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纷纷扬扬地下着,落地的声音,只有心神宁静的人才能听到。
宋成的耳朵一向很好。
雪落的很软很轻,像是苍天以大地为琴,在安静地弹奏。
他撑着伞,与珠山夫人站在西城城头。
许久,他开了口:“婆婆,还在担心吗?”
他已确定珠山夫人确实比他大很多岁,做他太祖母都绰绰有余了,而就在最近,他的称呼在一次“家庭小聚”上改了口。
童嘉嚷道:“叫前辈生分!”
宋成问:“那叫什么?”
童嘉拍板道:“叫婆婆。”
于是,宋成就这么叫了,珠山夫人也这么认了。
此时闻言,珠山夫人轻声道:“老身不知道为何鬼仆没趁着和谈出手,老身想不明白那明明是很好的时机。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宋成闭目,想了想这些日子得到的情报,忽道:“北蛮要了很多粮食与物资,别的县吃不饱穿不暖,可这入侵者却衣食无忧,会出事的吧?”
珠山夫人愣了下,脑子一转,也想过来了,她沉思了会儿,道:“会出事。”
宋成道:“大人物们没想过么?”
珠山夫人长叹一声,道:“六镇最初还是由将门后辈,各大宗门驻守,可慢慢地这儿因为苦寒贫瘠,就变成了流放犯,下等人的聚集之地。
那地方宗门林立,势力繁多,可又鱼龙混杂,向来不为皇室所重视。
毕竟,一个流放囚犯的地方,哪值得他们低头去看?”
宋成道:“但他们是第一批对抗北蛮的势力,也是最直接和北蛮对上的势力。”
珠山夫人点点头,道了声:“嗯。”
随后又道:“老身看明白了,这是阳谋。
州城来的将军需要功绩,皇室需要安稳。
若撒一点粮就能平稳住北地来的猛兽,何乐而不为?
苦一苦百姓罢了。”
“老身总算明白为什么鬼仆没动了。
原来是等在这儿呢。
但这是哪个混账东西给它们出的计策?
鬼仆自己可没这脑子。”
宋成道:“我们看到了,许多人肯定也看到了。”
珠山夫人道:“当时急着送粮,现在意识到也已经晚了。
可当时就算想到了又能怎样?
若不求和平,难道还真任由北蛮拼了命,发了疯,破罐子破摔地携卷鬼潮南下?这是堂而皇之的阳谋。”
宋成想了想,忽道:“婆婆,现在和平了吧?”
“是。”
“现在,鬼潮也还没出现吧?”
“是。”
“今年夏秋,我安家收了好大一批稻谷吧?府城地大,安家又是粮商,有不少农田还在您珠山脚下呢。”宋成笑道,“锦上添,不如雪中送炭。”
他这些日子已经决定了要在汉平府生根,不再南逃,所以不仅是汉平府,甚至汉平府毗邻的六镇也是他需要去结善缘的。
他需要一个契机。
本来他还在想这契机从哪儿来,可现在,北蛮给他送来了。
这时候送去六镇的粮食和物资,是真正救命的,会比平时有用一百倍。
福祸相依,六镇这事儿是灾祸,却也是安家的契机。
珠山婆婆一愣。
还未待她说话,宋成道:“没人给六镇送粮,我安家送!”
