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本公子就知道你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色胚!”苏芸清轻叹口气,“也罢,等你下次见面,你把东西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江晨却不肯依她,道:“下次未免太迟。也许当我踏入那个神庙之后,就没命回来了呢?”
“你的意思是……”苏芸清这回真的变了脸色。
江晨的眼睛闪了一下,“既然很可能是有去无回的买卖,你至少也得先把定金付给我!”
“你小子,来真的?”苏芸清翻了個白眼。
江晨四下一扫:“现在,这里,时辰不错,地方也很清静。”
苏芸清面色煞白:“在你心中,这只是一场交易吗?”
“难道不是?”江晨的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苏芸清往后退了两步,抵到一棵粗糙的树干,无路可退。
“矮子也杀了,舞也跳了,但我们俩的约定,却一直没有真正兑现啊!”
江晨跟着一步步走上来。
他低垂着视线,长发覆在额头上,鼻梁以上都在阴影中,此时看来就像一个陌生人,无情又冷漠。
苏芸清并不是不能躲,但她知道,再躲也没有意义了。
当江晨迫近的时候,她的神色反而平静下来,偏过脸,冷冷地道:“随你的便吧,我就当是被狗咬了!”
江晨瞥见苏芸清眼眸中隐隐泛现水花。他心脏一揪,动作僵住了。
“你就这么抗拒我吗?”
苏芸清扭过头,狠狠瞪视他:“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阿曦,我巴不得世上没你这个人!”
她发泄般说完这句话,看见江晨垂下了双手,不由陷入沉默。
“既然你还没准备好,那就再等等吧。”江晨淡淡地道。
苏芸清回过神,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衣物,然后飞一般从江晨视线中逃走了。
江晨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自语道:“看来我还是不愿意被当成狗……”
心底里另一个声音却说:傻瓜,不要再拿这种话安慰自己了!
苦涩的笑容无声绽放,将他脸上的落寞之色冲淡了几分。
回到木屋,气氛异乎寻常地安静。
以往这个时候,叶星魂应该在外屋练剑。杜山会暗地里偷窥,然后对叶星魂评头论足。杜鹃一般忙一些琐事,希宁喜欢坐在角落里雕刻佛经……
但江晨今天看见的,只有杜山一个人。
小贼坐在矮凳上,双手托着下巴,眼神茫然,一脸沧桑。
江晨刻意放重了脚步。
杜山眼珠子动了一下,见是江晨,神色愈是苦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杜兄,为何叹气?”
杜山抬起脸,愁容满面道:“她一个人在房里流眼泪呢。”
“嗯?”
“第一次的时候,女孩子总会特别难过。”杜山唏嘘,“她们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你,就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如果你没有表现出足够的重视,她们就会特别失落……”
江晨总算明白误会的源头了——苏芸清衣衫不整、眼眶红红地跑回来,难免不会让人想歪。落到杜山这种人眼里,那更不知道要歪到哪里去了。
杜山站起来,拍了拍江晨肩膀,用过来人的口吻教育道,“去哄哄她吧,这时候她需要你。”
江晨张了张嘴,不知怎样回答。难不成告诉杜山,虽然我很想把她办了,但是最终并没有得手……
“去吧,别犹豫了,以后对她好点!”杜山推了他一下。
江晨来到房门前,顿住脚步,听着里面轻微的呼吸声,怎么都不愿推门。
这时候进去,恐怕苏芸清会跟自己拼命的吧……
“进去啊!”杜山比江晨还急,要不是顾忌武力上的差距,恨不得把他强拖进门,絮絮叨叨地道,“老江我跟你说实话,俺老杜也是对苏姑娘一见倾心,但既然你俩已经成了好事,俺老杜也只能祝福你们,请你一定要给她幸福……”
江晨不吭声,扭头就走,快步钻回自己房间。
杜山气急败坏地跟过来:“老江,你怎么回事,这节骨眼上咋能掉链子,你这不是……哎哟!”
