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当家目光灼热地端详雪荼靡脸上每一分神情变化。
柔弱的女子手持战斧,衣裙沾着鲜血,眼神茫然,神态楚楚可怜,摇曳的火光从她发梢、指尖、身体透过,光影恰到好处,如一尊完美的艺术品。
尸山血海与柔媚佳人,这反差让二当家的兴致愈发高昂。
至于旁边的江晨,已被二当家彻底忽略了。一个仰仗女人庇护的废物,在艳丽且暴力的佳人光辉笼罩下,他的存在感接近于没有。
众强盗慢慢逼拢,十余把兵刃一齐指着这方。
雪荼靡难以找到出手的机会,只得一步步往后退去。
眼看她的身影即将转回岩石后,二当家按捺不住,沉喝一声:“都让开!”
这些不知轻重的杂种,万一把美人吓跑了,谁担得起这个后果?
众强盗从中分出一条路,二当家越众而出,雄赳赳气昂昂,呼吸粗重,威风凛凛。
他提剑一指雪荼靡,叫道:“你是我的!”
雪荼靡讥诮地勾起了唇弧。这是個色迷心窍的蠢货!
二当家看出了她的不屑,也懒得用言语分辩,当即吒吼一声,如饿虎扑食,气势汹汹地斩向雪荼靡头颅。
雪荼靡拉着江晨抽身疾退,同时脚下踢起一片沙土,令二当家脚步受阻。
二当家有意卖弄,将一把宝剑挥舞得水泼不进,只见雪亮剑芒映照四方,漫天沙土都倒卷回去,罩向雪荼靡自身。
不愧是「飞天蜈蚣」!不愧是沙丘“四剑”之一!
雪荼靡眼中一抹冷光闪过,袖口一摆,将沙土挥散。
这时二当家已纵步赶来,手里宝剑刮起呼啸风声,笔直点向雪荼靡咽喉。
这等悍勇气势,让雪荼靡微微色变。
她料到自己的斧头应该挡不住这一剑,伸手随意一格,脚下更加飞快地往后退避。
“咔嚓!”
一声裂响,木质斧柄应声而断。
雪荼靡及时抽手,飘然避过刮面剑锋,差点被削下了一截衣袖。
她正要继续后退,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另一声长剑出鞘的轻吟。
“呛——”
余音颤鸣,久久不散。
雪荼靡视线余光所及之处,只见一片乌蒙蒙的光晕自身旁倾洒而出,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穿过二当家长剑防守的空隙,阴狠地刺入了他衣衫之内。
二当家猝不及防,差点送命。
那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小白脸,此时却发出了致命的一击,二当家浑身寒毛直竖,从无数次拼杀中活下来的直觉告诉他,只要被这把剑擦伤一点就必死无疑。
幸好,他亦是方圆百里内数得着的高手,身子歪了一歪,竟神乎其技地避过了皮肉,只有衣衫被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勉强稳住重心,脑袋侧到一旁,正好来得及看到一柄灰暗朴拙的长剑,带有一片朦胧的光晕,吱的一声往他的腰眼之间送来。
他心中大骇,这使剑的小子看起来修为不怎么样,但手段真是狠毒刁钻,一剑接着一剑,都是趁他不备的时候攻他薄弱之处,令他空有一身凌厉剑术却无从施展,当真郁闷至极。
而且那把剑上的灰暗色泽怎么看怎么诡异,八成是涂了剧毒,挨都挨不得!
好一个二当家,性命攸关之际,只见他身子突然往后一仰,便成铁板桥的姿势,那支灰暗长剑便掠面而过,被他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好!”江晨赞了一声。
雪荼靡却在这时伸出一只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温柔地拂向那汉子下盘。
二当家来不及得意,更来不及起身。
此时他仍保持着仰天斜倚的姿势,双脚牢牢钉在地上,左掌在地面上一拍,正要回腰起身,但这个动作只做了一半就无以为继。
只听“嘶”一下恍若不闻的轻声细响,仿佛有一股微风从他的身下惊然掠过,紧接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痛就让他失去了意识。
江晨仿佛听到了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在场看到这一幕的男人都体会到了一种嗖嗖发凉的感觉。
雪荼靡抽回手,手上沾着血迹,此时看来是如此触目惊心。
她轻轻哼了一声,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倏然抬起一只脚,朝倒地昏迷不醒的二当家身上狠狠踩下去。
踩的是同样的伤处。
江晨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牵着她的手掌松了松,随即更加用力地握紧。
这心狠手辣的婆娘,若是被她挣脱束缚,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可怜的二当家,身体凹陷下去一块,当场气绝。
强盗们这时才反应过来,悲呼道:“二当家的!”