说动就动,不过两日的功夫,安家就筹集了足足八十辆牛车,载着近两千石谷物往北而去,护送的除了安家护卫外,还有珠山观“形”境药人,乃至府兵。
府兵本就是山河武馆掌控的,而宋成作为山河武馆客卿,足够有这面子了。
牛车还在北上去往六镇的时候,府兵回归了。
去时志得意满,士气昂扬,想着立功想着加入两大势力的士兵和武者,此时早是满脸疲惫,满脸风霜。
战争刷去了他们的肤浅,让他们一个个归来后,都寻到家人抱头痛哭。
山河武馆,白驼庄也没食言,招收了一大批外门弟子,并承诺传授他们功法。
而当初那一个根本没被两大势力看在眼里的少年瞎子,却是直接坐到了这两大势力的首领面前。
这一桌,有四人。
府城三巨头,再带一个瞎子。
珠山夫人裹着厚重的丑衣服,麻斑大圆脸。
“山河武馆馆主”铁振衣穿着一袭藏青袍子,面孔方正,浓眉,双目如刀,语音铿铿。
“白驼庄庄主”欧阳煞则是高鼻深目,身穿白衣,虽至中年,但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定是个风流倜傥的佳公子。
而宋成也确定了,那日他在白驼庄看到的,就是这位庄主。
此时,除了珠山夫人色泽偏灰之外,另两人皆是亮白线条构成的轮廓。
这两人也在打量着宋成。
对于城中这位新诞生的少年英杰,两人都颇感兴趣。
尤其是今日,还是珠山夫人邀的这次聚会。
铁振衣与欧阳煞只是谈着战场上的事,又时不时问询珠山夫人几句城中的事,却是个个儿不搭理宋成。
两人大抵知道,今日有事的其实是这小瞎子。
他们也在等着小瞎子开口。
宋成也不扭捏,寻了个机会打断了三人谈话,起身抱拳,然后看向大馆主和大庄主道:“两位前辈,晚辈有个提议。
晚辈,想与两位前辈交换功法。”
欧阳煞阴阴地看着他不说话。
铁振衣则是摸着下巴道:“小子,看你和珠山夫人的关系,《珠山武纲》你已经拿到了吧?你本就会一门形境功法,再有《珠山武纲》,伱还想换什么?”
宋成大大方方道:“想换两位前辈的气境功法。”
两人闻言,眼中闪过几分笑意。
铁振衣道:“气境功法,确实有。
可这是我帮镇帮之宝,你拿什么换都是换不了的,除非你彻底加入我武馆,慢慢熬。
你武功高倒是其次,帮派传承最重要的是对门派的忠诚和归属。
可恕我直言,你是安家姑爷,也是珠山夫人的搭档,你身上天然有着别的门派的标签,就算加入了我山河武馆,也熬不到能接受功法传承的时候。
所以啊,没必要。
这倒不是欺你,而是每个门派都有规矩。
传承不可轻传。
换你,你也一样。”
宋成扫了一眼铁振衣的数据。
这比欧阳煞强了一些。
但比他,还是远远不够。
他只需显露部分实力,就足以应付了。
于是宋成道:“铁大馆主,还没见识到我交换的东西,就如此说,是否太武断了?”
他退后两步,留出一片空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铁振衣并未起身,而是问:“你也是气境?”
宋成摇了摇头。
铁振衣略作沉吟,豪爽一笑道:“也罢,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这气魄,老夫是欣赏的。那就让老夫见识见识你的手段吧。”
宋成道:“请。”
铁振衣也不摆架子,上前道:“去院子里。”
两人出门,珠山夫人与欧阳煞也旋即走出。
院中,
四角还存积雪。
铁振衣取了大刀,稍摆架势,紧接着却也没有立刻施展气境力量,而是形罡连劲,挥舞大刀如满月,在半空转出一个呼啸爆裂的亮银的大圆环,当头劈来。
珠山夫人,欧阳煞旋即看向宋成。
在珠山夫人脑海里,她已经想到了小宋会如何应对。
她已经看小宋出刀很多次了。
快准狠,杀那些被定身的鬼仆端的是一个行云流水。
小宋的刀应该会快如闪电的迎上去,但是他的力量绝对比不上铁大馆主,山河武馆的力量刚猛有力,起是担山,落是劈山,横绝霸气,皆有千钧。
故而,小宋第一刀会被弹开。
但小宋速度快,会迅速跟上,然后以缠斗的方式和大馆主对杀。
可这样的手段,能让大馆主心动么?
珠山夫人觉得不会。
但,她也已视宋成为自家子嗣,只想着便是小宋无法从铁振衣、欧阳煞处获得气境功法,她也会想办法给小宋寻到一次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
宋成没有拔出腰间刀,而只是双指一并,云淡风轻地弹指破空,宛如冲月流星,指落那呼啸劈砍而下的亮圆大圆弧,“叮”的一声,就把大刀给弹开了。
他收指,那指犹然呈现出玄奇的暗色。
这仅仅是玄武身,而没有添加玄武真形的力量。
若是添加了,这暗色便会多出几分梦幻,宛如决云之上,烟云缭绕的神佛手指。
可饶是如此,在场的三巨头都呆住了。
尤其是珠山夫人。
宋成未等三人发问,直接开口道:“此法名《玄武身》,我欲用来交换气境功法的便是此功。”
“身?”