江晨突然关上房门,杜山反应不及,撞到了门板,捂着鼻子叫痛。
“杜兄,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屋里传来江晨的声音。
杜山揉着鼻尖,低声抱怨几句,转头一看,外面阳光熠熠,恰是一日之正。
“才中午,就累了?”杜山狐疑地踱步,轻声嘀咕,“他们出门才没多久吧,就累成这样,未免也太虚……是他伤还没好吗……唉,第一次总是很快的,难怪苏姑娘流泪呢……”
他摇了摇头,忽然心里一阵酸涩。
他有什么资格去要求江晨做什么呢?
他们幸不幸福,她是不是快乐,是不是流泪,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除了跟着他们
一起悲伤发愁,自己还能做什么?
杜山忽然想喝酒了。
“对了!老谢是不是留了几坛酒?”
杜山大步向外走去。
他决定把老谢留下来的酒都搬出来,喝个酩酊大醉。
眼不见心不烦。
酒色财气,杜山其实只喜欢中间两个。酒嘛,容易影响状态,他最多喝一点点,调节一下气氛。
但他决定今天破个例,为了曾经心爱的女子,也为了自己的一腔心酸,喝他个天昏地暗。
借酒浇愁愁更愁。
杜山很快躺倒在地上,满嘴胡话,再也爬不起来。
江晨抬起头,疑惑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荧璇伏在书旁,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这一日,除了杜山的那场闹剧,其他一切安宁。
屋子里静得反常,人们都藏在自己房内,没有任何交流。若非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江晨都要怀疑人是不是都死光了。
直到夜幕降临,也没人来叫吃饭。江晨反正也不饿,打坐一个多时辰后,便干脆躺下了。
清朗的夜,虫鸣起伏。
江晨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眼前一亮,被一片白茫茫的光明刺醒。
身悬于虚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方位颠倒错乱,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视线所及之处,唯有一片单调广阔的苍白,好像整个人的灵魂都被吸纳,融为这茫茫苍白的一部分。
这是梦境。
江晨抬起轻飘飘的脑袋,沉静地四处张望。
多日不曾出现的万鬼噩梦,莫非又要卷土重来?
眼前苍茫一片,似乎藏不下任何杂质。那些冤魂厉鬼,会从这光明天地的什么位置冒出来呢……
江晨静静戒备。
远处突然升起一团淡淡的白色雾气。在这纯白背景下,那雾气丝毫不显眼,但江晨一眼就看出来,雾的颜色比这天地更白更纯,里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白雾舒展触须,缓缓扩散。似乎有无形力量禁锢着它,扩散的速度很慢,许久,才来到江晨跟前。
就像一条巨蟒,朝江晨张开利齿,凶猛地咬下来。
这种攻击实在无法对玄罡高手造成威胁,江晨身形飘闪,退到十余丈之后。
但刚才所见的一幕,让他眉头紧皱。
巨蟒一击不中,它的形体在快速崩溃,烟气溃不成形,却有一股上升的气流将浓雾往上卷。
转眼,烟消云散,天地宁寂如常。
江晨却没有半分轻松,他心里回忆着刚才从巨蟒口中看到的那张朦胧而熟悉的面孔。
那张惨淡的半透明的脸因为担心害怕而变形,好像在那刹那间张口说出了两个字:“救我……”
略显稚嫩的秀丽容颜,分明是希宁。
在这噩梦里,出现的不是厉鬼,却是浮屠教玉女。
这到底喻示着什么?
江晨低头思索着,突然心头某处动了一下,意识便从这虚妄梦境中飞快地逸散出去。
黑暗中,江晨蓦然睁开双眼,如星辰般明亮。
‘现在还只到子时吧……希宁居然成了我的噩梦?’
他忽有所觉,目光稍转,就见荧璇立在枕旁。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荧璇,你又饿了?”
“不饿。”荧璇摇头。
“怎么不睡觉?”
