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看到他二人并肩站在一起,心头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陈公子,你先去选书吧,我一会儿过去。”林曦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晨,口中说道。
陈煜疑惑地在两人脸上来回扫了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也没多问,点头走开。
林曦和江晨的视线胶凝在一块有一会儿,萧凌梦眼中也闪过疑色,她捕捉着这两人脸上的表情,心想惜花公子莫非也曾对林家大小姐下过手?
“你……”林曦嘴唇颤了颤,话到了口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抱歉,我……我有些……”
她心潮起伏,实难成言。如果真是那个人,她还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了,没想到还能在此地重逢。
相较于林曦,江晨虽然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但脸上的神情则要显得平静许多。他暗想,既然林曦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人,那么自己的存在就更加没必要了吧。
萧凌梦见她激动得难以成言的样子,更怀疑这两人曾经有过一腿。
林曦还在期期艾艾,萧凌梦则已经忍不住问道:“林姑娘,你认识他?”
林曦一惊,这才注意到江晨身边还有另一個女孩,而且自己也认识,正是贺大公子苦苦追求又求而不得的萧凌梦。刚才在路上还听说了萧凌梦的八卦,说她已经跟她表哥情投意合,莫非就是眼前之人?
林曦心头一涩,刹时候泛起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突然转变为另一种期待,宁愿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位。
基于如此心情,她终于能流畅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江晨摇摇头。
林曦心情又是低落,又是宽慰。她微微躬身,歉然道:“抱歉,原来是我认错人了,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江晨刻意压低了嗓音,用一种沙哑而沉闷的语声回答。
这跟他平日的声音一点也不像,旁边萧凌梦听在耳中,疑色更重了。
林曦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致意告辞了。
江晨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回想起林曦的那个笑容,透明而脆弱,总让江晨觉得那笑容非常勉强,如同一个泡沫,一戳就破。
默立片刻后,萧凌梦突然发问:“你们认识吧?”
“不认识。”
“真的?”萧凌梦歪着头,一副明显不相信的表情。
江晨淡淡地道:“以她的美貌,如果跟惜花公子相识,难道还能像现在这般安然无恙吗?”
“也对……”萧凌梦疑色并未全消,但也不再追问。
走入内室,一排排书架上整齐放置着的卷册书籍。
眼见浩瀚书海,江晨心中一阵激动,三两步上前,在最先一排的书架上扫了一眼,激动之情很快就冷却了——萧凌梦没有说谎,这一层阁子中摆放的书籍,大部分都是地摊货,另外一些则是神怪异谈、地理志、医书、人物传记之类,跟他想要的完全沾不上边。
少顷,江晨在阁中转了一圈,完全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有意往通往第二层的楼梯靠近几步,被两名卫兵用冰冷的眼神逼退。
“我没说错吧,这里没你想要的东西!”萧凌梦跟在他身后小声道。
“嗯。”
“就算真有一两本不错的书,也肯定早就被人借走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嗯。”
“那我们现在回去?”
“不急,再转转。”
江晨脸上并未显出失望的表情,因为他本来就对此有了心理准备。
他在书柜之间行走,视线在琳琅满目的册籍间巡游,偶尔停下来,拿起一本书,假意翻看,实则打量这里的建筑格局,为下次前来做准备。
他将手中的书随手翻开一页,斜靠着书架,微微闭上眼睛,露出苦思的神情,暗中将神念展开,缓缓往楼梯口、往第二层、甚至更高处延伸开去。
从低往高,藏书阁的布局逐渐在他脑海中展现出来——
第二层有四五个卫兵把守,但修为都不是很高深,稍微注意一下就能避开他们的耳目。
第三层只有一个人,呼吸悠长,气脉沉凝,是个耳目敏锐的高手,需小心应对。
第四层有三人,修为更加精深。但他们似乎各自沉浸在阅读和修行中,只要谨慎一点,可能比第三层更容易应付。
第五层……由于距离稍远,江晨又担心惊动禁制之类的东西,不敢太过放肆,将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展过去,方能隐隐察觉到一个若有若无的气息。这是个真正的高手!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辅以空间神通,才有希望从他眼皮子底下通过!
