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书,大唐天将军!
朝会最先处理的是日常事务,地方事宜,而后是宰相和皇帝的枢机议事。
一切完毕后,李隆基主动提及吐蕃使团之事:“吐蕃中贡论,已至长安三日,他们想放牛归马,罢战息兵,在青海进行盟会,诸卿以为如何?”
“启禀陛下,当同意吐蕃求和,在诸国使节的见证下,彰显我天朝上国的气度!”
一名大臣起身出列,理直气壮地向李隆基说道。
“啪啪啪!”
此言一出,众多大臣纷纷以笏以掌,表达附和。
这无关于宰相党派的争论,而是许多大臣打心底认为这么做,有益于江山社稷。
兵入武库,马放南山。
现在突厥已灭,吐蕃求和,正是大治之时。
李林甫持默认态度。
他以前希望李瑄死于冲锋陷阵之中,死于乱军之内。
现在已无这样的想法,李瑄太能打了,不能再给李瑄立功的机会。
李瑄兼任的使职太多,且皆为重职。他怕李瑄契机到的时候,军功入相。
以前他不信,现在看李隆基对李瑄的宠信,真有可能出现这样的“荒唐”事情。
在他看来,李瑄这年纪入相,就是“荒唐”。
“宰相认为呢!”
李隆基脸色无变化,问李林甫和韦坚。
“诸大臣言之有理。”
李林甫模棱两可的回道,他已经揣摩到圣意,但不愿李瑄再立军功威胁他。
他观看过一次次的战报,李瑄这竖子被称为战神也不为过。
哪有战争敌我伤亡一直是十比一的?
但李瑄能做到!
“臣也认同,与吐蕃重修于好后,可以继续展开互市,吐蕃会用牛羊购买我大唐丝绸、茶叶,壮大国家。”
韦坚也说出自己的意见。
并非他回应李林甫,而是迎合群臣。
“启奏陛下!”
“我军虽在边境连战连捷,但吐蕃占据石堡城,我大唐始终面临吐蕃的兵锋,以至于河湟之地,千里沃土,不可耕种。而九曲之地,本就为我大唐所有,是吐蕃贿赂奸臣,使我失去九曲。臣不反对求和,臣建议吐蕃将石堡城和九曲归还大唐,让我们看到吐蕃的诚意!”
“如果吐蕃不同意,这一定是缓兵之计。我大唐刚把百姓重迁至河源,他们就派铁骑劫掠、屠杀,谁能担得起责任?一旦有了石堡城和九曲,我大唐就不怕吐蕃出尔反尔,可以保护国家与百姓的安全!”
看李隆基皱眉,李瑄起身走到案前,向李隆基和众大臣说道。
“李将军深谋远虑,还是久在边塞的名将,看得更透彻一些!”
李隆基抚掌大悦,两人一唱一和,话里话外告诉群臣,非是将领,就不要指东画西了。
作为战胜的一方,要战略重镇石堡城和河曲之地,非常合理。
而大臣们一脸无语,话虽如此,但吐蕃会给九曲之地和石堡城吗?
谁掌握石堡城,谁就掌握唐吐边境主动权,更何况富庶的九曲之地,已经被吐蕃连建城池,成为吐蕃最精华的地带之一。
但李瑄的话语有理有据,大臣们面面相觑,同意求和的大臣,不知怎么去反驳。
难道说放弃石堡城?
或者把九曲赠予吐蕃?
大唐以李瑄这样的名将镇边,有绝对优势啊!
谁敢舍弃一个,李隆基必会活剐了他。
“看来诸卿无异议。中书舍人将此事告知吐蕃中论末结桑东则布,答应大唐的条件,吐蕃军民撤出石堡城、九曲,大唐就同意与吐蕃进行青海盟会。”
李隆基向中书舍人吩咐。
他没说拒绝的后果,但大臣们都知道拒绝的后果。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案前的李瑄。
以前说他是霍去病,大臣们还嗤之以鼻,现在人们觉得还是保守了。
安禄山见李瑄如松一样站立在大殿中央,受大臣们各种目光,心中嫉妒万分。
同样被圣人宠信,但李瑄在朝野民间的威望,跟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圣人更宠信我!”