铁振衣愣了下。
宋成点点头,道:“身。”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他周身百劲猛然开始了疯狂流转,这使得他整个人都如百锻钢铁铸造,好似散发着森然寒气的神佛之像。
“我试试!”
欧阳煞眼中闪过一抹精芒,旋即一抖手杖,闪身如幻影,瞬息到了宋成面前。
杖出,草蛇灰线如惊电,猛一点便点到了宋成左肩。
电光落体,扩开波纹,空气都产生了一种光线的扭曲,可
没用!
欧阳煞手一转,杖击右肩。
还是没用。
手杖微缩,又点向宋成左眼。
宋成暗暗运力,罡气纵横,悄悄蛰伏纵然欧阳煞这一击用了气境力量,那他也完全可以防下。可那么一来,他和这位欧阳庄主就是敌人了。
明明切磋,你却下死手,不是死敌是什么?
可若还是形境,那还好。
手杖点在宋成左眼眼皮上,发出沉闷金属之声。
还是形境范畴。
宋成舒了口气。
欧阳煞也收起手杖,目光灼灼地看向宋成,忽地道了句:“你做我女婿,我把我庄中气境功法传你!我也不迫你和离,但我女儿也必须是妻。”
另一边,铁振衣也是反应过来,上前道:“好一个《玄武身》,看来宋先生你当真是某个隐世家族后辈了。这等神功,我竟感觉还是在劲境范畴。”
他微一沉吟,笑道:“老夫痴迷修炼,倒是没漂亮女儿,不过你可来我门中。老夫代师收徒,你当我师弟,我教你功法。如何?”
欧阳煞瞪了眼铁振衣。
铁振衣笑眯眯道:“你要啊?我也想要。”
欧阳煞又看向宋成道:“我门中有毒术,有驯蛇之术,你若成了我女婿,我未必不教你。”
铁振衣道:“我门中有机关之术,那西市水莫大师便是我们客卿,我有个侄子还是他弟子,就给你打机关盾那个。你加入我门中,机关术你未必不能看。
除此之外,我山河武馆的势力比老毒物强了一点点,对你安家也是好处的。
再说了,你本就是我山河武馆客卿,这就是有缘啊。
宋兄弟,还犹豫什么?”
宋成只是稍稍露了一手,这两名巨头顿时改变了态度。
宋成思索了下。
若是局势稳了,他是要和安姐生孩子的。
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宜再娶。
除此之外吧,他也一直在思考“长生不老者该有个怎样的活法”,其中他的择偶观是确定的:在他彻底无敌之前,如无必要,绝不增添。
什么意思?
一个女人,如果不能帮到他,那么就说明两人无缘,他就不会去娶。
当然,若是真娶了,他就会尽力去与这个女人培养感情,今后不离不弃,视若亲人。
欧阳庄主的女儿,他不是一定要娶的,因为他还可以通过成为山河武馆馆主师弟的方法来获得“气境功法”。
再加上珠山夫人也在这儿,那他就更不会选择前者了。
珠山夫人宠溺童嘉,对于安晨鱼勉强还能接受,可若他再娶一房,珠山夫人就算不炸也总归不太开心。
所以,他想了想道:“多谢欧阳庄主,只是我与夫人伉俪情深,万分抱歉了。”
铁振衣哈哈一笑,搂住少年瞎子的肩膀,拍了拍,然后又扭头看向欧阳煞道:“老毒物,都一个府城的,共进退的,你别把这事记心上今天你也没提过亲,可好啊?”
欧阳煞沉默了些许,道:“行。”
说罢,他一拱手,转身离去。
他的好感度并未下降。
而铁振衣则道:“师弟,那我们速速回山河武馆,老夫要昭告全府城,然后领你去祠堂拜见咱师门的一位位先辈。”
宋成笑道:“有劳师兄了。”
铁振衣又道:“师弟,你交个底,你”
宋成道:“师兄是气境大成吧?”
铁振衣道:“圆满。”
宋成想了想,恭敬道:“我也许可以越级挑战”
铁振衣道:“以形境挑战圆满?”
