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津渡和天京不一样,这里虽然是三江交汇之地,但是太虚幻主一脉可没有心思在梦境之中再造一个平津渡出来。
神道确实有复活淮河,淇水二神的准备,但是就像是无数后备预案一样,被搁浅了几十上百年,毕竟两尊二品神祇能够造成一定的破坏,但是却改变不了天下局势。
反而是因为天下局势改变,无数因果线推到了平津渡这里,才让太虚幻主一脉决定启动这个预案,祂们得知小龙脉的时间并不比周铁衣早,还晚上一些,而周铁衣接连催化小龙脉,逼得太虚幻主一脉不得不快速动手,尝试在天时地利的帮助下,复苏两神。
如果太虚幻主一脉从头到尾自己策划,至少应该等幻祭司上次在天京受的伤势恢复之后再动手,神庭破碎一半,即使以幽冥之力补充,也是极为严重的伤势,至少让幻祭司在这几个月,甚至一两年内都无法亲自出手。
不然他很有可能面临那难陀寺讲经首座和玄都山天师再次联手围攻,而身受重伤,还要出手的他绝对无法像上次一样轻易逃脱。
太虚幻境无法彻底降临平津渡,但是将平津渡官衙拉入梦境世界中,让官衙里面的人彻底迷失,最后就算他们脱困,也无法阻止平津渡的灾祸了。
“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恢弘厚重的声音如同寺庙中的古钟敲响。
“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平津渡另外一个方位,鹿林书院院长吕山清同样朗声道。
在知道神孽暗中潜伏之际,他们所有人当然不可能只聚集在县衙一个明处,这不是给别人一网打尽的机会吗。
“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另外一个方位,湖心书院院长姚沁朗声道。
三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如同三道白虹,在夜色之中直冲云霄,让方圆几十里都可见闻,形成一个巨大的等边三角,笼罩整个平津渡,在这个等边三角之中,‘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之音不断回荡。
首先受到影响的就是一位位在梦中熟睡的百姓,他们从梦中惊觉,耳中回荡着‘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的声音,还没有等他们回过神来,吕青山借助这道恢弘之音说道,“所有百姓在里长,诛神司官员带领下向高处撤离,不得有误!”
他的声音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儒家在底层人民树立起威望的好处了,本来儒家在普通百姓心中就是‘正义’,‘不可违背’的象征,这个时候只需要很少一点外力引导,二三十万的百姓就很快下定决心,组织起撤离行动。
而这时,平津渡早已经枕戈待旦的地方官吏们也迅速行动起来,开始引导撤离的方向,一盏盏灯火点亮,又慢慢汇聚成为百户的百姓,如同一朵朵篝火燃起夜色。
平津渡县衙上空,因为三道浩然正气交互,另外两道处在蜃气笼罩之外,如同楔子,将平津渡县衙定在现实之中,不让其轻易被蜃气拖走。
只要平津渡县衙不失,那么百姓就不会恐慌,百姓不会恐慌,灾害才可以控制,在这一点上,无论是儒家还是诛神司的能力都毋庸置疑。
而神道当然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神道之所以出手,自然是因为有成功的机会,因为天时,地利此刻真的在祂们。
两条矫健,一条通体幽黑,即使在月色下鳞片也丝毫不见光彩的骊龙,一条浑身赤红,周围流炎形成云气的盘龙,它们庞大的身躯一展数十丈,从裂开的梦境入口处直入平津渡,发出嘹亮的龙吟,干扰大儒声音的同时,也丝毫没有与县衙其他诛神司之人纠缠的意思,直接越入千丈之上的高空,越入厚厚的云层之中,它们身后,一条条螭龙,蜃龙也如同出闸的猛虎,带着嘹亮的龙吟声越入云团。