“二当家的你死的好惨哪!”
“二当家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为你报仇!”
“你的妻儿我们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众贼虽然喊得热闹,但挤挤攘攘中,却无人敢
率先靠过来。
群情激愤的场面下,二当家的宝剑也不知道被哪个机灵的家伙给顺手抄走了。
“哼!”
后方传来一声冷嗤。
身为大当家的黑衣汉子「无间鬼王」终于坐不住,龙行虎步地走上前来,众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
他眯着眼睛打量雪荼靡。
“大嫂真是好本事,连我二弟也着了你的道。今天这个梁子,我们算是结下了!”
雪荼靡道:“我只想要回我的珠子。”
美人倩影朦胧,在迷离的火光中婉约摇曳。
大当家目光又一转,瞥向她旁边的江晨时,变为凶狠的厉芒。
“小白脸,我小看你了!你手里的黑剑,恐怕来头不小吧?”
江晨道:“你想要吗?我可以送给你啊!”
斩影剑可以送出去,但当然不是送到大当家手上,而是送到他身上,送他去投胎。
大当家重重哼了一声,“兄弟们听好了,男的剁碎了喂狗,女的只留一口气,大伙儿人人都有份!”
这号令一出,强盗们各个战意激昂,吆喝着污秽言语,在大当家率领下缓步上前。
雪荼靡步步后退,突然后背一凉,靠到了山壁上,再也无路可退。
大当家就趁着她身形一滞的时机,纵身飞来,刀光耀眼,汹汹然斩向两人双手牵连之处。
雪荼靡慌忙想要撤手,但江晨却紧抓着她不放。
她心中哀叹一声,暗想这回只怕要遭殃,却只见江晨左臂前挥,正迎上大当家劈来的刀光。
铿然一声锐响,江晨倒退半步,背靠山壁,歪歪斜斜地挡下了马刀。
“呼——”
雪荼靡袖袍一卷,拦腰扫去。
大当家抬起左胳膊抵挡。
两力相撞,空气中传出沉闷的震鸣,大当家身躯纹丝不动,雪荼靡却脚下一个踉跄,震得身后山壁轰隆一响。
大当家稍微后退几步,避开江晨刺出的一剑,那片灰暗剑光连他的衣角都没摸着,但他心里仍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那把剑,很危险!’
江晨则趁机拽着雪荼靡手臂转身往外跑去。
“给老子追!”大当家大手一挥,众喽啰乱糟糟地追上前。
大当家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望着江晨手上的「斩影」,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阴戾。
那把黑剑,还未近身就让他本能地生出不祥之感,定是一柄大有来头的神兵利器!
“给老子抢到那把黑剑!谁抢到了女人归谁!”他大声喊。
他旁边的强盗们纷纷侧目,心想老大这是发哪门子疯,连这么极品的女人都肯拱手送人?
但这句话极大地鼓舞了士气,跑在前面的强盗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很快就追上江晨和雪荼靡二人。
雪荼靡反过来拉着江晨往外跑。
她身为女子,体力本就不强,刚才打斗中消耗极大,拉着一个人就有些步履维艰。
江晨气喘吁吁地道:“我跑不动了……呼……呼……雪姑娘你……”
雪荼靡心中一喜,这厮居然良心发现了,要放我单独离开?
但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她所想的“你自己先走吧”,而是:“你加把劲啊……呼……今天早上没吃饭吗……”
雪荼靡脸色一黑,回首挥袖将一个追上来的强盗击飞,冷声道:“我刚才背你跑那么远,力气都用得差不多了。”
“胡说……明明是你早上跟「鬼刀」肉搏一场才用光力气的,别赖在我头上……”
姑奶奶不要那三万两银子了,谁把这家伙收了去吧!
跑出一段路,追上来的强盗越来越多,雪荼靡手脚渐渐无力,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大当家混在众盗中间,大声喊:“他们快不行了,大家再加一把力,谁先抢到那把剑,女人就归谁!另外再赏五十两银子!”
前方透出点点光亮,快要到洞口了。
江晨握了一下雪荼靡的手掌:“你也加把力,不然一二十个男人,够你好受的!”