宋成道:“师兄不妨试试。”
铁振衣惊奇道:“嘿,我还真得试试。”
旋即,两人各持兵器。
宋成抓着刀盾,铁振衣握着大刀。
一个刀出无影,攻防一体似藏蛟老山;
一个刀劈雷霆,轰轰隆隆如巨爪出云。
庭院里,那本是堆扫一处的积雪狂涌成旋涡,在天穹被纵横的劲道一次又一次击碎成粉末。
珠山夫人只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道:‘没想到小宋藏拙藏的如此厉害,他真实力量竟能和大馆主真的战平,这还是越级挑战的。’此时的铁振衣虽然没有下死手,却已是真正的十成功力了。
但饶是如此,他却还是破不了宋成的防御。
而宋成猛不丁地来一刀,就让他疲于招架。
他就感觉像是在和一只大乌龟作战,他拼命砍,可每一刀都砍在那厚重的乌龟壳儿上。而乌龟却总能趁他力道衰败时,闪电般地探头撕咬。
就很难受。
嘭!!
又一声对击。
气浪翻滚,在晴空炸出一道扩散的波纹。
两人分散开。
宋成扫了眼面板。
推演黄级甲品功法的概率提升了,从千分之一点六变成了千分之三点二。
而铁振衣则是猴急道:“不打了!我带师弟去拜师!走,现在就走!现在就拜!”
大馆主算是看出来了,这少年瞎子就是个修炼的绝世妖孽,他就像看到个漂亮娘子的好色之徒,此时猴急着要带这妖孽去入师门,然后迫不及待地传他本门功法,以为他彻底打上山河武馆的烙印。
宋成行了一礼,道:“有劳师兄了。”
汉平府轰动了。
制造轰动的,是那位安家姑爷。
这位横空出世的少年,好似一直踏在通天道路上。
众人本以为他成就已经足够高足够快时,他又往上踏出一步,被汉平府的无冕之王,山河武馆大馆主铁振衣拉着,代师收徒了。
铁振衣没说宋成能越级挑战他的事,这是保护他,也是让他莫要骄傲,随后,在整个汉平府最高的楼上。
铁振衣取三柱清香,令少年拜天。
又去到汉平府外的大河,取三柱清香,令少年拜地。
天地为证,鲜衣怒马,铁骑飒沓,万人相随。
大馆主领着少年迈入了山河武馆最核心之处的祖师祠堂,扬声道:“我山河武馆,列祖列宗在上,今弟子铁振衣代师收徒。宋成已拜天敬地,备足礼仪,如今入我门,还请列祖列宗见证。”
宋成捏着三柱清香,再落于祠堂香炉。
香火袅袅,均匀且毫无波动地往上。
宋成返回,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磕,他就是山河武馆的自己人了。
若是把山河武馆当做是汉平府的“皇室”,他这是加入“皇室”了。
而因此,他会拥有“气境功法”和“名正言顺”。
前者,可以让他实力踏入渴求已久的气境。
而大量的空余点数,可以让他一旦踏入,立刻圆满。
后者,可以让他能够更好地在此处扎根。
他不会被人排斥和针对。
因为,山河武馆本就是汉平府的土皇帝。
更何况,他身上不仅贴着山河武馆的标签,还贴着珠山观的。
说一句“汉平府储君”都不为过。
名义的用处,是很大的。
没名义,你就只能杀杀杀,杀来杀去,穷途末路,人人喊打,说你是反贼。
有了名义,你就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刻,杀一下,夺一下,然后你不仅不是反贼,还是大功臣,万人敬仰。
对于这些,宋成还是知道点的。
所以在他磕完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这一家子在汉平府又安稳了几分。
而大馆主也是欣喜无比。
仪式走完,又有诸多人见证,再加上少年本身品性放在那儿,铁振衣给了少年一个熊抱。
“师弟!”
“师兄!”
