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兵冢内的阴兵之所以以前不能够巡查阳世。
有三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要保持兵冢内的封锁和信息保密,防止神道突破兵冢。
但上次天京之乱后,圣上从圣位再次跌落,已经在事实上放出了白帝的力量和一部分荒古九神的力量,兵冢的保护屏障已经被撕裂一道口子,再堵住其中的阴兵,防止信息泄露,实际的用途近乎于无。
第二是阴兵们常年处于饥饿状态,让他们巡查阳间,面对大量的活人,很难不会动歪脑筋,吸食活人的血气。
现在天后演化一部分太虚幻境作为冥月,虽然还无法普照整个幽冥,但至少普照兵冢,解了兵冢内大部分阴兵的饥饿之苦,让他们在幽冥之中也能够吸收纯净的月华维持自身,能够吃饱饭,那么阴兵巡视天京的时候,就不会往活人身上盯着了。
毕竟阴兵们也知道,吸食杂乱的活人精气神,最终就是一条不归路,现在幽冥有了冥月,已经能够让大家吃饱饭,至少让绝大多数阴兵吃饱饭,就不会再铤而走险。
第三,以前大夏圣上是圣人,天京是他的‘神国’,所以不需要阴兵巡查,而现在大夏圣上完全从圣人之境跌落,那么让能够随意穿过大部分墙体的阴兵巡查,可以有效制止一部分神道的阴谋。
而整件事也确实符合周铁衣这位将门之子和诛神司督查院长的管辖范畴。
特别是结合之前儒家,梅俊苍的上奏,更是凸显了一件事。
在其他百官们想着争权夺利,或者救父私事的时候,只有周铁衣今天还想着公事。
你们都不说公事,那么好,今天我来说公事!
小朝会上说公事很少,百官们也陷入了思维误区,以为周铁衣留下的两封奏折也是争权夺利,但现在当两份奏折的内容揭晓。
即使三司也不得不在心里叹一声。
这手段,高。
事情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周铁衣上呈的两件事本来就忠君为国,即使打了大夏圣上的脸,圣上也说不出来一句不是。
现在又和满朝的‘忠臣’做了一个对比,更是凸显出周铁衣的高风亮节!
对上他对得起圣上,对下他对得起徒弟,对百官他压得住场面。
斡旋中央,总理朝政。
事无不协,事无不全!
大夏圣上和百官都沉默不语。
珠帘之后,天后轻叹一声,“忠君为国,可知矣。”
虽然在刚刚,她还隐约支持梅俊苍暂代周铁衣的诛神司督查院院长之位。
她也想要在支持周铁衣打压儒家的时候,削弱周铁衣。
但现在,事关兵冢,事关冥月,事关她的权柄从幽冥扩张到天京,她不得不为周铁衣说句话。
到了她这个地位,不仅要哄好圣上,同时也要表达自己的政治意图和态度,就算冒着得罪圣上的风险也一样,不然她上朝干嘛,待在后宫看奏折不香吗?
大夏圣上面无表情地放下第二份奏折,思考了一番,评价道,“治世之能臣。”
这是梅清臣对周铁衣的评价,现在大夏圣上当着百官的面,在朝会上说出来意义就不同了。
特别是对比眼前的‘满朝忠臣’,周铁衣想问题的角度,办事的能力都凸显出来了。
天后继续开口道,“此二策皆为良策。”
既然是良策,那么就应该赏,即使是荣誉性质的赏赐也应该赐下。
大夏圣上思索了片刻,“传旨,千里加急,赏金杯御酒!”
群臣退朝,今日朝会的跌宕起伏,周侯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当真让大家大开眼界。
以前他们或许还会说周铁衣是有圣眷才会如此得势。
但今日朝会,明显圣眷将离周铁衣而去,但周铁衣却强行留住了圣眷,这就是真本事!
马车之中。
司律青空规与梅俊苍对坐。
面对这个不是徒弟的徒弟,青空规自然很满意,他看向梅俊苍那双洞幽的眸子,看向梅俊苍如雪的白发,轻叹一声,“他多久开始算计我的?”
梅俊苍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露出笑容,“谁?”
青空规没好气地说道,“你说是谁?!”
他此时真的觉得梅俊苍学到了周铁衣三分本事,至少是气人的本事。
“他让我给你请功,当初我还觉得有理有据,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青空规随后斟酌片刻,斟酌整个布局过程。
天衣无缝,因此才让他这个司律都落入了网中!
不对,青空规目光凝然,他再细细思考,周铁衣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布下这个局?
不是自己去火车商会那次,应该更早!
