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转过身,沉声道:“你说你二十年前便已是玄罡九阶「无懈」巅峰,却没能跨过神人之隔,是不是因为黑剑圣?”
“不错!黑剑圣凭着「无翳剑诀」登临绝顶,我师父慢他一步,前路断绝,如今尸骨已凉。我就更不用说了!”
“那么「断喉刀」呢?”
凌霄长叹一声:“百年前「刀尊」张绍游败于尹赤城之手,秋水冷焰刀折断,张绍游心灰意冷,划一叶扁舟出海访仙,至今生死不知。但我参悟「断喉刀」时,隐隐感觉到断喉一脉的刀法意志并非无主之物,可见张绍游未死,尚在人间的某个角落。”
“可怜,可怜!两条都是断头路!”江晨连道两声可怜,也绝了对这两门武学的念想。
街头逡巡数刻,东方韶光已起,竟是一夜未眠。
天才蒙蒙亮,街上已有大量行人,脚步匆匆地往同一个方向赶去。
江晨拉住一個行人问了问,才知他们都是赶往星院看热闹的。
今明两天之内,就是星院腊八武道大会的报名日,整个圣城的英雄少年都将汇聚一堂,比武论道,分出高下。众多好事者都为此出动,欲图亲身参与这场纷繁浩大的盛会,更有怀春的少女想要一睹豪侠风采,为心目中的英雄呐喊助威。所以街头熙攘,不时有美貌的少女和英俊的少侠先后走过,博得一片艳羡惊呼声。
“今明两天之内,所有年龄在十六至三十之内的青壮男子皆可报名,预赛要求五官端正,身体无残疾,身高不低于六尺三寸……”江晨听到这里不由苦笑,苏芸清真是好大手笔,将星院武道大会的报名条件改成这样,只要不是眼睛瞎到了一定程度的,都该明白这场盛会的真正目的了。说成林家小姐的选婿大会还真是贴切,也难怪会惹得满城为之轰动。
说起来,江晨本来也应该是那些汇往星院的人流中的一员,然而萧凌梦被刺的案情至今扑溯迷离,他心情郁闷不已,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凑热闹。看着逐渐拥堵起来的街道,他摇了摇头,漫步走进了街旁一家客栈。
天字一号房,两张床。当然,仍是由凌老前辈掏腰包。
“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发,去摘星楼。”
“还去?”
江晨没有理会凌霄的疑问,合衣躺下,双手搭在胸前,不多时就陷入梦乡。
凌霄却没他那么容易睡着,眼睛闭起又睁开,摸了摸喉咙上的血痂,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才迷迷糊糊地入眠。
一个时辰后,江晨准时醒来,在凌霄的剑柄上轻叩一记。
凌霄也是老江湖了,号称做梦都睁着一只眼睛,睡觉时也没将身上那些宝剑取下来。被江晨一磕,宝剑发出清悦的龙吟,凌霄一个鱼跃从床上弹起来,瞬间恢复了清醒。
“走!”江晨率先推门而出,凌霄一边揉眼睛一边跟了过去。
此时日上梢头,倒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江晨两人走过一段路,听见前方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接着就有几条人影追逐着向这边窜来。
“李飞北,你跑不了,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笑话,就凭你们也想留住我?”
“李飞北,我敬你是条汉子,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那几人打着打着掠上屋顶,你追我赶匆匆跑过。
江晨的视线并未多做停留,凌霄却咦了一声,转头望着飞檐走壁的几条人影,说道:“那不是鸳鸯街的老李吗?他一向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厮混,怎么惹上番子了?”
“你跟他很熟?”
“不熟。只是这老李豪爽仗义,素有侠名,我与他神交已久……”
话音刚刚落下,又听衣袂振动声,一个白衣人影从小街巷中窜出来,满脸慌张地迈步飞奔。
凌霄又咦了一声:“这不是老李身边的狗头军师吗?他怎么回事,难道老家被人一窝端了?”
那白衣男子长发覆面,华服沾染鲜血,从衣着上看应是养尊处优的人物,此时却颇为狼狈。他慌不择路地往江晨这边跑来,江晨也无意挡道,只是远处几缕骤然激发的寒意令他皱起了眉头。
有人在张弓搭箭。
隔着如此远,那箭上寒星却已投映在江晨眼眸里,令他毛孔收缩,不得已停住脚步。
“嗖——”
利箭破空,划出一道惊人的直线,穿过白衣男子身躯,从他前胸透出来。
白衣男子应声仆倒在江晨脚下,嘴里直冒鲜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支起上半身,向江晨伸出右手。
他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江晨凝神倾听。
“噗!”又一支箭射过来,刺穿白衣男子肩膀,将他钉死在地面上。
江晨抬起头,举目眺望。只见一个身披青甲的高大男子傲立在远处一座阁楼上,手握大弓,居高临下,仿佛在俯瞰人间。
凌霄在他耳边道:“此人唤作龙少天,乃是圣城后起之秀中的翘楚,《英杰榜》第七,惯使一柄百三十六斤
的青焚刀,鬼神难挡,纵使老夫见了他也得退避三舍。”
“还有呢?”
“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明镜司的掌剑使,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据说皇帝陛下有意召他作御前第九骑士,虽然被他拒绝了,但圣眷依旧浓厚。依老夫看,咱们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有这么厉害?”
江晨迎上青甲男子视线,对方也正遥望过来,两人目光交织,青甲男子拉了一下弓弦,只听“崩”的一响,弓弦震鸣声远远传荡。青甲男子咧了咧嘴角,目光中迸出炽烈的战意。
江晨却对这种挑衅的讯号未作理会,平静地说:“走吧。”
说完,他从尸体边绕过,在前方转入另一条街道。
青甲男子望着江晨远去的背影,目光愈发幽深了。他缓缓抬起左臂的大弓,右手按在弦上,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却始终没有将弓弦拉开。
他心头隐隐有一种感觉,就算「无影箭」出手,也留不住眼帘远处的那个渺小人影。
“惜花公子吗?”他以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嗓音说,“有点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