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汉献帝,这是想做什么?
刘表父子死在汉献帝设下的宴上,要是说跟汉献帝完全没关系,刘协是绝对不信的。
“难道说汉献帝是和蔡瑁等人勾连在一起,故意搞死刘表父子,然后趁机掌控荆州?”
“不对,刘表本来就迎汉献帝入襄阳城、承认了他的天子身份,搞死刘表对他有什么好处?”
“莫非刘表也跟曹操一样拿汉献帝当傀儡,所以他才这么做的?可为什么蔡瑁、蒯良那些人又会帮他?”
“蔡瑁可是刘表的妻弟啊。”
刘协越想越觉得奇怪,他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汉献帝的手段了,荆州局势简直是一团乱麻。
一番冥思苦想后,他实在是没什么头绪,便放弃了继续思考下去的打算,对贾诩道:“荆州那边暂时先让人盯紧了就行,目前最重要的是南下讨贼之事。”
“此外派人去告诉玄德,如果益州真的待不下去了,就速速带兵回来吧。”
能扎根甚至夺取益州自然最好。
但眼下面对刘璋、刘琮的双双出兵围剿,即便他送去了一些武器装备,想要挡住也不是容易的事。
所以没办法的话只能选择撤退。
总不能最后益州没拿到,刘备几人还丢了性命,他是不愿意看见这种情况发生的。
“臣领命。”
贾诩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随着刘协旨意的下达,南下讨贼之事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首先便是撤回驻扎在并州的大军。
目前在并州共有五万大军。
张郃将羽林卫交给高览来统领后,便带着刘协的旨意去了并州,让张辽领着三万大军返回邺城进行整顿。
此外后勤粮草调动也开始动员了起来,毕竟这次是双线作战,后勤方面一定要做好完全准备,其中的工作量堪称庞大。
考虑到这份任务的艰巨,刘协是打算让司马懿和诸葛亮共同负责的,但没想到司马懿直接回绝了。
“臣一个人足矣!”
这是司马懿说出来的原话,他一个人把所有的后勤工作都包揽了下来,丝毫不给诸葛亮分担的机会。
而且为了赶在出兵之前搞定后勤的调度,他几乎是废寝忘食,每天只睡两个时辰,除了如厕之外根本不离开桌案一步。
吃饭就在桌案上吃,困了就直接拿起旁边准备好的被子席地而睡,这股子疯狂劲儿让刘协看了都有些心惊肉跳。
这未免也太能卷了。
996都不足以形容。
而诸葛亮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后,也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和方式,在把拓荒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的同时,还能游刃有余地处理繁多的各州事务。
当然,比起司马懿那种疯狂程度,诸葛亮就显得佛系多了,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不得不说,有他们两人相助,刘协感觉身上的压力直接减少了七成,连睡觉都安稳了许多。
所有的一切都在稳步进行。
发兵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袁府。
袁熙近来十分忙碌,他如今毕竟已升任司空,这个位置肯定不是白坐的,需要他负责的事情有很多。
所以现在夜虽然已经深了,但他依然在书房伏案处理事务,挑灯夜战。
而就在他专心处理事务之际,刘夫人用托盘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见到正在忙碌的袁熙后也没有出声打扰。
她只是轻轻将托盘放在一旁,然后帮袁熙收拾起有些散乱的书房。
而过了许久后,袁熙感觉眼睛有些酸涩,于是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的刘夫人,不禁有些吃惊。
“母亲,你何时过来的?”
刘夫人指了指桌上的粥,说道:“你今日太忙了,晚膳都没有吃,所以我去给你做了碗粥。”
“不过刚刚看伱在忙,所以没有打搅你……这粥都凉了,我再去给你热一热吧。”
袁熙闻言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
他上前将粥从刘夫人手中接过,摆手道:“母亲不必麻烦了,热粥烫嘴,现在这粥还是温的,刚好可以直接喝。”
言罢,袁熙就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很快就将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接着他用手抹了抹嘴,笑着道:“好多年没有喝道母亲亲手做的粥了,还记得上一次喝的时候还是在十一岁。”
“那时候我淘气,在外玩耍淋了雨生了病,母亲在我床前守了一夜,还给我亲手做了粥喝,把显甫羡慕得……”
提起袁尚,袁熙表情微微一滞。
然后他笑了笑没再说下去,将空碗递给刘夫人,转而道:“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母亲早些回去休息吧。”
刘夫人接过碗,却没有离开。
站在原地似乎想说些什么。
袁熙见此,眼帘不由得低垂了下去,沉默片刻后说道:“母亲今晚是为了袁绍而来的吧?”