风从虎,云从龙。
霎时间本来就厚重的云层在一声声龙吟之中彻底沸腾开来,就像是热油锅里面扔进的一簇火苗。
十几息内,搅动的乌云与地面之间形成对流,狂风从天而降,平津渡上空,几十里巨大的云层在一瞬间都化作了一条狂龙,带着神祇对世人的怨恨,发出如同雷霆般的怒吼声,暴雨如锋锐的雨锥,从天空戳向地面。
一时间万千灯火在风雨中摇曳,江面波涛四起,本来就是高位的河水此时让整个平津渡就像是充满水的瓷瓶,精美而又脆弱。
吕山清神色冷肃,两条三品龙族,这肯定不是神道准备的全部力量,但此时有天时之助,就算是三品龙族也十分难缠。
因为在那云层上空,就是龙的领地,寻常三品上去,先不说能不能够战胜狂龙,单单对手就不会愿意与你直接对战,它们只需要在云层中不断奔驰,你在后面急追,也只会推动云雨变化,让雨水不断从云层中降落,这是自然规律,即使二品也无法扭转覆盖几十里,蕴含数十万吨水汽的巨大云团降落。
更要命的是,这两条三品龙族和众多的族裔不仅要让平津渡这里降雨,它们还不断积蓄更远处的云团,想要让这里的雨势前所未有地暴烈。
而这还只是开始,天时再次变动,河水狂涌,卷起河底的泥沙,化作一条浩浩荡荡无人能阻的黄龙,穿行于地。
那地底暗河之中,潜伏蜷缩的龙脉再也无法抑制住走蛟的冲动,河底暗涡一瞬间暴涨,首先吞噬就是周围几十丈岩壁,将一枚枚珍贵的母蚌卷入龙穴之中母蚌贝壳开启,露出其中珍贵的,还没有完全孕育好的东珠。
东珠的光辉在幽暗的湖水中亮起了一瞬间,国运闪烁着五彩光辉,想要定住暗流,但是又迅速被暗流包裹,卷入漆黑之中,在湍急的水流之中,都发出了牙齿啃食骨骼的咔嚓声。
五彩国运光辉彻底泯灭于黑暗里,而黑暗里,两盏黄灯笼照亮了水窝,龙躯缓缓从龙穴之中抽离而出,牵动着身后地势变化。
一瞬间,整个平津渡原本平稳的地脉开始变得狂躁不安,就像是蛇群之中的王蛇离开之后,也预示着整个蛇群陷入混乱无序之中,四散奔逃,直到形成新的平衡点。
平津渡因为三江汇聚,所以船业发达,百姓富足,一条条街道两旁,柳树依依,酒招风扬,而此时地面龟裂,暗河上涌撕裂开来,靠近河岸,那一栋栋精美的,两三层高的房屋只是在一瞬间,就被裹挟着万吨泥沙的河水吞噬,仿佛整个地面之下也潜藏着几十条奔涌的狂龙。
已经醒来的人群提着摇曳的烛火,发出惊恐的叫声,人群之中里正和诛神司的小旗们用最大的声音嘶吼,唤醒人们在恐慌中失去的理智,让他们能够按照原本的计划向着高处撤离。
“定脉!”
平津渡,一处处地脉节点,这里诛神司暗伏的百户连同麾下小旗,总旗,组成一团团宏大的气血云团,这些气血云团铺开有十余亩,而他们中心,是一根根巨大的参天古木。
每一根古木都是一株完整特殊的木钢,这种木钢只能够大夏皇室拥有,其余世家拥有,乃是诛三族的大罪。
因为这种木钢的作用,就是在关键的时候,能够定住地脉变动,当然这对于地气的伤害巨大,每一根木钢又需要几十年的培养周期,耗费巨大,即使诛神司也不常用。
一共七根十丈长,两丈粗的木钢闪耀着金光,在宏大的气血云团撞击下,一下下钉入关键的节点之中。
在平津渡上空看去,就像是有一条连成一线的巨大勺子,定住了整个地脉。
霎时间地下那暴躁,狂涌的地脉之力受到了扼制,湖底暗流之中,那原本发出猖狂龙吟的蛟龙声音变弱。
而这上百息的变化,已经足够最先发现龙穴位置的山岳巨猿猿通赶到了。
县衙上空,三位儒家三品正在和蜃气相持不下,他在原地捏了一个泥土假身,真身顺着地脉潜入,只要稳定住龙脉,让其不要有化蛟的想法,那么今天的危局就解了大半。
别人或许没有阻止龙脉的方法,但是他有。
龙脉前的暗涡中。
一双毛茸茸的大手带着无匹的巨力,撕碎了一条条暗流,山岳巨猿猿通金灿灿的眸子锁定那漆黑暗流之中两座如同灯笼般的龙瞳,裂开嘴。
“滚回去!”
