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虽然也有科考,但是举荐制度的存在,导致了世家大族依旧高高在上。
但是如果李云能够在这个时代,复现大明时候的科考制度,那他真的会成为所有读书人,尤其是寒门甚至是农家学子的一颗启明星。
毕竟明朝时候,统治阶层已经由世族贵族,转变为士族地主,而士族地主,便不需要什么高高在上的出身,只需要会读书,便可以出人头地。
当然了,这么个制度,在明朝后期也引发了种种问题。
不过李云不考八股,比较注重实务,相对来说,并不怎么约束思想。
这样做,虽然在很多年后,可能会引发更大,更严重的问题,但是李云相信,哪怕出问题,也是会出一些对国家有益处的问题。
对于百年甚至几百年之后的事情,李云不想干预,也没有能力干预,他只注重当下。
听了杜谦的这句话,李云笑了笑,开口道:“受益兄你是高门大户出身,有一些话你可能不怎么爱听,但是我从始至终都觉得,人不能一出生下来,就被划定了阶层。”
“哪怕大部分人这样的,至少…至少要留出来一部分空间,要让有人能够上来,也让德不配位的人,能够下去。”
杜谦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京兆杜氏,现在未必算得上是什么世家了。”
李云看着他,轻声道:“咱们的事业若是成了,受益兄有的是能力重建杜氏。”
从前的李云,还会刻意回避一统天下的议题,总觉得这个事情太过遥远,如果一直想这个虚无缥缈的事情,有点不够务实。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再回避这个问题了,甚至已经开始为这件事情,做一些提前的准备,比如说这一次金陵文会的问题。
事实上,如果他的江东小朝廷建成,各种体系也慢慢健全完善起来,等真到了大业有成的那一天,就可以很丝滑的把这个小朝廷,放大成大朝廷。
之所以会有这种转变,实在是因为…哪怕是李云这种踏实的性格,也不得不承认,他距离帝座,已经不算太远了。
甚至可以说是一步之遥。
尽管这最后一步,需要打败许多许多的同行,要比从前所有走过所有的路加在一起都要艰难,但帝座,的的确确就在李云眼前了。
杜谦没有接话,而是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一份份文书,开口说道:“还差礼科,和吏科两科的题目没有出出来,我今天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与府公一起,把题目拟出来罢。”
“礼科的题目偏礼乐制度。”
杜谦看了看李云,继续说道:“吏科,就考一些经书,加上对官员制度的策问。”
“府公觉得如何?”
李云笑着说道:“我这个人读书不多,一些实务上面的题目还可以出,这两科的题目,我还真有些心虚,就交给受益兄来出。”
“从明天开始,让这三百人,开始分科报名,可以考一科,也可以七科同考。”
“好。”
杜谦缓缓点头:“这个事情,我来负责。”
第二天开始,被安排集中住在金陵的一众才子们,就收到了金陵府衙发下来的告示,上面明确写了这一次文会将会比试的内容。
也写明了七科的科目。
在告示后面,更是直接写了这么一句。
“今天下纷乱,朝廷吏部,久无文书,江南各职,多有空缺,今李府公开办文会,下榜集贤,七科优胜者,可按各科成果,择其优入仕为官。”
这简简单单几行字,立时就在这些读书人里炸开了锅。
此时,他们大部分住在金陵城原就有的会馆里,不过会馆一下子住不下这么多人,还有一部分被安排住在会馆附近的客店里,不过大部分还是住在会馆,看到这份告示之后,立时就议论纷纷。
有一个年纪大一些,约莫四十来岁的读书人,一把撕下了贴在柱子上的告示,看向一众读书人,怒声道:“吏礼户刑工兵,这是什么,这是朝廷的六部!”
“这金陵文会想要干什么!李府公想要干什么!”
“诸位!”
他看向众人,大声道:“这是金陵有人,想要在江南设立六部!这是谋逆!”