安禄山在心中打起小九九,他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
此事过去后,李隆基见李瑄还在案前直立,问:“李将军,还有什么事情吗?”
其他臣子也好奇李瑄有什么要禀告。
但李瑄接下来的话,让所有大臣心惊胆战。
包括大殿最后面,平时一言不发,门荫入仕的摸鱼官吏,也皆神情一振。
“启奏圣人,再过几日,就是前太子的祭日。臣认为前太子虽有大错,但在九泉之下一定醒悟悔恨,臣有一建议,请陛下准许!”
李瑄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而后郑重向李隆基一拜。
大臣们显然被这一幕镇住,舌挢不下。
谁都知道,太子瑛已成朝堂上的禁忌,即便有关于他的事,也会被臣子们刻意绕过去。
开元有一個状元,就因为叫李琚,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当光王李琚随着李瑛被赐死后,状元李琚被贬成书令史,一直到现在。
李林甫嘴角露出微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终究是年轻,这是找死啊!
他已经在想象李隆基勃然大怒,对李瑄革职查办。
“李将军请讲!”
李隆基并未发怒,面色严肃,微微抬手。
这让李林甫和文武百官大跌眼镜。
“臣建议在宫外筑思子台,纪念太子,前光王,前鄂王。由此表明陛下宽恕他们,也不失为慈父!”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准许!由李将军任思子台监使,李监为思子台副监使,务必在半年内完成!”
在李瑄话语落,李隆基就立刻同意。
有的时候,天下幽幽之口肯定堵不住,但不明真相的民间百姓会认为李隆基心胸宽广,圣泽无量,儿子谋反,没几年就被宽恕。
这也是李隆基同意李瑄提出建筑思子台的原因。
还有就是,因为李瑄,李隆基的心结一下解开。
他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知道建立思子台对身前和身后,都有巨大好处。
“臣遵旨!”
“臣遵旨!”
李瑄和刚升任将作监不久的李岫一起领命。
很明显,李瑄思子台监使的职位就是挂职的,为了标榜李瑄对思子台建设的重要性。
真正的工作,由将作监去做,完成得好,连李瑄一起夸奖。做得不好,也不会训斥李瑄。
因为李瑄那时一定在边疆。
思子台监使,是一个临时的使职,等思子台完成后,就会撤除。
“退朝!”
当监礼官的声音响起后,诸臣才反应过来。
李瑄连这样的密事都能与李隆基讨论,圣人对李瑄的信任,差不多跟高力士一样了。
臣子们望着李瑄,感觉到李瑄的城府极深,不似少年。
李林甫则如芒在背。
纵使他口有蜜,腹有剑,纵使他有罗钳吉网,面对李瑄也束手无策。
“暂时扳不倒你,就先把你的党羽全部剪除,我一定把火势蔓延到李适之身上,让你感觉到炙热。”
李林甫在心中暗暗想道。
退朝的时候,韦坚想借机跟李瑄说些什么,李瑄却以圣人有诏推脱。
李隆基确实召他和安禄山入偏殿,让高力士作陪,二人认识一番。
这一幕李瑄很熟悉。
历史上拿下石堡城的哥舒翰,被李隆基这样安排一番。
当时,安禄山也想和哥舒翰结识,就说:“我母亲是突厥人,父亲是胡人;您父亲是突厥人,母亲是胡人。血脉如此亲近,以后要更亲近一些。”
但哥舒翰可能是《春秋》读多了,想要卖弄一些典故,回道:“谚言‘狐向窟嗥,不祥’,以忘本也。兄既见爱,敢不尽心。”
用的是“狐死首丘”的“反向”典故,意指追溯同源头,思念家乡,不忘根本。
但安禄山明显没有会意,以为哥舒翰讥讽他为杂胡,大骂哥舒翰:“突厥种尔敢。”
这使得哥舒翰差点要与安禄山真男人大战,幸好有高力士阻拦。
“圣人意为两位将军交流用兵之道,共同为国效力。”
入殿后,美酒佳肴上来,高力士在一旁说道。
“我等明白,高翁先坐!”
