光。
不愧是将军,这份忠心简直可叹!
曹操没有注意到许褚的异样,带着满心忧虑离开小院,打算马上修书一封交给曹仁。
撤退一事必须要加快了。
汉军发兵已有数日。
吕布率领五千并州铁骑、一千陷阵营以及两万四千余步卒,从冀州南下,直奔兖州而去。
此次行军依然由司马懿为军师,和以往不同的是陈宫并不在此,而是留在了晋阳城,协助张郃镇守并州。
中军大营之中。
司马懿正在跟吕布讲解他的计划,指着堪舆图说道:“温公,我们此战最重要的是渡过黄河、拿下东郡。”
“只有拿下东郡,我们大军才能在兖州站稳脚跟。进入兖州之后,我们渡过白马、延津,便可直逼官渡,杀入曹贼的大本营许县。”
“不过需要警惕的是曹操在这些渡口设下埋伏,他是不可能看着我们这么轻易夺取兵临城下。”
“这次渡河必将是场恶战。”
白马、延津、官渡是他们进攻豫州的第一道防线,也是许县的最后一道防线,虽然根据他们之前的推断曹操会把重兵集结在官渡,但对方肯定也不会对他们渡河不管不顾。
这几个渡口必然会有兵马埋伏。
因为渡河是最容易对他们进攻方造成杀伤的,他不信曹操会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所以他们不能操之过急。
他们这次兵力充足,后勤完备,不需要跟上次攻打并州一样打得那么快、那么急,可以徐徐图之。
“本将军最擅长打的就是恶战!”
吕布闻言根本没有半点畏惧,反而显得极为兴奋,“三年前讨伐袁术也是渡河,不照样将他打得落花流水?”
“这次曹操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司马懿闻言一阵头疼,吕布打袁术的那场淮河之战他当然听说过,但那完完全全是一次特例。
只因吕布一箭隔河射死了地方一员大将,导致对方大乱阵脚,士气下降,才让吕布以极小的代价成功渡河。
否则以袁术当时的兵力,吕布若想强行领兵渡河的话,肯定会死伤惨重。
更何况,淮河跟黄河能比吗?
司马懿耐心劝道:“温公,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妙,不妨先派遣一些斥候渡河过去查探一番情况,看看对方在河对岸布下了多少兵马,又是如何布防,然后我们再采取对策。”
“你所言也不无道理。”
吕布虽然觉得没什么必要,渡河就是要一鼓作气强攻过去,但司马懿说的也没错,行军打仗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于是他将魏越唤来,对他下达命令:“你安排一些斥候去探探曹贼的情况,看看他们在河对岸有什么埋伏。”
“诺!”
魏越领命而退。
司马懿见此,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接着叮嘱道:“大军安营扎寨,务必要远离山林。”
“小心敌军使用火攻之策。”
三万大军,安营扎寨起来动辄连营数里,一旦遭到火攻的话,那便是火烧连营,必会死伤惨重。
即便他们此时靠水也不能没有防备。
“依你之言。”
吕布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这些都是小事而已,听一听司马懿的也无妨,在大军开拨前天子也曾叮嘱过他,让他在行军打仗上多听听司马懿的建议。
只要司马懿别在他带兵冲锋陷阵的时候指手画脚,他都没什么意见。
当晚,大军便在黄河沿岸扎下营寨。
就这样一连两日过去了。
派出去的斥候分批回来复命,这些斥候伪装成商人、百姓,在对岸各处侦查,探听情报。
而他们汇报上来的情报全都一致——并未在河对岸发现任何伏兵,也没有发现曹军的营寨。
甚至山林里面他们都搜寻了一边,没有看见丝毫曹军的踪迹。
“这怎么可能?”
司马懿听完最后一位斥候的禀报后,惊得站起身来,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之色。
河对岸,居然没设任何伏兵?
难道对方真的把兵马全都汇聚在了官渡,又或者放弃了白马渡口,集结兵马于兖州境内?
“军师你看,早该听我的!”
吕布哈哈大笑一声,神清气爽地下令道:“传我军令,全军渡河!”
“慢!”
司马懿神色一紧,再度开口拦下了吕布,并且无比严肃的说道:“温公,这其中必然有诈!”
吕布愣住了,极为纳闷地问道:“不是已经探查过没有伏兵吗,这还能有什么诈?军师你是不是太多疑了?”
司马懿摇头道:“不,温公你仔细想想,白马渡口如此重要,曹贼岂能不守?依我看,他肯定是把兵马设在了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甚至是黄河上游。”
“他们是想等我们放松警惕、大军开始渡河的时候突然杀出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哼,如此伎俩,早已被我看穿了!”
司马懿面带冷笑,对方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想靠这种手段迷惑人心,来一个半渡而击,还是太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