雪荼靡喘着粗气,没有吭声。
江晨转头一看,雪荼靡脚步都开始打晃,看来她真的精疲力竭了。
大当家强横的气势如芒刺在背,愈来愈近。
江晨把心一横,口中叫道:“你不是想要这把剑吗?给你!”
他手腕抖动一下,斩影剑破空射出,化为一道乌蒙蒙的虚影,呼啸着射向大当家胸膛。
利刃临身,大当家本来想伸手握住剑柄,但心头陡然泛起极其强烈的不妥之感,匆忙间抓住旁边的一个小喽啰顶了上去。
“噗!”
灰暗长剑如切豆腐般刺透人体,剑尖透背穿出,大当家见机得早,先一步跳到一旁,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带着小喽啰的尸体继续前飞,又刺入另一人体内。
那第二个被刺中的倒霉鬼其
实并未伤及要害,但他脸上当即浮现出一层黯淡的黑气,眼球突兀地凸出来,张大嘴想要说点什么,但在“嗬”的一声干涩喉音之后就气绝而亡。
大当家心有余悸地看着旁边的尸体,背脊渗出了一层密汗。
幸好他适才收手得及时,不然肯定也跟这两个弟兄一起上路了。
他定了定神,看见好几个强盗争着往倒地的尸体上扒去,急忙瞪大眼睛叫道:“别碰!”
但迟了一步。
伸手去拔剑的强盗在争抢中被同伴推了一下,不小心摸到了尸体,那数不清的毒素和诅咒、怨力霎时顺着手臂传上来,渗透躯壳,于是他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其他紧挨着他的强盗,自然也逃不过这厄运。
眨眼间,五六个吵吵嚷嚷的壮汉,突然就都不做声了,一个个相继栽倒。
这静谧诡异的情形看得大当家脊椎发凉,另一方面想得到那把黑剑的心情也愈发迫切。
只要拿到了那把黑剑,再配上他当世一流的剑术,什么女人、财富、权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不要追了!”他喊道,“你们都老子回来!”
前方追出去的强盗还没注意到后面的异变,听大当家这么一喊,才犹豫着止步回头。
“剑已经到手了,别管那两个狗男女!你们都过来,抄家伙把这些尸体掀开!”大当家吩咐。
另一边江晨见大当家没有上当,停下脚步摇头叹气:“珠子没找到,还把我的宝剑也搭上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能就这么算了。”雪荼靡喘息道。
“那你想怎么办?你又打不过他。”
“你呢?你不是很厉害吗,难道连区区一群强盗也对付不了?”雪荼靡瞪着眼睛讥讽道。
“有道是‘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时运不济,难倒英雄汉。”江晨道,“看来我也不能再隐藏实力了……”
雪荼靡的心不由炽热起来。
这小魔头总算要使出压箱底的手段了吧!
江晨牵着她转过身,边走边道:“一会儿你引开那大当家的注意,我从后面偷袭……”
雪荼靡一张脸又苦了下来——原来脏活累活还是得由我来干……
沿路的强盗们早就跑得零零散散,被往回走的雪荼靡撞见了,正好一招一个,连杀三人。那几个强盗连半点声音都未能发出,就与生命失之交臂了。
然而雪荼靡毕竟体力耗费过甚,结果在击杀第四人时出现了失误,导致那家伙在死前来得及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响彻山洞。
大当家皱了一下眉头,召集部众朝外迎去。
他们转过拐角,正看到雪荼靡用夺来的马刀斩下一名强盗头颅的一幕。
鲜红的血液喷泉般涌出,溅得那艳丽女子半身都是。
女子一脸疲惫的楚楚可怜模样,脚下的汩汩红液缓缓汇成水泊。
血腥的味道在洞中弥漫。
不少强盗咽了一下口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福气享用这么一个可怕又冷艳的女人。
大当家算了一算,己方的人手已经折损了将近一半。不过只要拿到那把黑剑,多少损失都能弥补。
他盯着那对携手而至的男女,恶狠狠地道:“你们还敢回来!”
江晨道:“我好像落下了一样东西,所以回来取一下。”
大当家道:“想从老子这儿拿东西,你得乖乖贡献出脑袋才行!”
“我脑袋就在这里!”江晨勾了勾手指,“都过来拿,见者有份!”
大当家环顾左右,见人已经差不多都聚过来了,便一举马刀,吼道:“兄弟们,跟老子一起砍他娘的!”
众强盗举起兵器乱糟糟地吆喝:“砍他娘的!”
“上啊!”
“剁成肉馅!”
十余把兵器映着火把的光芒,同一时刻对准了江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