两人哈哈大笑。
大馆主随后就拉着宋成走东走西,一一介绍。
大战停歇,不少坐镇各方的武馆高层都回来了,但也未必久住,毕竟谁都知道今年若有鬼潮,怕是会前所未有的凶。
这些高层都是回来取资源的,一来是自己修炼,二来是可以在当地再培养新鲜血液。
有资源修炼和没资源修炼,是两种进度。
这也是刚巧,山河武馆的高层能齐聚一堂,见证宋成的入门仪式。
“来来来,这是大长老,庞发财,名字很土是吧,土就对了,哈哈哈。”
宋成急忙起身,想要行礼,却被大馆主抬手压了下去。
大馆主嚷嚷道:“一个辈分的,行礼做什么?顶多叫声师兄就可以了。”
庞大长老笑呵呵道:“师弟,别生分了,入了我山河武馆,就是一家人了。”
宋成笑着道:“是,庞师兄。”
庞大长老知道这少年很不简单,否则大馆主不可能这么急切地拉他入门,此时见他如此有礼,毫无少年得志飞扬跋扈之感,心中也是好感倍生。
大馆主继续一一介绍:
“这是二长老,凌寒,你熟的。”
“这是三长老,段信,是我们山河武馆最年轻的气境武者。”
“四长老,没回来,受了点伤,在养着呢。”
“这是外务使,袁千客。”
“外务使,洪居光。”
“内务使,石中坚。”
大馆主一一介绍着,白驼庄有两长老四内务使两外务使,山河武馆却是四长老、六内务使六外务使,整体力量算是翻了一倍。
入门仪式后,大馆主又遣人快马加鞭,把门中人事巨大变动告知八方,让汉平府县城驻守的那些山河武馆下属势力都知道宋成的存在,今后若宋成到了,莫要不敬。
而待到事了,才拉着宋成来到山河武馆深处,继而郑重无比地取出一本册子。
“师弟,我武馆镇馆功法,名为《破体山灵刀气秘典》,你若继承,需得发毒誓,不可传授第二人,否则江湖不容,天地不容。
我馆中,能传此法者,唯有馆主。
便是长老想要寻衣钵传人,也得来门中得馆主同意,方可传授部分。”
宋成直接郑重立誓。
大馆主见他如此,心中满意,又见他双目不可见,便捧着册子,一边诵读,一边讲解,算是传艺了。
宋成默默听着,又不时发问。
如此,来回两日过去。
这一晚,宋成回到屋中,忽地注意面板产生了变化。
一扫,他便看到了新的信息:
破体山灵刀气秘典(黄级甲品)(未入门(0/16))
他又扫了一眼自己的空余点。
907点。
‘那”
“加满吧。’
丁思谷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又扫了扫空荡荡的帐篷。
帐篷边角的柜子上,还摆放着一个红色的药囊。
那是萧红蓼随身携带的。
可今天,她又没带。
丁思谷红着眼,但眼神却很清明。
他成为“丁先生”后,已经醉生梦死很久了,久到任何人都觉得他很满意现在的环境。
而这,自然是为了麻痹那些可能在监视他的人。
又或许,这种监视从未有过,因为他从未露出破绽。
此时,他看定那红色药囊,心中闪过诸多念头:今日是大蛮王和四金帐齐聚此间,饮酒的日子。
萧红蓼是谷狼氏族的“巫”。
“巫”不仅会用草药为人医治,还会利用一些神奇的特殊的草,制作出有着特殊功能的药粉,这些药粉不一定是服用的,也可以是施展“巫术”。
萧红蓼就会其中一样。
而她在逗丁思谷时,就做过那个。
那是唯一的美好回忆。
丁思谷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那药囊。
特殊草药,萧红蓼会随身携带,都在这药囊里,鬼仆不擅用外物,这等东西便随手丢弃了。
丁思谷紧紧握着那红色药囊。
他平生也许第一次生出了个比作恶还要疯狂的念头:他要报仇,要为红蓼姐报仇。红蓼姐不能白死,哪怕他就一个人,就一个人也要让那狗曰的鬼仆去死!
丁思谷拆开红色药囊,里面露出几团儿小小布囊。
丁思谷回忆着之前萧红蓼制作那特殊药粉的步骤,一点一点地复原。
一次次尝试后,他露成功了。
他抓着研墨好的药粉,醉醺醺地走出了帐篷,然后拉住一个金鸦王配给他的仆人,道:“快去,请大蛮王来此,说我有十万火急之事。”
那仆人也不多问,直接去了,毕竟.“丁先生”的话还是很重要的。
旋即,丁思谷估算着时间,往鬼仆所在的营帐走去。
这些鬼玩意藏在哪儿,他早知道了
此时,他有些醉醺醺的,又想拿把武器壮胆,所以随手抄起营帐边的一把刀,然后一手拄着刀,一手握紧那制作成功的药粉,一歪一倒,一瘸一拐地趁着暮色往远处赶。
很快,他停在了鬼仆营帐外,他背靠着灰黄营帐,稍稍凑近,开始偷听。
他要确保自己的药粉使用不会无效。
这可施展巫术的粉,名叫“窥探粉”,作用是让墙壁变得单向透明,让一切变得透明,从而让外面的人能轻松看到、听到内里的动静,可里面的人却不会有半点察觉。
丁思谷听着听着,露出了狞笑,鬼仆们正在商量如何在下一次鬼潮里吞噬更多的生命,如何将北蛮营地转变为鬼仆营地。
这是老天也助他!
