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贼商!”
“杀贼商!”
敦煌城的百姓议论片刻后,不知是谁带头大喊一声。
其他百姓皆义愤填膺,纷纷举起拳头大喝。
这些年来,敦煌郡失踪的妇女,肯定不止这些。
这些丧心病狂的胡商,必须去死,才能平息民愤。
这种怒吼声,将一个个贼商的脸吓得煞白。
前日的战斗,他们已经死了很多人。
他们自知难逃一死,但百姓的汹涌澎湃,还是让他们畏惧。
即便不是贼商的胡商,都吓得缩头,他们害怕百姓因身形相似,将他们按住一顿暴打。
好在有李将军在,他们没有散逃,因为李瑄胡商中,是颇有威望的存在。
李瑄一直以秉公而闻名商人之中,李瑄曾在凉州城鼓励过经商,说出“公平竞争”“以信为立”的话。
李瑄也丑话说在前头,商人犯法以律法处。
那些贼商必死。
他们贩卖大唐女奴,赚得盆满钵满。
而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乡亲们!”
见群情激愤,李瑄在罗兴和薛错等骑的拱卫下,跃马而出至前。
百姓知道此英武不凡的将领,就是李将军,皆收回手臂,不再发声。
嘈杂的现场,变得寂静无声。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贼商死有余辜。然非现在,我等还要好好审问商贼,从中得到一些信息。先让他们多活几天。待问询完毕,就将他们与敦煌的贪官污吏、豪强斩首于东门。”
李瑄掷地有声地扬声一喊。
百姓们信服李瑄的话,纷纷举手应和李瑄,目不转睛地瞻仰传说中李将军的风姿。
他们的崇敬,皆写在在脸上。
如果李将军可成父母官,敦煌不再黑云,不惧有黄沙。
“阿翁……李将军是天人,是他救了我们。”
清秀少女看着李瑄,向老人说道。
她的眼中明亮一瞬,又很快暗淡。
“李将军无所不能!”
老人呐呐地说了一句。
一件事情,能体现一个人的魅力。
老人此时已经深信李瑄无所不能。
可惜他老了,无法报答李瑄的恩情。
只能在家里焚香,祝福李瑄能健健康康。
在欢呼中,百姓们拥簇李瑄入敦煌城。
李瑄令士兵将其他女子送回敦煌周围的乡里。
无家可归的婢女,暂时待在敦煌城中。
等待后续的安排!
抄家豪强,抄家官吏,榨干贼商,能获得大笔财富,李瑄会做主补偿他们一些。
还会补偿那些妻女永远也回不来的家庭。
李瑄回到太守府后,立刻写奏折,陈述盛玉亮等官吏的累累恶行。
希望李隆基能直接处死他,并尽快让吏部选派官吏,到敦煌赴任。
他再次在信中暗示监察御史、之前的采访使不作为,准备将火引到李林甫身上。
按理说处死一名太守流程很多。
但李瑄清楚,李隆基在听信一个人的时候,会果断放出权力。
就像前世罗希奭一路从青州杀到岭南,不单单是太守,连大臣,李适之那样当过宰相的人,都可以任意处死。
杀人之罪,莫须有!
整個案子,李瑄交给颜真卿去处理。
现在颜真卿的另一个身份是河西采访使判官。
翌日,清晨。
李瑄率领亲卫,与玉门军使安元贞到达玉门关。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玉门关和阳关这么出名,想来有王之涣和王维的功劳。
李瑄视察玉门关的防务、仓库。
虽然此已不做重城防守,但基本的守卫,却不能懈怠。
敦煌,虽然面积广大。但出玉门关往西的敦煌郡,就不再是汉人的地盘了。
在西域虽有汉人移民,但胡人更多。
大唐在西域的控制力度,远远不如河西走廊。
河西道,不仅仅是河西走廊五郡,还包括出阳关、玉门关后伊吾郡(今哈密),交合郡(今吐鲁番)。
但是河西节度使诸军、诸守捉,没有一兵一卒驻扎在出玉门关后的半个敦煌郡和伊吾郡、交合郡。
那里的胡人,高度自治,有自己的兵士,只需要按时缴纳税收即可。
“安将军,据说商人对出玉门关到高昌,出阳关到龟兹的道路,又爱又恨。荒原与沙漠,成为许多商人的坟墓。我觉得以后可以在这片荒原沙漠上,设立数十个戍堡,一戍五十人到百人,将通畅的商路彻底打通,让商人没有顾忌地入大唐,你觉得如何?”