一瞬间,猿通周围十丈的水流被顷刻间排空,那吼声,完全压制住了龙脉的哀鸣,周围的地脉之力开始牵引过来,玄黄色如同河流,流淌过的山石激增,一块块迅速板结,挤压这片暗河中水源的位置,形成枯燥的岩洞,封锁堵住龙脉化形,周围的地理结构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抬升,逐渐形成龙穴。
而龙穴一旦形成,龙脉就会重新被打成龙气的状态,不会化蛟走水,这就是猿通的力量。
但就在他改变地形,逼退龙脉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晚了!”
下一刻狂龙出闸,激流冲碎岩石。
那狰狞的龙兽冲出了龙穴,让猿通神色一凝,按照他对于龙脉的理解,情况不应该变得如此突然和难以控制。
不过当他看清楚龙首的时候,眼中神色暴怒,“神孽!”
平顺的鹿角顺着如同狮子般的鬃毛延展,两丈宽,足以完全站稳人的龙额上,一尊神祇金身伫立,周身环绕着一道道强大的气运,而祂的下半身,则完全与龙脉相融。
“龙相金身法,我懂了,我都懂了!”
百里神色癫狂,没有往昔的睿智,祂一半的脸颊完全被一块苍白的面具覆盖,剩下半张脸充盈着蔚蓝色的光辉。
龙脉化蛟,最主要的就是要有‘灵性’,最好的灵性莫过于人,所以神道可以用人祀之法来唤醒龙脉,让其化蛟。
不过这种方法太容易暴露,几十个人的死亡也对龙脉化蛟无法有显著的增长,百里一向胆子小又稳重,直到他得到了另外一种方法龙相金身塑就法!
水神得了龙相,能够拔擢飞升,呼风唤雨!
周铁衣也修行这法门,不过他是按照龙相金身塑就法的正统修行之法,在莽荒世界,他有一整个西山山脉,又有西山延伸的大片水系源头,这都是天然的无主之地,任他取用,再加上炎黄部落的人运,所以他能够完成水龙,山龙,人龙三相。
而修成之后,就如周铁衣之前理解的,这只是一个挂件,用来做金身不适合做的事情,而且因为缺少天龙之相,被认定为别人留下的陷阱,周铁衣也就没有顺着继续修行。
但是他没有推演的是,有一种错误的修行之法,那就是如果修行失败了,人被龙相控制又会有什么变化。
正常情况下得了龙相金身,如果给百里几年,几十年的时间,祂慢慢修行,点灵,自然可以控制龙脉。
但现在不是正常情况,祂被太虚幻面干扰,强行融合龙脉,反过来被龙脉融合,化为蛟龙,一瞬间吸收了一位四品,接近三品的神祇,几乎相当于享受上千人的血祭,龙脉得灵,瞬间化形,挣脱而出。
一时间天人感应,风雨更剧,群龙嘶吼。
不过云雨是天时,但如今九月十五,正处在满月状态的明月也是天时,还是更大的天时!
潘阳湖之上,周铁衣看向几里之外的平津渡,看向那被云雨覆盖,一团漆黑的地方,对着心神与八轮云轮勾连,平静地说道,“要有月。”
本来就完全沉入了梦境世界之中的,已经融合了大量机关城百姓梦境的明月受到牵引,在梦境这个本来就没有距离概念的世界之中,八百里不过是一息。
县衙上空,那裂开的梦境缝隙传来一道道惊恐的声音,“快关闭入口!”
敌人想要做的,田父自然不会同意,他的心神一直紧紧跟着明月系统,当明月系统穿梭梦境,来到了平津渡,他也因此注意到了八百里之外的变化,他没有多做什么,只是抬了抬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