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头又有寒光洒面,江晨右手一抬,轻轻刺出一剑。
只听对方惨叫一声往回跃去,飞到了翻倒的桌子上,应该是摔成了滚地葫芦。可以确定一点,江晨走出这间屋子之前,此人都不再具有威胁了。
随后江晨又一撩长剑,甩出一道简短的弧光,将前方两人逼退。
这一连串动作,已经让他一口气提到了极限。体内气机流转瞬息千里,也快要将身体煮沸。
但这时候从侧后方传来风雷之音,继而龙咆声大作,是有内家高手全力出招了,劲风擦面生痛。江晨不敢硬接,脚尖划了个圈,强提一口气侧移数步,而后折向北方。
此时离窗户还有五步,然而却闻“哧哧”破空之声从后脑袭来。
江晨听见此声,心头暗凛,知道是对方最强的那位剑客追上来了。那家伙的武技跟其他人不在一个层次,只要自己再次被他缠上,恐怕又要陷入困境。
江晨不顾胸膛里火辣辣的味道,再度催发潜力,加速凌空射出。
背后那剑客眼见是追不上,又不甘心放此人从容离去,张口大喝道:“看暗器!”
这一开口,半空中的江晨差点没一個趔趄跌个跟头。
这苍老的嗓音不是「混沌剑」凌霄又是哪个?
“砰!”
江晨撞破窗户,木屑迸飞中落地,然后在走廊的灯笼下面定住身形,转身望向追出屋外的这帮人。
惊呼声响成一片。
追击的脚步停住了,好几人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江晨扫过那一张张惊愕的面孔,心里也觉得荒谬异常。
凌霄,苏芸清,林曦,宫勇睿,谷玉堂,还有剑侍阿梅和苏家的一个长随……
搞了半天,自己要找的人,原来全在这里面了!
有苏芸清在,难怪刚才使不出神通来……
不过,如果他们都是凭借林曦的神通在黑暗中沟通的话,为何苏芸清的「银白枷锁」没有压制住林曦?莫非因为她对林曦怀有特殊的感情,又或者她的神通已经成长到能够区分敌我了?
刚才一番激斗,结果却是闹了个大乌龙?
江晨这边还算是有惊无险,全身而退。反观对面,好几个挂彩带伤,狼狈不堪。剑侍阿梅伤得最重,捂着血淋淋的胸口,此时面面相觑,只觉得颇为尴尬。
“怎么是你?”苏芸清最先上前,看那气冲冲的架势好像要给江晨再来一拳。
江晨赶紧后退了两步,道:“我来找你们。”
“你也收到了纸条?”苏芸清虽然脾气暴躁,但脑子也转得很快。
“你们也是?”江晨一下明白过来,这么一个简单的诡计,居然把一群人都耍得团团转,差点自相残杀,闹出去简直是一个笑话!
不过,那个遭瘟的阴谋家又是怎么算准本少侠回城的时间呢?时机把握得这么好,简直不可思议……
“咳咳!”凌霄干咳两声,跟在苏芸清身后道,“今晚布下这个陷阱的家伙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很可能就是两位姑娘身边亲近之人,大伙务必要提高警惕……”
江晨嘿嘿一笑,道:“凌老前辈,我看你老人家的身手很是麻利嘛,刚才那几下子差点没把我砍死!”
凌霄陪着干笑道:“我也没想到江少侠你剑法如此高超,简直是老夫平生仅见,一时没认出来嘛!不光是我,就连林姑娘和苏姑娘都以为是哪位武圣宗师驾临呢!为了林姑娘的安危着想,我凌某人就算把这把老骨头全搭上去,也不能让贼人伤到她一根寒毛呀!”
他说得大义凌然,双拳紧握,好像随时都能为林曦赴死一般。
后边的剑侍阿梅微微点头,似乎对凌老前辈这番言论颇为认同。
江晨看到这里就明白,几日不见,这位机智过人的老前辈大概已经改换门庭喽。
这时苏芸清一把按住了江晨的肩膀,使劲摇晃道:“臭小子,你死到哪里去了?一失踪就是两天,招呼也不打一声,还有没有把我和阿曦放在眼里?”