出玉门关后,李瑄策马在茫茫沙漠上,这里偶尔有个驿站,且驿站相隔甚远。
他将这个想法告诉安元贞。
“李帅如此,确实能吸引更多商人到河西。但当前我玉门军人手不足,连一条道的戍堡,恐怕都无法建立。”
安元贞向李瑄回答道。
建立五千兵力的戍堡群,难道只需要五千士兵吗?
肯定不是!
特别是沙漠中的戍堡,日常的生活用品,物资,水,运送的时候都很麻烦。
最起码还有一支五千人的车队,不断地为这些戍堡提供水、粮食等物资。
而且这些戍堡建设起来,也颇费功夫。
这也是大唐没有彻底将荒原沙漠打通的原因。
“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的。安将军做好心理准备,我会筹划一番。”
李瑄目光直视西方。
他知道,按照历史。安史之乱后,华夏将永远失去中亚,来自西方的一位“神”,将永远停留在那里,教化那里的人。
现在中亚许多人说汉语,学汉语,懂儒术。但浩劫过后,白发孤城,人们会忘了那字正腔圆的语言。
哪怕是西域,也会在很久很久才能收复。
所以李瑄要将西域与河西走廊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以便日后经营和计划。
“遵命!”
安元贞听从李瑄的安排。如果那样,他的兵力又要增加不少,职事官等级也会提升。
所以他求之不得。
李瑄与安元贞又绕着沙漠荒原到阳关。
他以之前豆卢军的教训,告诉守将军士,要珍惜自己……
长安,兴庆宫。
“右相,听说这诸葛亮剑,是晋昌太守赠送给你的宝物。”
龙池旁的一座亭子前,李隆基指着面前的章武剑,向李林甫说道。
“圣人,臣愚钝,不清楚为何事?”
李林甫还以为李隆基召他入宫要有事吩咐,没想到这么一问。
熟悉李隆基的李林甫知道圣人在发怒状态。
但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李林甫领悟到什么。
晋昌?
这不是在河西吗?
一提到河西,李瑄的面孔跳入李林甫的脑海中。
李林甫虽是首席宰相,可以接收各地奏折。
但有一道奏折李隆基特意吩咐,入京直呈兴庆宫,由内侍省的高力士转给李隆基。
那就是李瑄的奏折!
一定是李瑄这小贼又在整他。
“自己看看吧!晋昌太守不惜杀死墨离吐谷浑部酋长的儿子来讨好右相,使吐谷浑叛变,截断丝路,围堵晋昌。”
李隆基将李瑄的奏折丢给李林甫。
虽然惊惧,但李林甫还是打开奏折,哆哆嗦嗦看下去。
果然!
可恶的李瑄,愚蠢的范昌海。
看完奏折后,李林甫欲哭无泪,简直是无妄之灾。
但范昌海已经招供,献诸葛亮剑给他,属于事实。
主要是诸葛亮剑太敏感了,又直接造成吐谷浑叛乱。
显得地方官吏,只要贿赂他,就能晋升一般。
“圣人恕罪,范昌海误国误民,当处以极刑!”
李林甫装作面色大变,跪在地上求饶道。
“右相,假如你收到诸葛亮剑,会不会给范昌海一个侍郎当?”
李隆基未让李林甫起身,突然发问。
“侍郎要从出类拔萃的郡守中选择,需要圣人的慧眼鉴别,臣怎么敢?”
李林甫不无应逢地道。
“退而求其次,当个少卿呢?”
李隆基又问。
“少卿者,必为品行端正,父辈显赫的人担任,圣人殿陛的光辉,会让品行不端的人无处遁形。”
李林甫继续回道。
“那右相准备安排他为何?”