荧璇悄悄朝窗外看了一眼,神秘地道:“有恶人从沙漠外面进来了。”
江晨一惊:“什么人?”
“不清楚……已经躲起来了。反正不是好人。”荧璇蹙着秀眉,随后又舒展开来,“没关系,只要哥哥不出去就好了。”
“我去瞧瞧。”
江晨正欲起身,荧璇赶紧跳到他胸膛上,叫道:“别去!很危险!”
江晨一愣。之前荧璇拉着他在树林里乱逛的时候,可从来没管什么危险。莫非,这小妖精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他看向荧璇。小妖精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在看着他,好像会说话一样,表达着她的担忧。
良久,江晨道:“你真的不饿?”
“不饿,白天吃得好饱哩。”
“那就睡觉吧。”
“好哩。”
重新睡下,荧璇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江晨则对着窗外的黑夜思索,来的人会是谁呢?
第二日早晨,木屋依然异常安静。所有人都安详睡着。
江晨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不管怎么说,以这些人的性格,都不应该整日如此安静。
他一个一个敲门。
首先找到是苏芸清。
刚推开门,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个木碗当头砸来,差点命中脑门。
“滚!”苏芸清言简意赅地指示。
江晨滚了出去。
第二个是杜山。
杜山宿醉未醒,满身酒气
,跟死猪一样,怎么摇晃都没反应。
第三个找的是希宁,她跟杜鹃一个房间。
江晨轻轻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两人都还在睡梦中。这虽然有点反常,不过两女脸色红润、呼吸均匀,应该无有大碍。
江晨站在床头,瞧着希宁的面庞,心想,昨晚的那个梦,真的只是自己一个荒诞的联想么?
他缓缓探出手,朝小女孩额头摸去。
“哥哥!”荧璇的声音突然响起。
江晨连忙缩回手,向外看去。
荧璇站在门边,一脸幽怨地道:“我饿了……”
江晨干咳一声,道:“走,我们去找吃的。”
“好哩。”
荧璇这回不是很挑剔,只让江晨在附近采了几瓣花骨朵,便合着果汁喝下。
吃饱后,她又缠着江晨陪她看书。江晨反正也在养伤无事,就由得她去了。
日上柳梢。
宋枫站在一棵歪斜的柳树桩面前,面色凝重。
光秃秃的柳树桩,焦黑一片,如遭雷电击打,又似被烟熏火燎,隐隐约约骤看起来。像一尊缺了头的人物雕塑。
在周围的紫黑色藤蔓掩盖下,这座树桩并不起眼。如果不是那些浅淡的痕迹,宋枫怎么也不会把它跟密道联想到一块。
一声叹息突然从树后响起。
“难得,难得……”
叹息声犹在摇曳,一个矮小的人影就从黑色的柳树桩后转出来。
宋枫眼神一凝,握紧了腰刀。
“难得的一个聪明人,居然找到了这里,可惜呀……”侏儒打量着宋枫,舔了舔嘴唇,眼露凶光。
宋枫当然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人是你杀的?”斗笠在冰冷的语声中飞起,露出来的是一张刀削似的面庞。
“这卖相不错!”韦英啧啧点头。
一身劲装的宋枫,卖相当然不错。他身材瘦长,左臂低垂,右手一支腰刀,只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凶悍杀气散发出来,丝毫不让于侏儒。
他盯着侏儒,一字一顿地道:“谢谙,小郑,洪九……他们都死在你手里?”
“你说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韦英嘻嘻邪笑,“因为我踩死一只蚂蚁的时候,不会去问它的名字。同样,你也不用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确实没这个必要!”宋枫沉定地点头。
韦英的双眼微微眯起:“找到这里来,费了不少功夫吧?”
“是费了不少周折。幸好,既然你已经现身,那么接下来就简单了。”
“嘿嘿,事情一直都很简单,加上你主动送上门来,那就更简单了——”
怪声出口,韦英身形一晃,凌空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