朝廷的大军再过两日时间就要挥师南下了,届时袁绍会被处斩祭旗,这事已经在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刘夫人当然不可能没有耳闻。
袁熙这些天来之所以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政务,除了的确忙碌之外,也是刻意避免和刘夫人见面。
但没想到今晚她还是过来了。
刘夫人神色黯淡,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我不是要给他求情,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是他自作自受。”
“我只是……想最后见见他,送他一程。”
听到刘夫人的请求,袁熙直接捏断了手中的毛笔,咬牙切齿地道:“他害得我们袁氏全族被族灭!这样的罪人母亲见他做什么!”
“就该让他一个人孤独到死!”
每每想到袁氏全族被族灭、男女老少皆被处斩的场景,袁熙就恨不得将袁绍给生吞活剥!
在他看来无论是多么残酷的刑罚、多么凄惨的下场,落在袁绍身上都不为过!都是这个老东西罪有应得!
“显奕……”
听到袁熙的咆哮,刘夫人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眼中噙满了泪水,目光近乎哀求。
袁熙的脸色不断变换,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满腔怒火化为一声叹息,有些疲惫地坐了下去。
“明早,母亲随我过去吧。”
“我带你去见他。”
他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他不想再因为袁绍这个该死的东西,让母亲留下终生的遗憾。
“谢谢你,显奕。”
刘夫人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说完这句话后,拿起托盘和空碗转身离开了书房。
皇宫,北衙地牢。
袁绍躺在铺满稻草的地上,他的目光望着从铁窗处照射进来的那一抹阳光,怔怔出神。
一只鸟在窗边停留,伫立,探头探脑地看着他,黑豆大小的眼睛中倒映着他那不似人形的身影。
片刻后,振翅飞走。
飞向那湛蓝的天空。
袁绍的目光一直跟随者这只飞鸟,直至它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刚刚的美好只是片刻,现实依然是这阴暗潮湿的地牢,依然是他残破的身躯和仿佛已经腐朽的灵魂。
“就快了……”
袁绍强行撑起身体,目光幽暗无比。
他这段时日通过狱卒的交谈,已经得知刘协不日便要挥师南下,而届时自然就是他的死期。
但他并不畏惧,反而十分期待。
因为他的坚持终于要抵达尽头。
这么长时间以来,只要他愿意,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自尽身亡,但他不齿于这么做。
因为他一旦选择自尽,就等于变相承认不堪刘协给予他的折磨,就等于妥协认输,那他之前的坚持就全部没有了意义。
所以他宁愿拖着这残破的身体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苟延残喘,等待着死期一天天降临,等待着最终被刘协所杀,也不愿意自尽身亡。
他即便是死,也要站着死!
脑海中的思绪纷乱如麻,袁绍如今的体魄已经不足以支撑他长时间清醒,所以他很快便靠着墙壁沉沉睡去。
然而恍惚之间,他感觉有人在轻轻擦拭他的脸庞,呼唤他的名字,他不由得微微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道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又是幻觉。”
袁绍自嘲一笑,再度闭上了眼睛。
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
不过即便是幻觉,也请……尽量多维持片刻,让他在这美梦之中多沉溺一会儿。
“夫君……”
这道呼唤声,无比清晰。
令袁绍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向眼前,只见一身素衣的刘夫人,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脸上充满了心疼和悲痛之色。
“夫人……”
袁绍下意识地道,声音嘶哑。
脸上更是充满了难以置信。
刘夫人流着泪说道:“是我,夫君,我来看你了。”
“你、你怎么会在此?”
