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为阻止唐军,一万大军顶着夜色,急行军杀向丰安军城。
领军的主将为阿波达干部大将,颇黎。
颇黎二字,对汉人来说是水晶一样的宝石。但突厥语中,颇黎有“狼”的意思。
突厥人把狼作为图腾,把自己的军队称为“狼军”。
以此为名,颇黎如果没有能力,会被其他突厥勇士杀死。
事实证明,颇黎是突厥人人敬仰的英雄。
他阵斩过数十名唐军,两名衙将,一名骑将;打败多个不臣服的部落,擒杀他们的酋长,斩功更多。
他最先被婆匐可敦赏识,婆匍可敦身为登利可汗之母,她以登利可汗的名义给予颇黎王庭的官职。
而后颇黎又被骨咄叶护可汗、乌苏米施可汗称赞。
去年王忠嗣率领唐、胡大军威逼乌苏米施可汗的时候,颇黎就亲自带骑到牙帐护卫。
他拥护突厥的一统,认为突厥会永世传递,不会熄灭。
他认为草原上曾经的霸主匈奴、鲜卑、柔然,皆没有突厥人强大,更没有突厥人勇毅。
他坚信“重兵死而耻病终”的理念,对突厥右厢的背叛,深以为耻。
他向天山(突厥称郁督军山为天山)上的神明发誓,迟早会惩罚右厢部落的那些懦夫,将支离破碎的突厥汗国,重新整合,恢复二百年前的荣光。
颇黎还有军略,他并没有一直行军,在距离丰安军城还有五十里的时候,下令停马休息半个时辰,养精蓄锐。
“统领,唐人说兵贵神速,我们应一鼓作气,以防止丰安军逃走。现在丰安军的轻骑,还在驱逐我们的探马,让我们无法获知丰安军城一带的情况。”
一名叫悉颉斤的突厥达干,向颇黎说道。
“据说丰安军城的唐将,是个厉害的人物,三个月前,他利用战马的疲惫,大破咄陆部,阵斩咄陆部的统领。我们不能如此。”
颇黎早已知道,想趁唐军渡河的时候阻击很难。
再不济,唐军也可绕远道渡河。
他们需要与唐军拉扯之间,寻求获胜的契机。
这一次,颇黎奉命前来,主要是担心丰安军会沿河北上峡口,掩护鸣沙渡的唐军过河。
另外,颇黎会观察战势,有机会则战,无机会则走。
“您能斩将于千人之中,那唐将遇到您,必身首异处。”
悉颉斤不是恭维颇黎,而是相信颇黎的能力。
“我一定杀死他,打败唐军。让王忠嗣铩羽而归!”
颇黎握住拳头。
“兵器不得离开双手;士卒不得离马三步;百人一阵,不得散乱。有违者,斩!”
即便是休息,颇黎也对麾下要求严格。
保持队形,一有情况,可以随时冲锋。
“遵命!”
悉颉斤等突厥将领齐声道。
……
夜半子时,黄河水也变得静谧,天边月亮高悬,如同圆盘。繁星满天,在沙漠的尽头闪烁,使边塞无垠壮阔。
军城外,李瑄仰望苍穹,子时一过,便是中秋。
士卒们志在北方,有几个记得这几日的月亮会分外明亮?
“李将军是诗人,看圆月有何诗兴?”
李光弼在李瑄身边,缓缓说道。他对李瑄人生无处不青山的精神颇为敬佩。
他虽不是经略军的将领,但他随经略军而来,可对经略军建议。
“士兵们正值锐气,怎么能破坏这种气氛呢?”
李瑄微微摇头,向李光弼道。
大战之际,调动士兵思乡,是为消极。
“也是。突厥的行动,出乎我们的意料,看来要在黄河边分出一场胜负。”
李光弼点了点头,按照本来的战略,应该如攻破突厥右厢一样,长驱直入。那些可汗妻子、公主,接连不断率帐归附。
李瑄只是笑了笑,等待下一波探马归来。
他不想在这個时候抄诗。更不会抄消极、讽皇帝、讽朝廷的诗。
他有自己的政治理想,需要释放“盛唐正音”。
别像老杜一样,安史之乱还未开始,皇帝还沉迷在华清宫纸醉金迷中,就写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其他“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但觉高歌有鬼神,焉知饿死填沟壑”……
诸如等等,弹出与盛世不协调的音调。
生生把遮羞布扯下来。
朝廷怎么可能重用杜甫,皇帝怎么会喜欢杜甫?
哪怕杜甫惊世才华,根正苗红的家世,也会被排挤出河岳英灵集。
虽然景仰老杜的高尚人格,钦佩老杜的笔底波澜,但李瑄要引以为鉴,圣人还是让老杜去做吧!
军功入相只是第一步。
他不想当一个唯皇帝是从的宰相,那样什么大事都办不了。
在八月初的时候,李瑄又寄回去一首诗,名塞下曲,释放政治意义。
是李瑄故意让李适之传给李隆基看的:汉家旌旗满阴山,不教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一向是李隆基表达耿耿忠心,二是向李隆基证明勇敢无畏。
东汉时期班超说过:“臣不敢望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此诗以此为典故,但报国之心更为干脆。
大丈夫建功立业,何须活着返回家园?
李瑄不知道的是,李隆基刚好在中秋节宴会上,看到这首诗,并在宴会上,让所有臣子传阅。
并对左右说:如果建立了霍去病一样的功名,和霍去病一样的年纪得到同样的地位,又有什么不可呢?
……
“启禀将军,突厥骑兵距军城不足三十里,最少有一万骑。”
就在这时,探马来报。
“再探再报!”
李瑄听后,摆了摆手。
“隋朝时,杨素曾说过步兵战阵,为固守之道,不足以致胜,李将军怎么看待?”
李光弼向李瑄询问。
他已命令重甲步兵先携带战车、鹿角过河。
两千重甲步兵,已经依靠城池,在丰安渡口前,形成防线。
配合丰安军的方阵,没有足够的突厥骑兵想要冲垮难如登天。
等明日正午的时候,所有兵马都可渡过丰安渡,使战阵更牢固。
“现在回纥、葛逻禄对拔悉密的攻击已经开始,回纥又派数万骑,威逼突厥牙帐。突厥人比我们心急,我们要耐住心性。”
李瑄向李光弼回复的同时,在思考其他战术。
如此是平时,唐军的军阵,会极为被动。
但此一时彼一时。王忠嗣的主力,从阴山出塞,开始征伐。
回纥如饿狼一样,盯着突厥的地盘流口水。
葛逻禄人是顺风战神,一向喜欢痛打落水狗。
其他的部落,只会隔岸观火,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突厥在峡口的数万骑兵,如果与唐军僵持太久,怕是乌苏米施可汗会被撵得到处跑。
脑子一热,放弃战阵优势,主动与突厥骑兵拼杀,这是不智的。
李瑄虽然渴望军功,但不会拿士兵的生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