李隆基听到李林甫的话,气怒渐消。
“如果是一柄普通的剑,臣会佩戴在身上,因为那是德行之剑;如果是一柄中等的剑,臣会弃于庭中,因为那是警示之剑;如果是一柄上等的剑,臣会埋于土内,因为那是伤人之剑。如果是诸葛亮的配剑,臣会双手奉给圣人,因为丞相是帝王所择,这样大不敬的事情,臣不敢去做,望圣人明鉴!”
说完,李林甫向李隆基再叩一头。
他将剑分为上中下,以锋利的程度去考虑如何用它。
最锋利的,埋在土里。
一般锋利,挂在庭中。
无刃之剑,携于身上。
代表他没有锋芒,也没有野心,对李隆基忠心耿耿。
经过李林甫这么一说,李隆基怒气全消。
右相应该没问题,都是范昌海的错。
“范昌海自作聪明,传令,不需回长安,立即杖杀在路上,家人充为奴婢!晋昌别驾鸩酒赐死。”
李隆基向内常侍黎敬仁吩咐道。
他将罪责全怪在范昌海身上。
一个郡守,竟能引起一地叛乱,真是岂有此理。
“遵旨!”
黎敬仁领命离去。
李林甫这才松一口气,内心更恨李瑄了。
还好他能揣摩圣意,逃过一劫。
李瑄这小贼,屡屡坑害他,想置他于死地。
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就比如这一次,奏折上李瑄只提范昌海欲赠剑右相,但其他的言语,都在描述范昌海认定把剑送给右相,就一定可以飞黄腾达。
这不是在暗示他任人唯亲吗?
关键是,他无法反击李瑄。
虽然圣人不再发怒,但李林甫能感觉到,这事必然会对他有影响。
“右相,这诸葛亮剑,你觉得自己有无资格佩戴?”
李隆基将诸葛亮剑拔出一截,又推回剑鞘之中。
诸葛亮剑虽不错,可毕竟是臣子之剑,非帝王之剑。
他身为帝王,不可能去佩戴。
“……圣人若赐,臣能担负此剑,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林甫很挣扎地说道。
虽自认为比不上诸葛亮,但他又不能推脱。
圣人得诸葛亮剑,欲赐大臣。
他身为首席宰相,若未得诸葛亮剑,必会成为长安的笑柄。
“在国家的事务上,右相还要多努力一番!”
李隆基这么说,就是暂不打算将诸葛亮剑赐给李林甫。
他在天宝三载的时候,就有将政事托付给李林甫,高居无为的心思。
可偏偏李林甫一再让他失望,不得不将这种心思打消。
吏部尚书为什么空缺者,不就是想找机会,再交给李林甫吗?
每一年产生这种心思的时候,李林甫总会犯下错误。
人生苦短。
他雄才伟略大半辈子,开辟煌煌文治,创造赫赫武功。
田舍翁还能颐养天年呢。他贵为天子,就不能享受几年吗?
李林甫不合格,谁又能继任,让他高居无为呢?
“臣……一定会完成圣人的嘱托。”
李林甫内心一叹。
圣人未赐他诸葛亮剑。
世人皆知这把剑的份量,如果赐给裴宽,谁才是首席宰相?
李林甫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威势”。
如果诸葛亮剑在长安、洛阳传开,凭借诸葛亮的名气,一把剑可以让身份产生质变。
他的猜测是对的,不久后,一个典故,会因此而生……
关于对赫连成英的处置,李隆基和李瑄料想的一样,将其流放至黔中。
对于赫连成英来说,流放黔中比流放岭南好一点。
为彰显自己的恩德,李隆基听从李瑄的建议,赦免吐谷浑部的罪责。
这一次墨离吐谷浑叛乱,不及之前护输之乱。
护输杀死大唐节度使,其部落都能被赦免。
更何况墨离吐谷浑事出有因。
新任的晋昌太守和晋昌别驾,李隆基交给裴宽去委派。
长安,五天后,又出现一件令李隆基勃然大怒的事情。
还是李瑄的奏折!
