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说的送,自然不是直接将两个长公主抬到灵武郡王府上去,那样实在太不体面。
说的简单一些,就是再给赐婚。
反正韦全忠不止韦遥一个儿子,其他儿子也能迎娶公主,哪怕十一二岁的孩童,也能把公主硬生生嫁过去。
毕竟政治联姻,合不合适不重要,只要婚事成了,目的也就达到了。
历史上,双方岁数相差极大的联姻比比皆是。
而这个时代的女人,在政治上其实并不怎么要紧,甚至可以说是无足轻重,哪怕是皇家的女人,也是如此。
只要皇帝需要,或者说政治上有需要,随时可以拿出去做筹码,当做交易的一部分。
现在,皇帝陛下就是这个念头,他需要稳住韦全忠,防止这个朔方节度使在离开之前,突然发疯。
崇德殿里,二人商议了一番之后,皇帝陛下看着裴璜,继续说道:“咱们现在,能动用的兵力有多少人?”
“回陛下,当初被三节度解散的禁军,臣最近已经在尽力联系了,不少人都愿意效忠陛下,把兵部库房里的兵甲全都用上,再加上京中的一些将领,短时间内,能够拉起来万人左右的禁军。”
说到这里,裴璜顿了顿,低声道:“新建的禁军里,也有不少人是愿意忠诚于陛下的,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朔方军控制了皇城…甚至皇宫附近的守卫,也有很多朔方军的人。”
裴璜看着皇帝,低声道:“因此,非到逼不得已的时候,臣觉得,还是不能跟韦全忠直接起冲突,最好是让他自己离开京城,他离开之后…”
“陛下就可以一点点,着手拔除他们三个人在京城里埋下来的钉子,进而徐徐图之,恢复社稷。”
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上,沉默了许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呢?”
“只好如此了。”
君臣二人又详细商议了一番后续的章程,等到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之后,皇帝突然说道:“高临前几天回来了,说汴州的那个梁温,虽然是招安来的,但很是忠心,而且他手底下人数不少,可堪一用。”
裴璜想了想,低声道:“陛下,梁温毕竟是王均平部下,用他是不是要慎重?”
“如果平时,自然应当慎重。”
天子低声道:“这个时候,当用则用,要不然…”
皇帝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一个宦官一路小跑跑了进来,跪在地上,低头道:“陛下,灵武王求见…”
这宦官话音刚落,寝殿外面就隐隐传来了脚步声,皇帝陛下被吓了一跳,连忙去看裴璜,裴璜倒是面无惧色,他站了起来,低头道:“陛下若不想见他,臣去应付。”
皇帝陛下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那…那三郎当心一些。”
“好。”
裴璜站了起来,退后几步之后,扭头出了寝殿,刚到寝殿门口,就看到一身紫袍的韦全忠迎面走过来,裴璜深呼吸了一口气,迈步上前,低头行礼道:“见过王爷。”
韦大将军上下打量了一眼裴璜,笑着说道:“裴公子又在这里,在与陛下商议什么事情?”
从王均平之乱以来,裴璜便是朝堂上最活跃的人物,几乎没有之一。
尤其是天子回到京城之后,常有怠政,基本上都是裴璜在对外传递天子的意志,朝堂上下,已经有人称他为裴相了。
只不过,现在是手里有兵的说了算,即便是做了裴相,也没有太了不起就是了。
裴璜不慌不忙,低头道:“回王爷,陛下龙体染恙,下官过来探望探望。”
韦全忠皱眉道:“方才朝堂上,陛下还好好的,怎么?”
“方才只是强撑罢了。”
裴璜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低头问道:“王爷来见陛下,可是有什么事情?”
“萧李二位节度使都已经离开,看来京城的事情已毕,韦某这个朔方节度使,也到了离开的时候,因此特来向陛下请辞。”
裴璜闻言,心中冷笑。
既然请辞,方才朝堂上怎么不请辞?这会儿私下里来说,分明是来试探皇帝的态度来了!