袁绍用力摇了摇头,可眼前的刘夫人依然没有消失,他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的!
可与此同时他也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怒道:“那个昏君不是赦免你了?他怎能言而无信!!”
“他这是想以此来折磨我吗!”
这北衙地牢除了狱卒还有犯人之外,没有天子的命令无论是谁都不得入,刘夫人怎么可能孤身来此?
他瞬间便联想到是刘协为了折磨他而动用的手段!
刘夫人闻言一阵心酸,耐心解释道:“没有,我没有被下狱,是显奕他带我过来的。”
为了证明给袁绍看,她拿过一旁放着的食盒并且打开,露出里面香气扑鼻的菜食。
“夫君你看,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而且都是我亲手做的,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忙了。”
“夫君你快趁热吃。”
刘夫人把饭菜都拿出来摆在地上,然后将碗筷放在了袁绍的手上,强颜欢笑道:“夫君你快尝尝味道如何。”
“好久没做饭,手艺可能有些生疏了。”
袁绍望着面前的饭菜,还有身旁的刘夫人,怔怔地坐在原地,许久后方才回过神来。
但他并没有伸手去夹菜。
而是直接将手中的碗筷都狠狠掷在地上、摔得粉碎,并且反手一巴掌重重甩在了刘夫人的脸上!
“谁让你过来的!”
袁绍面色冷漠至极,低声吼道。
刘夫人直接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她半卧在地上,神色呆滞,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袁绍,甚至连嘴角溢出鲜血也没有在意。
“我说谁让你过来的!”
袁绍再度怒吼了一句,如同一头被逼到了绝境,却依然不肯低下头颅的饿狼,凶狠的眼神死死盯着刘夫人。
“我需要你的同情?你算什么东西!谁让你去求袁熙那个孽畜的!”
“马上给我滚!滚出去!”
袁绍一边大吼一边抓起地上的那些碗碟,将这些刘夫人精心准备的饭食打翻一地,汁水横流。
刘夫人定定地看着袁绍,泪水如泉一般涌了出来,一言不发站起身,踉跄着走出了牢房。
背影是那般落寞。
听到脚步声远去,袁绍脸上凶狠的表情才缓缓退去,因为愤怒而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看向那些被他打翻一地的饭菜,良久后才捡起筷子,夹起一块肉,不顾上面沾上了尘土和污秽,直接送入嘴里。
菜很好吃。
然而吃着吃着,却有几滴泪水落下,越来越多,滴落在地上的那些饭菜之中。
“对不起,夫人。”
袁绍脸上涕泪横流,心中痛如刀割。
他不得不那样做。
他是将死之人,刘夫人好不容易才得到赦免,假若又再度与他扯上关系,一旦被刘协得知,恐怕性命难保。
只有这样才能保全她的性命。
皇宫,宣室。
宣室内司马懿、诸葛亮、郭嘉、贾诩几人皆在,不过此时他们的目光却落在殿内的那道跪着的身影上,眼神各异。
“臣,向陛下请罪!”
袁熙深深叩首,以额触地。
刘协闻言放下手中的奏折,淡淡笑道:“起来吧,显奕一片孝心,朕能理解你。”
袁熙愕然抬头,吃惊道:“陛下都知道了?”
他还没有说为什么请罪。
刘协笑道:“你以为北衙地牢谁都能进?哪怕你是司空,也没有私入地牢的权力,是朕允狱卒放你们进去的。”
“朕又不是什么不近人情之辈,袁绍一将死之人,见便见了,权当了却你母亲的一桩心愿吧。”
“这种小事以后直接来与朕说即可,何必偷偷摸摸的。”
袁熙心中大恸,低下头颅,泣不成声道:“陛下隆恩,臣无以为报!臣、臣……”
他不知该如何才能表达心中激动!
“行了,哭哭啼啼,哪儿有堂堂司空的风范。”刘协摆了摆手,示意袁熙起身。
“两日后,斩袁绍祭旗。届时你来督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