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功法是我家传的,名叫白蛇刀。
刀有练法和战法,我只有练法,没有战法。
你且听好了练法...”
云娥,宋成两人背脊相靠,只隔一门。
娓娓声音从门缝里传出。
“以式锻血肉,去杂草药补。两肋如鱼鳃,脊如甩尾蛟......”
云娥一边念着总诀,一边又缓缓讲解。
宋成单有不懂,便直接问。
云娥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功法本来她只告诉了自家男人,但男人战死沙场,如今她为报仇...而将这她视为珍宝的家传功法传给了一个与她并无多少关系的药铺瞎子。
并不是她选择了这小瞎子,而是...她没得选。
可随着讲解,她和小瞎子之间也开始多出几分极少的羁绊。
白蛇刀的练法并不包括“刀”,而只是强身健体,以及以式来规范血肉发力,从而使得这身子更容易施展出白蛇刀的招式。
练法有三式,分别包含三,四,六个动作,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名字,就叫“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
通常,会有名字的只有战法。
因为战法通常才会真正地涉及到“仿照天地”,继而那招式之名本身就带着“让你融入那战式”的目的。
至于练法,完全没必要。
“以式锻血肉”,一来是将自身体内的一些污杂之物排出,二来则是“将血肉的肌肉进行微调节”,打个比方,你的身体本来是一堆零件。式锻血肉就是帮你把这些零件给磨磨新,然后重新组装成杀人机器。
“去杂草药补”,则是以某种药物来补身体,这些药物回春堂都有。这就好比给零件上了润滑油,且让零件从“老旧零件”变成了“更好材质的零件”。
“两肋如鱼鳃,脊如甩尾蛟”,则是进一步描述练式时候的两个核心:一,呼吸法;二,对脊椎的注意。
呼吸时,两肋要如鱼鳃般向左右两侧横向开扩、收缩,以此才能真正发挥和增大肺囊的吞吐量。
脊椎,分为胸椎,腰椎。
胸椎如蛟,乃是形的源头,你想把招式练的无误,必须注重胸椎。
腰椎似海,乃是劲的源头,你想爆发血肉力量,则必定绕不开腰椎。
然而,白蛇刀并没有多少涉及腰椎,而只是练了胸椎的灵活...
简而言之,这功法主涉及的面儿,就是双臂,胸椎,其余地方虽也说了,却很是浅显。
如此,这功法能使你上身灵活,出拳诡谲。
继而...以拳及刀,刀自也如蛇,灵动,快速,如蛇伏长草,一行奔雷,疾动似风。
...
两人讲讲停停。
中间,宋成去灶屋取了粗粮烧饼,拿给云娥吃。
然后两人又继续讲。
待到傍晚,童嘉说石婆婆稍有转醒,但不便转移,需得留在医馆里查看。于是,她便在侧屋给云娥打了个地铺,让婆媳两暂住这里。
而听到云娥把功法教给宋成后,童嘉则开心地准备晚饭去了。
晚饭后,她又抓着云娥写的草药方子,准备抓了药,当晚就熬出成品给自家男人用。
月光里...
宋成在后院里练着招式,云娥则坐在一边专注地看着,同时耐心地纠正着他招式里的错误。
宋成练的非常认真,这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功法,也是他安身立命的第一桶金,是带着童娘子逃离这里的保障。
逃!
必须得逃!
可小瞎子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他耍了几式就有些喘气。
再练一会儿,额头,背脊都浮出白毛汗。
慢慢的,他双腿发软,双臂酸疼,尤其是腰部腹部,好像被人拿大锤子夯过,麻了一大片。
然而,他扫了一眼自己面板,他并未看到“未入门”的字样,于是又咬着牙,忍着痛,继续挥拳,再挥拳。
任谁都能看出这小瞎子根本撑不住,可他却偏偏撑着。
云娥看他的神色里多了几分柔和,好似是想了一些回忆。又好似是从前他相公练拳的身影与这小瞎子在某一刻重叠在了一起。
宋成能看到云娥的好感在上升,从80慢慢变成了85。
终于,宋成练得只觉整個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一个踉跄扑倒在黄泥地里。
云娥的好感忽地变成了87。
她那本已因痛苦而变得有了几分阴森的脸上,居然多了点笑。
她紧闭上眼,仰起头,两行泪再止不住,从双颊淌下,花了脸。
...
...
堂里,童嘉那药已经熬好了,匆忙倒碗里,才端出来就看到宋成趴在地上,便急忙放了碗,边喊着“成哥儿,成哥儿”,边来扶他。
她扶起了宋成,为他掸去尘埃,又取了热毛巾为他擦去脸上的泥土,口中怨着:“别明天没力气了!”
年轻的夫妇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云娥埋首在膝,无声地恸哭起来。
似乎...不久之前,她和她男人也是这样的。
是的,不久。
如在昨天。
如未逝去。
如他还在。
她擦了擦泪,道了句“今天就到这儿吧”,然后回屋照看石婆婆去了。
她一直是个孝顺又善良的媳妇,对婆婆从无不好,若非如此,昨日白天石婆婆也不会被童嘉说动而相信云娥。
...
...
次日。
宋成服了药,继续咬牙苦练。
但石婆婆却越发虚弱...老人家本就经不起多少情绪起伏,这般的猛气几次,已经有些不行的迹象了。
幸好,这一日傍晚时,石婆婆好似恢复了一般,整个人变得健谈了些,也能吃点粥。
云娥这才放心的睡下。
宋成和东家小娘子也回了主屋睡了。
“功法没有这么练的,你慢慢来嘛。”东家小娘子说着枕边话,然后又安慰道,“你不是有些那帮派普通弟子的经验嘛,那你肯定能练成的,别着急。”
宋成苦笑了下。
这两天他身体极度疲惫,也没办法神魂出窍。
东家小娘子伸出柔荑,又探出两只小足,轻轻揉捏。
“嗷,轻点。”
“嗷!!”
小瞎子叫着。
东家小娘子“鹅鹅”笑道:“小妖精厉害不?”
说罢又道:“忍忍吧,这是为你好。”
因为练武的缘故,晚上夫妻之间的事儿变了变。
许久,声音渐悄。
两人相拥,入睡。
...
次日一早,童嘉起榻煮早餐,宋成在院里练拳。
他能感到,距离“未入门”也许就一小会儿的事了,而他可以加的点数已经存到了20点。
忽地,侧屋传来云娥失控的尖叫。
童嘉一愣,急忙跑去。
而周边邻居也听到这边动静,不少人也陆续跑了过来。
众人一看,石婆婆...已经没了气!!!
空气如同静止了一般。
紧接着,又有村民急急去寻村正。
石婆婆死了的事,沸沸扬扬,逐渐传开。而一些女人愤怒地喊着“浸猪笼,浸猪笼”!
云娥披头散发,六神无主。
童嘉也慌了神,她这才意识到昨日石婆婆只是回光返照。
院落里,瞎子少年好似和喧闹的众人处于两个世界,他侧头扫了一眼那拥挤的素白线条,以及被线条箍紧、囚禁的云娥。
云娥肩头落着的血色萤火虫,已越发刺目,悚然,可怖...
宋成并不停下动作。
他要赶紧把白蛇刀弄上面板,如此才能加点。
变强了,才能去改变。
既然语言已经无能为力,那就用这把刀...去变一变。
回想起昨日听到的轻声恸哭,以及云娥不厌其烦的认真教导,少年只觉血液深处燃起了一抹静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