想到这里,裴璜脸上挤出笑容,开口道:“如今朝堂不稳,另外两位大将军既然离开,王爷就更应该留在京城里,多多镇守一段时间,不瞒王爷说,方才陛下还跟下官提起,要将宫里两个即将出阁的长公主,嫁入韦家,给王爷做儿媳妇。”
“以彰显王爷勤王救驾的功绩。”
韦大将军笑了笑,开口道:“陛下的天恩,韦家上下自然欣喜万分,只可惜,韦某家里的几个孩儿,都还没有长成人,这会儿年纪最大的,也才十三四岁,再小一些的,十二岁都不到。”
这个时代的人,成婚年纪一般都比较早,比如说杜谦,他虽然只比李云大了几岁,但是孩儿都已经快十岁了。
但这是对于世家大族来说的,韦全忠是泥腿子出身,早年穷的几乎没有人愿意跟他,后来从军了以后,才慢慢发迹,开始娶妻纳妾,开枝散叶。
因此,他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儿女们岁数都不大,眼下儿子里,只有长子韦遥成人。
裴璜挤出一个笑容,开口道:“王爷,年纪小也没有什么,可以先将两位长公主娶进家门,放在家里养个几年就是了。”
韦全忠看了看裴璜,笑了笑:“裴公子这话有理,不过这事不着急,韦某现在有更紧急的事情,要面见天子。”
裴璜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王爷,陛下龙体微恙,是不是现在暂不打扰?”
韦全忠摇头道:“事情紧急,顾不得许多了。”
说到这里,他不再看裴璜,径直闯进了天子的寝殿之中,不过他还算讲规矩,进了寝殿之后也跪了下来,叩首道:“臣韦全忠,叩见陛下!”
寝殿里,寂静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了皇帝陛下的咳嗽声,皇帝咳嗽了好几声,才开口说道:“韦…韦爱卿,进来说话。”
这个时候,裴璜因为放心不下,也回到了寝殿之中,跟着韦全忠一起,重新回到寝殿里。
寝殿之中,天子脸色有些苍白,看着韦大将军,目光之中,闪出恐惧之色,不过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问道:“韦卿家快快起身,卿家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韦全忠抬头,看了看皇帝,又低下头说道:“陛下,臣刚收到紧急情报,江南观察使李云,一无有朝廷诏命,二不曾上报朝廷,便自顾自领兵,进了鄂州境内,且在三日之前,领兵攻下鄂州武昌,与武昌军大战了一场,杀伤了武昌军不少将士。”
韦大将军沉声道:“陛下,这李云的来历,臣已经详查过了,其人原只是宣州青阳县的一个都头,乃是越州平叛之时,蒙朝廷破格拔擢,做了越州司马,其后一路高升。”
“这人…”
韦全忠沉声道:“其人甚至没有来过京城,没有去过朝廷任何一个衙门,如今竟莫名成了封疆大吏!”
“而且,肆意妄为!”
“更可恶的是,这人做了江南观察使之后,江南两道,连同淮南道在内,朝廷便再没有见过一粒钱粮,陛下!”
“臣以为,应当立刻下旨,革除他的一切官职,并令其自缚进京,问其罪过!”
皇帝挑了挑眉。
无论如何,朔方军的地盘,都跟江南搭不上边,这韦全忠,怎么突然关心起江南道的事情来了?
想到这里,皇帝陛下叹了口气道:“韦卿家,王均平之变后,朝廷元气大伤,各地都有自主之相,这个时候,下这种诏命,那李云绝不会相从。”
“陛下。”
韦大将军抬头看向天子,沉声道:“那正好,就借这李云的人头来立威,让天下人,重新见到朝廷的威严!”
“这样,朝廷的元气才能恢复!”
皇帝跟裴璜对视了一眼,问道:“若李云不从,何以立朝廷威严?”
“朝廷应当下诏书讨他,同时令岭南节度使,荆南节度使,平卢节度使以及武昌军节度使,一同讨伐此人。”
皇帝皱眉,没有说话。
一旁的裴璜,替他说了话:“大将军,若这些节度使,也都不从命呢?”
“那就让萧大将军的范阳军南下,连同太原府的李大将军,一起去扫清这些叛逆,还大周一个朗朗青天!”
说到这里,他才终于,说到了正题上,裴璜抬头看了看皇帝,两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韦大将军,却在这个时候抬头直视天子,缓缓说道。
“陛下…下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