李瑄请高力士落座。
安禄山慢了半拍,心中气恼。
在高力士眼里,李瑄这样的大才子,肯定比安禄山这样的胡儿更有礼数。
三人坐下后,高力士告知两人随意聊,就当他不存在即可。
安禄山刚准备说话,李瑄为高力士倒酒,敬一杯酒后才作罢。
高力士看重李瑄,与李瑄同饮。
这让安禄山很警惕,李瑄不仅仅文韬武略,连拍马屁的技术,貌似都比他都高一筹。
他一定要把那件事情敲定。
“李将军,我在国家东北,您在国家西北,都是为圣人镇边安民。据说李将军用兵,次次以一当十,每一次的斩俘,必是敌人的十倍以上,不知李将军有何秘诀?”
步入正题后,安禄山向李瑄问道。
虽然不服李瑄能在他上面,但安禄山对李瑄的能力,非常忌惮。
作为一个身经数十战的将领,明白斩俘十倍以上的困难。
但李瑄从丰安城防守之战,贺兰山西高坡之战,擒双可汗奔袭战,积石军之战,漓水之战,青海奔袭战,次次如此!
李瑄活着,他有出头之日吗?
“我就是一介武夫,两军未交,匹马突入,只要杀死敌人主将,就能获得胜利,据说安将军作战勇猛,也可以试试。”
李瑄笑着向安禄山说道。
就算告诉安禄山排兵布阵,兵贵神速的战术也没用,他和安禄山不是一种风格。
“有机会一定尝试。”
安禄山嘴角一抽,他以前是经常冲锋陷阵。但他现在这么富贵,早就不拿抢矛了。
况且他最勇猛的时候,也不敢一个人去冲数十人的队伍,更何况是千军万马。
“安将军,奚王、契丹王皆投靠我大唐,刚迎娶我大唐两位公主。以后安将军只要约束好手下,不要主动挑事,相信可以安分一段时间。”
李瑄若有所指地向安禄山说道。
这让安禄山心中一突,李瑄的眼睛像是看透他的内心他,他正打算回去后逼反奚和契丹,用他们刷战功。
但李瑄一句话让安禄山心里很虚。
他不禁心中打鼓,如果那样,李瑄会不会弹劾他?
“不会,不会,既以臣服大唐,边帅会安抚他们,让他们感受到圣人的皇恩浩荡。”
安禄山伸出两只胖手在李瑄身边摇摆,同时,他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甚是滑稽。
如果安禄山这家伙在后世,一定可以当个喜剧明星。
从滑稽的动作上,让人看到他纯朴与亲切。
若李瑄不是穿越者,也会认为安禄山的心思单纯。
怪不得连安思顺多次说安禄山要造反,李隆基都不信。
怪不得谁状告安禄山造反,李隆基会将其绑到渔阳,受安禄山处置。
这种动作、表情、说话语气伪装十来年,确实会麻痹一个人。
比如去年安禄山对李隆基的奏折:院子里面有虫子吃禾苗,臣焚香祷告,要是臣事主不忠,就让虫子吃臣的心;要是臣事主竭诚,那就让虫子去死吧。
不久后又来一份奏折,说神鸟飞来吃光虫子。
并非李隆基相信这么荒谬的话。
安禄山通过这种充满儿戏色彩的故事来向李隆基表明自己的忠心耿耿。这在久经圣贤熏陶的汉人士大夫看来,安禄山邀宠献媚的方式过于直白、近乎呆板,像是个蛮夷中的蛮夷。
但安禄山实际上是把李隆基想象中的“野蛮人”应该具有的淳朴发挥到了极致,并让李隆基感觉到安禄山这个人尚未开化、心思简单,不像受过文明熏陶的汉人士大夫已学会了伪装和说谎。
通过一系列伪装和隐藏,连李林甫这种老奸巨猾的人,都被安禄山欺骗十来年。
等李林甫死后,李隆基竟然会因为安禄山状告李林甫谋反,而把李林甫的坟墓挖开。
可见已深中“禄山之毒”。
“我只是酒后戏言,不必当真!”