哪一次?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他想起了自己儿子青空命代自己去给周铁衣贺喜八品之时,想起了自己送了一部亲笔注疏的《大夏天宪》,想起了周铁衣让梅俊苍去接,自己儿子回来告诉自己,梅俊苍是个可塑之才,是他们法家的种子!
想清楚之后,青空规声音前所未有地凝重,“输得不冤。”
梅俊苍不答,透过车帘,看向仍然跪在午门外的父亲,问道,“司律,这次老师会赢吗?”
这次换做青空规不答,马车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从玉京山上驶下。
六千里之外。
经过第一天周铁衣杖打秦羽,罪加一等。
山铜府的官员们都惴惴不安。
周侯威势无两,可见一斑。
而正是因为这次重罚,所以大家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摆接风酒宴,甚至在周铁衣面前提都不敢提,生怕被拉出来当典型。
因为他们真的弄不懂周侯的行事手段。
明明天京有那么多周侯的传闻,明明周侯来之前,各个部门的主官和他们的师爷都反复分析了周铁衣的性格。
但真正是百闻不如一见。
就算周铁衣在笑,但也有人要认罚,还心甘情愿地认这种可能要命的惩罚。
只这一个手段落下,就打得山铜府的官员们找不着北!
大家都装死,周铁衣可不会装死,休息了一夜之后,周铁衣渐渐熟悉了周围的环境。
他不是不喜欢华服美婢,只不过他认床。
自古疑心重的人都认床,所以他需要花费一天的时间来熟悉环境。
当亲卫们把持了周围环境,当白梅将他常用的东西摆放到熟悉的地方,当周围的事物逐渐变得熟悉起来,周铁衣的状态顿时回来了!
他先是召见了太行知州朱清泰。
当朱清泰带着慎重,忧心踏入周铁衣的院子,他脑海中还在想昨天秦羽的事情周铁衣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但进了府,和周铁衣见礼之后,周铁衣第一句话就让他愕然。
“本侯虽然提倡节俭,但接风宴都不给本侯准备一下,是不是有些轻视本侯!”
周侯要搞接风酒,这道消息就像是一阵旋风,瞬间传遍了整个山铜府。
还躲在官邸里面惴惴不安的官吏们听到这个消息,悬着的心又放下一半。
他们不怕周铁衣奢侈,不怕周铁衣喝得多,就怕周铁衣不喝!
周侯您早说嘛!
早说我们也不用躲在官邸里面担心一整天了!
周大人的心思真的猜不透啊!
官员们于是先到何府,面见了何启功,想要从何启功那里知道该怎么接待周铁衣,用多大的铺张合适。
何启功认真想了想当初周铁衣的奢靡,以及现在就算天京百官节俭,周铁衣都奢靡如故,回道。
“周侯因为公事繁忙,连王侯之宴都没有请,那么我们山铜府就给周侯办一场王侯之宴,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底下官员们当然有些迟疑,“这会不会太张扬了,儒家和法家的人可都盯着呢。”
何启功自信地笑道,“周侯既然说了接风宴,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只需要照办就行,何须管儒家和法家的人,况且就算没有这场接风宴,儒家和法家会放过我们吗?”
何启功说得在理,于是山铜府的官员们就在山铜府最大的酒楼,黄金楼给周铁衣办了一场王侯宴。
山铜府也不愧是工部侍郎夫人口中的‘不输天京繁华’。
八层玲珑高楼上,一盏盏墨石灯如璎珞垂下,在天京晦暗的夜色之中,也照得满堂华彩。
周铁衣的马车被领入玲珑高塔前,他下了车,山铜府的官员们仍然有些担心,如果此时周铁衣拂袖而去他们该如何办?
不过看到眼前的黄金高楼,看到如此满堂华彩,周铁衣却对左右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伱们给周围百姓们准备吃食了吗?”
山铜府的官员们心中舒了一口气。
还是那句话,他们不怕周铁衣吃得多,用得多,就怕周铁衣不吃不用。
给普通百姓送吃食才几个钱啊。
“还请周侯示下。”
周铁衣指了指眼前这楼,说道,“既然是为了给我庆侯爵之礼的大宴,那么就宴三天宾客,在这楼前大摆三天流水席,我周铁衣既然来了山铜府,就要让山铜府的百姓都吃得上饭,这才叫与民同乐!”
法家的崔万霞嘴唇动了动,若是一般人他早就阻止,但现在他也要等等看。
入了宴会,周铁衣当真是一点正事都不谈,大口饮酒,大口吃食。
连带山铜府的官员们都放松了下来。
“满上,给周侯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