第六层……
江晨的手臂突然被晃了晃,萧凌梦的声音响起:“你看什么呢,怎么都睡着了?”
“……”神念瞬间被抽回,由于收缩得过于剧烈,江晨的眉心有些发胀。
他揉了揉印堂,抬起眼皮道:“我在思考!学而不思则罔,懂吗?”
“什么书让你思考得这么深入?”萧凌梦低头瞅了瞅,“都缺页了,哪个缺德鬼把这一页撕了!”
她辨认了一下书名,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林,太,君,秘史?”
这时已经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五百年前林家如日中天,由女中豪杰林太君统率,威压皇族,林太君毫无疑问是当时权倾天下的第一人,甚至有“女帝”之称。关于她的一些香艳旖旎的风流情史,在坊间市井自然也流传甚广。
无奈好奇心重,萧凌梦歪着脑袋,凑过去又读了几行,细看之下,不由脸红心跳,粉颊染得晕红,连忙别开视线,没好气地道:“你成天就思考这些?”
江晨低头看了看,干咳两声,道:“拿错了。”赶紧把书合上,放回原处。
萧凌梦见他还在左顾右盼,便催促道:“你好了没?一会儿我要去听徐先生讲课,要不下次再过来看吧!”
“什么课?我可以旁听吗?”
“不可以!徐先生不喜欢没有天赋的学生,更讨厌碍眼的陌生人。”
“听起来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哼,我也懒得见他。今晚我们睡哪?”
“啥?”
“今晚我们睡哪?”
“我们,睡哪?”萧凌梦咬重了前两个字。
江晨理所当然地点头:“睡你闺房的话,万一被仆人看见会很不好意思的吧,还是去你的书阁最好,那里环境也清净。”
“你要跟我一起睡?”萧凌梦柳眉倒竖。
“当然,不然我露宿街头吗?”
‘这登徒子……’萧凌梦露出又急又气的表情,这个家伙不是说好不对我下手的吗?
江晨端详着她面上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在她近乎失态时才轻轻一笑道:“逗你的!随便给我收拾个房间就行了。”
萧凌梦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气恼之意却更盛,愤然一跺脚,扭头就走。
“你先去听课吧,我过会儿找你,晚上一起回去。”江晨朝她背影喊道。
萧凌梦身形一顿,转过身来,脸色难看地道:“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涂了追踪药水?”
江晨想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担忧,忍俊不禁地摇头:“要找像你这样出色的美人,还需要追踪药水吗?”
萧凌梦深深看了他一眼,回身离开。
萧凌梦走后,江晨便开始登楼。他有意无意地朝楼梯靠近。
通往第二层的道路很简单。
江晨等了少顷,便有学生持腰牌上前。趁两名卫兵低头检查他身份牌的时候,江晨踏着书架,凌空一点,身体仿佛没有重量般飘了起来,从他们头顶上悄然无息地掠过去,而后在半空踩了一下墙壁,半途转向,一缕轻烟般射入第二层的栏杆内。
想要再上一层,则必须穿过一道长廊,抵达对面的楼梯。
第二层由四五个精锐武者把守,他们眼神犀利,巡视路线经过精心设计,短时间内很难找到视线的死角。
江晨绝没有耐心陪几个杂兵在这一层耗上半天工夫,来等待他们松懈的时候。
没有机会,便制造机会。
他藏在栏杆下的阴影中,朝内边看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刚才一楼的那名学生的脚步,越来越近。
“噔,噔,噔……”
跟在这人后面混过去?
江晨回顾了一眼,这个念头立即被掐灭。
那学生实在有些瘦小,倘若要藏在他的身形后,必须弯腰、躬身、收缩肢体,着实麻烦。江晨并非做不到,而是不愿意受这委屈。
罢了,自己来吧!