“唉,一言难尽……”
“什么一言难尽,你知不知道我和阿曦在这破酒楼里等了你一天一夜?你江大少爷一拍屁股说走就走云游四海潇洒得很,临走了也不打个招呼传个话留个印记,从来就没想过有人为你急得要死为了找你闹得满城风雨是不是?你这个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东西……”
苏芸清劈头盖脸一阵骂下来,江晨连躲都没地方躲,只好闭嘴仰承口水。
看到江晨伸手去抹脸,苏芸清愈发怒不可遏:“怎么?还嫌弃我的口水脏?”
江晨连忙摇头:“没有,我抹匀净一点。”
林曦微笑着走过来,本意是要把苏芸清劝开。但她的手一搭上江晨的肩膀,突然脸色一变,僵硬地站了几秒后,目光转为凛冽之色,狠狠剜了江晨一眼,哼了一声之后扭头便走。
江晨忐忑地想,莫非她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还是闻到了凌思雪的味道?
时不是询问的时机,何况苏芸清还揪着他不放,他只好目送林曦的背影离开。
剑侍阿梅一言不发地跟着走了,倒是凌霄带着两个徒弟在临走之前,还递给了江晨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老东西,也跟我打哑谜!’江晨闷哼。
他旋即想到,刚才宫勇睿与自己交过手,虽然一照面就被打脱了兵器,但也算有模有样了。换成寻常高手,未必能轻易拿下宫勇睿。看来凌霄这两天没少在这小徒弟身上花工夫!
走之前,谷玉堂拾起兵刃之后,还偷偷摸摸地瞄了江晨几眼,宫勇睿则连看都不敢多看。
苏芸清一回头,发现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个自家的长随还在后面。她想了想,对那年轻人道:“你先回去吧!”
“小姐你呢?”长随问。
“本公子什么时候回去,需要向你禀报吗?”
苏芸清一瞪眼,那年轻人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又想到江晨「惜花公子」的身份,想说又不敢明说,苦着脸期期艾艾地道:“小人……小人在边上等着吧!”
“嗯?”苏芸清提高了尾音。
年轻人顿时低下头,眼神四下乱瞄,欲言又止,最后被不耐烦的苏芸清一脚踢飞,翻滚着栽出走廊。
那年轻人也是硬实,跌下楼去摔了个四仰八叉,又没事人一样拍拍尘土爬起来,一仰头望见楼上那两人就站在走廊上说话,暂时没有进屋的迹象,暗暗松了口气。自己至少暂时不用考虑告老还乡了!
苏芸清眼角瞟见年轻人就在楼下街边鬼鬼祟祟地仰望,也没空理他,戟指江晨道:“你老实交代,整两天不见人毛,到底干嘛去了?哦——”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似有所悟地点点头,“你跟你那位姓云的老相好躲起来玩了两天,人家把你榨干了才放你回来,对不对?”
提到云素,江晨心下就是一黯,打断苏芸清的胡说八道:“我被姜鸿盯上了,他追杀我三次,我命大才活下来!”
“姜鸿?谁?”苏芸清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瞪大眼睛捂住嘴巴,“是那家伙!他又找你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为了报沙丘上那一剑之仇。”江晨轻声回答。
当他回忆起那个名字的时候,那片令人绝望窒息的剑影仿佛又扑面涌来。尽管自己亲身从那片剑浪下逃脱,但每每回忆,仍有一种不愿去面对的无力感。
“这样吗?”苏芸清的眼神立即深沉下来,同样回忆起了那片铺天盖地的暗红剑浪,亦是心动神摇。她定了定神,主动握住了江晨的右手,沉声问,“你如何逃脱的?”
江晨转头凝视街对面飞扬的檐角,缓缓道:“我使计让凌思雪引开了姜鸿,以二对一,又领悟了一招「枯木剑法」,终于把姜鸿逼退……”
他把自己从血剑圣手下几次逃脱的经历大致复述了一遍。
苏芸清安静地倾听着,听到危险关头,不由自主地咬住下唇,把江晨的手掌握得更紧了。
江晨说的很平淡,但苏芸清曾经与血剑圣面对面地交手过,仅从只言片语中就能感受到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重压力。可以想象,一个人要在何等境况下,才能在两天之内硬生生领悟一招剑法出来!古往今来无数想要临阵顿悟的俊彦英才们,九成九都死在了战场上!