“我等要是留了下来,便也是反贼!”
说罢,他大声道:“这试,我张某人是不敢考,告辞了!”
说罢,他扭头就回了房间,不一会儿真的收拾了东西,离开了会馆。
他这一番话,着实有些吓人。
毕竟大周王朝存在二百多年了,思维惯性摆在这里,在场这些人,绝大多数人都是来金陵“以文会友”,见见世面的,本来就没有想过做官,更没有想过,要参与什么谋逆。
他这一走,会馆里不少人,被他吓得也回了各自屋子里,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会馆,离开金陵。
不一会儿,就有数十个人一起离开了这会馆,奔到外面之后,见有金陵府的官兵在门口守着,他们大着胆子上前,询问能不能放弃参加文会,离开金陵。
这几个官兵看了看他们一眼,直接侧身让开,淡淡的说道:“李府公和杜使君吩咐了,想走的,随时可以走。”
这几十个人,于是都连忙背着行李,离开了会馆,更不敢在金陵久留,一溜烟离开金陵,返乡避难去了。
而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毕竟,李府公乃是朝廷钦命的江南观察使,本就有权力向朝廷举荐官员,如今这可能是他们出仕做官,完成阶层跃迁唯一的一条路径。
哪怕有一些风险,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就这样,一转眼六七天时间过去,眼见着“文会”的时间越来越近,这几天时间,虽然每天都有一部分人离开,但是留下来的,还是有一百七八十个人,这一百多个人,已经开始出入金陵各大书铺,翻阅各类书籍。
到了距离科考还有两天的时候,一个名叫徐珅的年轻人,正走在金陵大街上,突然见到路边有一个中年人,正坐在一个小摊上,面前摆了个小菜,自斟自酌。
徐珅本来没有怎么注意他,不过瞥了一眼他的长相之后,忽然一怔,想了想之后,踱步走了过去,坐在了这中年人面前,看了看他:“张兄?”
这中年人,正是当天揭榜,煽动众人离开,自称姓张的中年读书人。
听到这个称呼之后,他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道:“小兄弟,有事么?”
徐珅坐在他对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面前摆着的水酒,微微皱眉道:“张兄劝人离开,自己却留了下来,是何居心?”
“这不是很明显么?”
这中年人笑着说道:“李府公要在江南选官,我觉得三百个人太多了,想要提前送走一些。”
“人少了,我的机会才大一些。”
徐珅愣住,随即深深地看了看他,缓缓说道:“兄台既然看出来了李府公的意图,还敢这么驱散文生,便不怕恼了李府公?”
“离开的那些人,不是蠢人,就是无胆之辈,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处,李府公要是知道了,不仅不会怪我,说不定还要谢谢我哩!”
这徐珅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张兄觉得,将来天下局势会如何?”
“我怎么知道?”
这中年人白了徐珅一眼,随即仰头喝了口酒,开口道:“我是婺州人,原就是李府公治下,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李府公到了之后,婺州绝了盗匪,而且,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到如今,婺州城比从前繁盛了不知道多少,我在婺州见到金陵文会的告示之后,便知道李府公是想要纳才选官。”
他抿了口酒,笑呵呵的说道:“我便直接就来了。”
说着,这中年人看向徐珅,问道:“听口音,小兄弟你是常州人?”
徐珅缓缓点头,开口道:“是常州人,张兄你…”
“好见识。”
他顿了顿之后,站了起来,对着这中年人叹了口气道:“如果他年,江东稳固,前几天那些被张兄骗走的读书人,恐怕要记恨张兄一辈子了。”
“他们记恨,让他们记恨去。”
这中年人也站了起来,在桌子上排下了一排酒钱,抬头看着徐珅,咧嘴一笑:“他们寻不到我,因为我…不姓张。”
徐珅一怔,随即问道:“敢问兄台…”
这中年人,背着手离开,摇摇晃晃,只说了三个字。
“我姓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