等那瘦小学生登上二楼,走进长廊,江晨便也在这时出手。
他手中捏着一颗小石子,轻轻一弹。石子划出优美的圆弧,打着漂儿射出去。
从楼梯口到长廊的另一头,空间中荡起无形涟漪,连成一串!
一切动静都被收敛在虚空支点的交界处,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带起,直到抵达终点的时候,也只有微不可觉的一声轻响——石子打在书案上的一个花瓶口上。
江晨对力道把握得极好,那花瓶摇摇晃晃,在书案上欲倒未倒,滴溜溜地滚了半圈,眼看就要滑到桌子边沿。
几个守卫早就发现了这一幕,但都觉得,花瓶最终应该能立稳,应该不会倒。他们武技不俗,都对自己的眼光有自信。
他们猜的倒也没错。
如果桌子再大一些,花瓶再晃个半圈后,应该是能重新立稳的。
可惜那桌子不够大。花瓶终究要掉下来。
几个守卫霎时变了脸色。那花瓶想来价值不菲。
距离最近的一名守卫急忙箭步冲过去阻止。他奔得太疾,差点一头撞到了墙壁上。另一名守卫也从对面跑来,两人手忙脚乱,总算有惊无险地把这名贵又脆弱的玩意儿接住了,摆放在原处。
两人的狼狈模样逗得几名同伴哈哈大笑。
但他们都是警觉的武者,回过神来,就体
味到整个事件中的怪异之处。
“刚才有风吹过吗?”
“窗户都关着,哪来的风?”
“既然没有风,那花瓶怎么会无缘无故摔下来呢?”
他们议论的时候,江晨早就已经穿过长廊,登上第三层的楼梯了。
“我感觉刚才的确有阵风吹过。”
“我也感觉到了,背后凉飕飕的……”
几名守卫望着紧闭的窗棂,不由疑神疑鬼起来。
此时江晨已疾速冲上了楼梯,来到一间静室前。
这一层的把关者只有一个人,窥其身形应该是个老者,正捧着一本书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江晨不欲惊动他,远远地观察了一下,猜测此人至少具备玄罡的修为,于是愈发谨慎。
趁那老者摇摇晃晃背过身去的时候,江晨一晃身闪入一座书架后,蹑手蹑脚,轻飘前移。
隔了三座书架,他关注着老者的气息,等待他哼唱左行的时候,才缓步挪移。如此时走时停,好半天才插入到第二座书架后。
“出来吧,老夫闻到你的味道了!”老者突然开口说。
江晨微微一愕,本少侠如此轻巧的脚步、如魔似幻的轻功、神鬼莫测的敛息法,居然被发现了?这老家伙的感知有这么敏锐?
“啧啧!真香!”老者抽了抽鼻子,快步走过来,“莫非是个女贼?”
江晨这时才想到,自己跟在萧凌梦的身边大半天,自然也沾上了她的一点体香。不过这香气淡雅不明,连江晨自己都没有注意,这老头居然能一抽鼻子闻到,他的嗅觉看来是远超常人的!
既然被发现,江晨索性自己走出去,向老者道:“前辈,你的鼻子简直比狗还灵!”
“小家伙真没礼貌,狗鼻子能跟莪相比吗?”迎面行来的是个白须散乱、衣裳邋遢的老头,他挠了挠肩膀,道,“你这么一身香气的过来,是刚刚跟女孩子好过吗?啧啧,都不休息一下就赶过来偷书,现在的年轻人倒是挺好学的……”
江晨道:“看在我这么好学的份上,前辈你能不能当做没看见我呢?”
老头摇了摇花白的头发:“不成,看见了就看见了,怎么能当成没看见?”
他盯着江晨,像打量货物一样端详他半晌,摸着下巴的白须道,“不过,好久没人敢偷进来了,你也是个有胆色的。这样吧,让老夫试试你的斤两,只要你能从我的手底下通过,我就放你到下一层!”
江晨心想这老头的脑筋不太正常,我如果从你手底下过去了,还需要你放吗?
这般想着,他脚下可不慢,脸上堆起笑意:“前辈可要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