到最后,她都不忍看江晨疲惫的面孔,闭上眼睛,脑海中想象着双方面对面挥剑交击的刹那光华,呼吸仿佛也凝固住了。
等江晨说完,她又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目光如水望着江晨,徐徐说:“怪不得今天跟你对招的时候,觉得你的剑法强了好多倍……不过,从你说的情形看来,我猜他当时并不是真心想杀你的。”
“何以见得?”江晨虽然也隐约有所感觉,但并不确定。
苏芸清凝声道:“根据你的描述,我猜测他已经养好了伤势。当初在暗红沙丘的时候,他身负重伤被黑剑圣追杀,仍然能压制我们四个玄罡高手。倘若他已经恢复全部战力的话,即使你再怎么突飞猛进,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我想,他一定有手下留情,才可能让你有足够的机会领悟出剑法,甚至有可能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那他图什么?”江晨回想起前两日的经历,血剑圣可是好几次都差点要了自己小命。要让他相信血剑圣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给自己喂招,情感上实在无法接受……
“理由也很简单。他已经说过了,因为你戴着的那块玉佩是他故人昔年之物,所以他看在故人的情分上,送你一份大礼。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测,真实缘由怎么样,还得等我看过你那块玉佩再说……”苏芸清说着,伸手朝江晨胸襟内探去,却被江晨一掌拨开。
“免了吧!”江晨直视苏芸清,“莪这块玉佩,以后只给我娘子看的,你确定要看吗?”
“要看!”苏芸清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她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眼对眼,相距不足半尺,呼吸间可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在栏外阑珊灯
火的辉映下,眼前的面庞仿佛变得有些朦胧起来。
片刻的沉默后,江晨伸手揽住了苏芸清腰肢。
“不行。”苏芸清推了一下,可惜未能推开。
江晨另一只手捧起苏芸清左边脸颊,拇指轻轻滑过细嫩的肌肤,如同抚摸着最上等的丝绸。
他轻声道:“当初你要我同时娶你们两个,还要以阴神借用我的身躯去跟林姑娘……我没有答应你。现在想来,也是不能答应的!一则,林姑娘不是你我的玩物。二则,我随时要与人搏命,不想拖累你们,不能给任何名分。不过,如果只是把你跟林姑娘弄到一起的话,我或许可以做得到……”
苏芸清微仰起脸,眼眸中如蒙着一层月色般朦胧的光晕,蚊呐般低语道:“等你能让阿曦接受,再说这种话吧。”
“今晚我们暂且不管她……”
苏芸清没有说话。当初在绿洲的时候,她就与江晨尝试过好几次,每到最后关头都突破不了心理障碍,因而不了了之。但如今,在目睹过江晨和林曦的那一幕之后,她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再度尝试一下了。
江晨揽着她,就要退入后边房间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惶恐的大叫——
“小姐,不可以呀——”
不愧是苏家出来的高手,一声尖叫,尾音突然拔高,绵长起伏,余韵不绝,如同舞台唱戏一般!即使在觥筹交错、欢歌不断的酒楼,这声大叫也压过了其他所有声响。一息之后,大半条街的目光都朝这边望过来。
苏家长随早就急坏了!
之前苏芸清主动握住江晨右手的时候,苏家长随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后来又见小姐闭上眼睛,一副很陶醉的样子,他更是觉得大事不妙。
只是慑于苏芸清往日的威势,他仍然忍着不敢声张。
直到现在苏芸清被江晨揽着,两人明显要去做某种私密之事的时候,苏家长随终于忍不住了。
被小姐打一顿最多去半条命。要是真的目送他们进去而不做点什么的话,这一整条命都得交待啊!
这一叫也确实很有效果,苏芸清的眼皮颤了一下,立即从迷乱的情意中惊醒,抬头道:“谁在外面唱戏?”
江晨听出是苏家长随的嗓音,却只摇头道:“不认识,管他呢!”
苏芸清奋力挣脱江晨的手臂,后退两步,整理了一下衣衫,道:“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江晨知道没法勉强她,压下心中失望,点头道:“我送你。”
苏芸清没有拒绝。两人一前一后转下楼梯。
苏家长随见小姐难得地“从善如流”,长舒了一口大气,心中还是略微有些忐忑。自己打扰了小姐好事,她会怎么惩罚自己?
周围的嘈杂声传来,他转头一看,见不少好奇的目光都在朝这边打量,不由勃然变色,恶狠狠地吼道:“看什么?管好自己的招子!”
他拍了拍剑柄,威慑四周,九成的胆小者都赶紧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