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烛烟渐散。
江晨高卧于榻上,好不容易理顺愁肠,正在半梦半醒间沉浮之时,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屋外悄悄靠近。
他猜到是谁。这么晚了还喜欢往他屋里凑的,除了某个女菩萨之外,不会再有别人。
他没有抬眼,低声道了一句:“明天要早起赶路,早点歇息吧。”
“是……”
屋外安云袖应了一声,简单的一句回答也带着几分媚意。
她脚步未停,轻轻将房门推开了一道细缝,一闪身就窜了进来。
江晨睁开一只眼睛,皱眉道:“不是让你早点歇息吗?”
在窗外投来的朦胧月光中,他看到那个纤长的身影一边褪衣,一边用微带羞涩的嗓音轻轻说道:“奴家只有在公子身边,才能睡得安稳……”
江晨见她边说边往这边凑近,颇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这女人在晚上极不肯安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时候也懒得费口舌跟她计较,便往内侧挪了挪,让出一個位置,道:“乖乖睡觉,别做多余的事。”
“奴家一定会乖乖的……”安云袖柔媚地应声,爬上了软塌,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江晨鼻翼。
若非江晨有难言之隐,这倒也是个不错的享受。但现在他只能又吩咐一句:“睡吧。”
“嗯。”安云袖用鼻音回答,媚态愈重。
“别乱动。”江晨低喝道。
“奴家……忍不住嘛!”安云袖不安地扭动着,伸手却扑了个空。
“死心了吧?”江晨冷冷地道。
安云袖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某种可怕的现实,身子就像受惊兔子一样从榻上弹了起来:“公子,你……你怎么……”
“大惊小怪。”
“那……那里……怎么会?”
江晨很不满意她一惊一乍的表现,冷哼道:“这还不是拜你家大明王所赐!”
安云袖惊愕的表情维持了片刻,慢慢又低头朝江晨望去,低声道:“马阴藏相?”
此相乃三十二相之一,可谓是成佛的预兆,竟会在她眼前出现。
传说中如来阴藏,平如满月,有金色光,犹如日轮,但心动之时亦能具丈夫形。
这是得道高僧才拥有的超凡境界,何以这惜花公子却……若说他已斩除妄念,视天下女子如众生,安云袖是第一个不相信的。除非,他对佛法的参悟达到了浮屠教主、不动明王一般的境界。
安云袖星眸低缬,瞧了一会儿,道:“公子控制不了这马阴藏相吗?”
江晨道:“谁说控制不了了?本公子是不想陪你折腾,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他心里却暗恨,都怪孔雀大明王横渡苦海所历的那一番劫难,令自己莫名成了半佛之体,偏偏又不能运转自如,最后还在安云袖这种女人面前颜面大失……
安云袖面露几分同情之色,慢慢躺下去,轻轻靠住他。对于惜花公子来说,没有比这更残酷的惩罚了吧!这样的痛苦,还不能对旁人言说……
江晨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道:“对了,你有没有把那镯子还给周姑娘?”
安云袖怔了一下,呐呐道:“忘了……”
她面色微微发白。与其说是忘了,不如说是刻意为之,某种程度上宣告自己的地位身份,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那么刚才两人的一番动作和对话岂非都被周灵玉看在眼里?
安云袖蓦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此事关乎一个男人的颜面,如果只是自己一人知晓还好,惜花公子已把自己视为私物,可不夜城主却不是……
她唯恐江晨迁怒于自己,手足无措地道:“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江晨没好气地道:“你做这种事情之前,就没想到要把镯子取下来吗?”
“我……奴家以为周城主也不是外人,所以就没在意……”
江晨心中恼恨,恨不得打她一巴掌,但现在也于事无补了。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道:“明天走之前,记得把镯子还给人家!”
“奴家记住了!”
夜尽天明。
江晨、荧惑、安云袖三人各乘一骑,只备少许水囊和肉干,悄悄出了曲山驿,望小径而行。
历经一场冬雪,道路僵硬,人烟难寻。严寒让毒虫蛇蚁都不再活跃,荒山野岭中一派萧瑟之景。
偶尔遇见的几户山民,也看不到一点年光将至的喜气,反而对不速之客大为戒备。自从皇帝驾崩之后,天下法度大乱,尤其是在这人迹稀少之处,撞见的不是兵匪,就是妖魔。而江晨三人的形象,又与常人不同,自被视为妖魔化身,严加防范。
三人行了一天,连打牙祭的地方都没找到,只吃了点肉干,在傍晚时寻了个洞穴歇脚。
外面冷风森森,发出呼啸的怪音,树木的影子也随之一暗一暗,仿佛有妖魔驾黑风经过。这场景看起来颇为渗人,就连修炼佛法有成的浮
屠教菩萨,也忍不住往江晨怀里靠了靠。
“外面……是什么声音?”安云袖面色微微发白,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
“有人路过。”江晨可知道这位看似柔弱的少女杀起人来也绝不含糊,一般的妖魔在她面前也只有被加餐的份。
“什么人……这么晚了,还赶路吗?”安云袖眨巴着眼睛,惊惧之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好奇。
江晨也配合此时的气氛,压低了嗓音道:“也许不是人呢。”
安云袖惊得抓紧了他的胳膊,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埋头嘟哝道:“好吓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晨真的觉得洞口好像又暗了几分。
他虽然不惧,但也觉得奇怪,莫非真有妖魔出没?
这年头,妖魔已经猖獗得到处都是了吗?
安云袖埋着脑袋发出细细的嗓音:“奴家有点冷。”
江晨手上传来的温度却是滚烫滚烫的,倒是他自己被冷风吹得有点哆嗦。
“我们把篝火点上吧。”
“可是,怕召来不干净的东西……”
“你不是会念经吗?”
“奴家……不太记得了。”
“没关系,在火上烤烤脑袋,就会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