李瑄喝了一杯酒,像是开玩笑一样。
旁边的高力士微微皱眉,他也觉得安禄山没问题,但安禄山的出身和行径毕竟让朝野非议。
他只是不建议李隆基太把安禄山当回事,像七郎这样谦恭有礼,文武双全的宗室子弟,才是国之肱骨。
李瑄与安禄山聊得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但安禄山被李瑄拆穿心思后,底气很不足,过深的问题不敢谈论,只是说一些遇到敌人该如何排兵布阵。
李瑄笑着点头,但安禄山总觉得李瑄的笑有一种意味深长,让他不寒而栗。
两人“交流”完毕,高力士告诉他们一起到沉香亭,圣人有见。
“拜见圣人!”
沉香亭前,李瑄和安禄山同拜。
“免礼吧!七郎赠的七彩鹦鹉比雪衣女还聪慧,玉环昨日念的诗,不一会就被学会。”
李隆基先向李瑄说道,对李瑄所赠物品十分喜爱。
能看到杨玉环姐妹带着两只鹦鹉在沉香亭旁嬉戏。
“禄山,你这肚子又大一圈,这里面到底装得是什么?”
李隆基看着安禄山,指着肚子开玩笑说道。
“臣的肚子里除了一颗红彤彤的赤诚之心,其他什么都没有!”
拍马屁的话,安禄山张口就来,他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挺起肚子,啪啪地拍了几下。
若是一个汉人这么干,必然被认为是虚伪和无礼。
但安禄山这种,却让李隆基龙颜大悦。
“禄山呐禄山……”
李隆基笑得合不拢嘴,但拿安禄山没办法。
这时,杨玉环带着七彩鹦鹉和雪衣娘,与杨玉瑶等一起,向他们走过来。
“七郎你这七彩鹦鹉……”
杨玉环朱唇轻启,她对李瑄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安禄山大步上前。
“噗通!”
他直接双膝跪地,对着地磕了几个响头。
这一下把李隆基和杨玉环弄懵了。
行礼也不是这样行的!
但李瑄却脸色一黑,安胖子不会这个时候就拜杨玉环给干娘吧?
历史上应该是杨玉环当贵妃一年多后。
难道因为自己,让安禄山提前开窍?
“昨夜梦见已故母亲,无比想念。想到没有母亲呵护,仿佛不在人世一样。臣想了又想,天底下也只有娘子这样美丽尊贵的人可以当臣的母亲,臣希望能认娘子为母,请圣人同意。”
安禄山说话的时候,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又挪动膝盖,对李隆基磕了几个响头,相当于认李隆基为父亲。
“将军快起来,这哪能行呢!”
杨玉环害羞不已,安禄山年纪快大她一倍,被当众认干娘,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娘子要不认我,我就长跪不起。因为除了娘子,天下间没有人可以当我母亲了。”
安禄山说着挪动膝盖,又向杨玉环磕头。
杨玉环赶紧躲开。
但安禄山做出一个像蛤蟆一样的动作,五体投体。
有时还翻身,杨玉环到哪,他“灵活”的身体就滚到哪!
“玉环,禄山是真心认你为母亲,收下也无妨嘛!”
李隆基笑得更开心,边笑边劝说杨玉环受安禄山大礼。
“是啊,玉环。收下这个儿子吧!看他多有孝心!”
杨玉瑶笑得花枝招展的同时,在杨玉环身边起哄。
大姐和八姐也被安禄山的真诚逗乐。
“孩儿拜见母亲!”
在杨玉环不知所措的时候,安禄山默认杨玉环同意,郑重地磕了三个更响亮的头。
“起来吧!”
杨玉环只能让安禄山起身。
这一刻,安禄山完成从“禄山”到“禄儿”的转变。
李瑄见证安禄山小丑一样的“表演”,但不再觉得他是小丑。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非常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