丁思谷目光一瞥,看远处有身影匆匆而来。
是大蛮王他们!
他再不犹豫,将“窥探粉”轻轻一洒。
粉末凌空,落于帐篷。
帐篷变得单向透明。
瞬间,鬼仆们的窃窃私语就从里传了出来。
匆匆赶来的大蛮王等人看到丁思谷刚要发问,却忽地看到了那惊奇的一幕。
帐篷变得透明了,内里鬼仆正在秘谈的话传了出来。
它们的话题刚巧转变了。
“丁思谷身上有诅咒。”
“没事的,塘河村淹死鬼嘛,它很快就会被吞没了。上一次没能吞掉它,这一次就可以了。”
“嗯,早点解决。丁思谷脑子不错,有红蓼控制着他,他也在认真帮我们做事。”
“北蛮,大商,都会重回阴壤。”
话音还在继续,
丁思谷却已愕然,已惶恐。
怎么突然提到了他?
塘河村的淹死鬼?
他忽地想到了那个被浸猪笼丢入水里的姑娘。
久违的记忆,猛然冲击而来。
另一边,大蛮王却已脸色铁青。
金鸦王刚要发声,大蛮王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外面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听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蛮子们的面色都变得愤怒起来。
陡然之间,藏在蛮子里的鬼仆高喊道:“外面有人偷听!”
众人眼里,那正密谈的鬼仆们顿时一惊,旋即有人冲出了营帐。
大蛮王一个示意,其身后直接一个抓着狼牙棒的巨汉冲上,一个挥舞,就把那鬼仆砸得稀巴烂,混合着坟土的血肉飞的到处都是。
这似乎像是个暗号,整个金鸦王营地直接沸腾起来。
鬼仆们开始挑拨,捣乱,试图杀死大蛮王。
然而,大蛮王乃是北蛮第一勇士,哪是这些小东西能匹敌的?
大蛮王吼着:“不是鬼仆的,都坐下,站着的,死!!”
他狂暴地出手,半空甚至浮现出九头黄金狮子的可怕虚影。
他每一击都如狮子探爪,甩头。
獠牙,利爪所到之处,鬼仆沾边即死。
丁思谷惊地手脚发凉,站在原地,只是恐惧慢慢被癫狂取代。
他心底吼着。
‘看到了吗,红蓼姐,我给你报仇了,报仇了!’
忽地,他耳中似乎听到了一声凌厉且迅速的破空箭响。
他急忙侧头,看向箭响方向。
却见一道寒芒在他眼中迅速扩大。
寒芒后,是一张扭曲怨毒的脸。
是鬼仆。
箭从少年左眼射入,又从后脑勺贯出。
一瞬间,剧痛传来,万念成空。
时间宛如静止,少年往后仰倒,迅速模糊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年前的一幕.
那是陈瘸子.
射箭的人是他
两人身形似乎重叠在一起,又似乎从未重叠。
少年倒地,血液掺杂着脑浆流溢而出。
周边嘈杂混乱,他眼前一片黑暗。
又许久.
丁思谷的尸体,萧红蓼的尸体,鬼仆的尸体,皆被焚烧殆尽,没烧尽的骸骨尽皆丢到了一处河边,草草掩埋。
历史悠悠,春秋无情,不管生前爱恨是非,常葬无名骸骨。
大蛮王坐在营帐里,神色冰冷,重新思索着这所有的事。
他第一次意识到:也许北蛮和大商之间的战争之后,是存在着推手的,也许真正要防备的是鬼。
思索良久,他唤来了一名被奴役的大商士族,这士族见多识广,所以蛮王一直放在自己身边。
此时,他瓮声道:“你说汉平府存在练魂之士,可对?”
那大商士族急忙道:“千真万确,珠山观应该便是练魂的,我我儿先前受了惊吓,魂魄几都离体了,就是去汉平府求珠山观救的。”
大蛮王想了会儿,道:“你,领人,带上礼物和本王手信,去邀练魂士来我营中一聚。本王有要事相商。”
说罢,他又加了句:“本王会以贵客相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