李瑄将河西妇女、婢女失踪案,从头到尾呈现。
李瑄认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是为盛世抹黑,是轻视圣人之威,是侮辱泱泱大唐。
天朝上国,哪怕是平民百姓,都不能被欺辱。
像盛玉亮这样,不仅帮助贼商掳走大唐妇女,还阴谋造反,聚集豪强,欲杀大唐开国公。
“这样的官吏,为什么还能当一郡太守?吏部是怎么考核的?天宝年间,监察御史有没有去过敦煌?上一任采访使是饭桶吗?这么大的事情,朝廷竟然一点都不知,还是你们知道,并未告诉朕?”
李隆基将裴宽和李林甫召到政事堂,劈头盖脸一顿骂。
裴宽和李林甫二人已经看过奏折,虽然两人看起来诚惶诚恐,心境却是不一样。
裴宽刚当宰相还没一年,之前他为户部尚书,再之前为范阳为节度使。
当宰相期间,他不管官吏的考核。
圣人不可能死抓着他不放。
但李林甫不一样,他当宰相这么多年,御史台的负责人杨慎矜是李林甫推荐。
而监察御史是杨慎矜派出。
采访使也多是李林甫举荐。
先不说贼商之事。
就一郡几年失踪七十几名良家妇女,敦煌太守竟不上报朝廷。
“回圣人,臣也是刚得知这件事。”
李林甫心里苦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瑄这孙子也太能折腾的,走到哪,杀到哪,没有一点顾忌吗?
李林甫当然知道,只要认真察,除新建的洮阳郡、九曲郡外的三百二十八个郡、府,最少有一半会出问题。
以前李林甫只以为诸郡是无伤大雅的小贪,为家族富贵,是人之常情。
李林甫见到李瑄关于盛玉亮的描述后,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个清官。
虽然他的底线比普通人深个十来丈,但他没低到这种程度。
“以后采访使这样的官职,不要再推荐了,由德高望重的郡守兼任!”
李隆基向李林甫发出警告。
意味着剥夺李林甫推荐采访使的权力。
因为李林甫不是这一次了,吏部大案拿下的采访使,都是李林甫推荐的。
“臣…遵旨!”
李林甫低头领命。
这意味着什么,他最清楚不过。诸葛亮剑,他难以得到了。
“之前朕听说有人对七郎任采访使不满意?难道他们对之前的采访使满意?那些采访使还记得自己有节杖吗?凡天宝二年以来在河西的采访使、监察御史,全部革职查办。”
李隆基又向裴宽命令道。
“臣遵旨……”
裴宽拱手。
“吩咐李将军,将玉门军使、玉门关阳关守将、敦煌太守、敦煌长史,全部腰斩于敦煌!将贼商全部斩首,首级摆在阳关三日,以儆效尤。涉事豪强一并斩首,奴仆、郡兵,为军之用。”
李隆基对李瑄无比信任,凭借这一道奏折,就给予李瑄大开杀戒的权力。
敦煌作为丝路重镇,豪强一定富有,能为他带来大量金银珠宝。
而且得罪豪强的恶名,全部由李瑄承担。
因此,李隆基很喜欢李瑄。
“我今天才知道,威望也能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再这样下去,我的脑袋就没了。”
“本来还想等等,现在不得不行动了。先除掉王忠嗣,将太子扳倒,再寻找李瑄的破绽。”
右相府中,李林甫握着拳头说道。
半个月后,太原城外,出现一具尸体。
此尸体像是被谋杀,身上财物不见。
这种事情,本应是地方小事。
但太原令手下的办案官在尸体身上找到证明身份的“籍牒”。
此竟然是太子府的奴仆!
得到消息后,太原令吓了一大跳,太子的奴仆,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太原?
奴仆没有主人的命令,哪能出长安?
更何况还是太子的奴仆!
在佐吏的提点下,太原令想起太原城内的河东、朔方两镇节度大使,王忠嗣!
王忠嗣自兼任河东节度使后,把办公地搬迁到河东节度使治所太原。
谁都知道,王忠嗣是圣人的干儿子,和太子李亨一起东宫长大,称太子李亨为“兄”。
想到此,太原令立刻写奏折,快马加鞭送往长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