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口舌,还不敢亲自下场,假托他人,徒惹人笑!”
青空规会心一笑,名家善辨,但这辨着,就变成了,辩着。
最擅长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所以历来被法家和儒家厌恶。
兵家也讨厌名家的口舌,毕竟言官多出自名家。
董行书笑道,“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奏折?”
尉迟破军毫不避讳,将奏折递给他们两人看。
这奏折虽然是一六品言官所写,里面的大意就是听闻昨天晚上周铁衣请兵制的事情,详细列举了其中的罪状,说这是祸乱朝纲的开始,要求圣上严查。
虽然是六品言官写的,但以他们三人的耳目和见识,都知道这奏折是言部司马侍郎在后面撑腰。
青空规事不关己,问道,“那如何注?”
他们三人写的审批意见有的时候比奏章本身更加重要。
尉迟破军思考了两秒,看着董行书说道,“不注,直接上呈如何?”
董行书没有拒绝,直接说道,“就这么办。”
三人继续翻阅奏折,忽然青空规停了下来,一直随意的脸上面露难色。
这立马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董行书笑道,“怎么?你也遇到了不开眼的文章?”
青空规无声将奏折递了过去,董行书先脸上还带着笑意,不过看了两行字,笑意就消失。
随后带着慎重,一字一句读。
过了片刻,他放下文章,叹道,“好文章,我不如也。”
尉迟破军本来就好奇写的是什么,立马拿起文章读,等读完之后,他也沉默不语。
董行书开口问侍候的传唤太监,“梅清臣在哪里?”
传唤太监赶忙跑出去找。
过了半盏茶,又急忙跑了回来,已经是满头大汗。
“在正午门前跪着呢!几个四品守城将军都拉不起,咱说您找他,他也不起!”
正午门乃是皇宫和外界的交汇口,宫里面的看得到,宫外面的也看得到。
董行书又看了一遍文章,爱不释手,说道,“那就让他跪着吧。”
董行书看向左右两边的尉迟破军,青空规,先没有说怎么给这乞罪表注书的事,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圣上多久没有临朝了?”
尉迟破军不答。
青空规答道,“已经有九十九日了。”
董行书点头道,“是啊,以前还断断续续临朝,这一次,已经九十九日了,看来圣上是真的想要修长生了。”
承恩殿内变得鸦雀无声,侍候几人的书吏和太监听到这句话,忽然有几人力气不支,直接给跪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董行书瞥了一眼,冷声道,“没骨气的家伙,拖出去。”
其他还能站着的,连忙将身边人拖出去,不一会儿大殿内竟然没有一个人侍候。
董行书也不理会,继续说道,“佛家和道家不管,因为他们是方外之人,我们儒家,法家和兵家不能不管!”
尉迟破军没有拒绝,而是开口问道,“你的意思呢?”
董行书再次看向奏章,这次拿起笔,直接注书,“臣请赏诛神司总旗周铁衣,以彰其功。”
尉迟破军立马急红了眼,“你这是要毁了我兵家的好苗子啊!”
董行书反问道,“我儒家的好苗子现在跪在午门前呢!”
尉迟破军只想要毁了面前的奏折,这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
儒家的混蛋就爱没事找事!
“两位,落笔吧。”
青空规先接过奏折,在董行书的批注后写道,“臣附议。”
尉迟破军拿过笔,久久不能动,在心里叹道,小子,我就帮你最后一次,他写道,“近日边境袭扰,如此良才,可堪大任。”
两人都落笔之后,董行书翻了翻前面注好的奏折,将这一本放在那本言官抨击周铁衣请兵制的后面。
尉迟破军嘴唇动了动,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出言阻止。
······
日上中天。
大夏圣上才起来,用了午膳,在御花园里练了一套慢拳。
接过伴读大太监的毛巾擦了擦,问道,“大明道宫的宫主几日进京啊?”
伴读大太监笑道,“约莫就这一两日了,总归是应该赶在鱼龙节前进京,好陪圣上钓龙鱼。”
大夏圣上说道,“龙鱼有什么好钓的,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无趣得很。”
伴读大太监赶忙说道,“那就给圣上讲天人合一的大道,总能陪圣上解闷。”
“这倒是有意思。”
大夏圣上笑道。
两人闲谈着,向御书房走去,圣上虽然已经不上早朝,但是多年下来的习惯,不看下奏折,总归是觉得一天生活少了点什么。
御书房内,天后已经等候着了,并且将送来的奏折按紧要事分好先后。
大夏圣上也习惯了,笑着问道,“今天没有什么紧要事吧?”
天后笑着回道,“托圣上洪福,河清海晏,所以没有什么紧要事。”
大夏圣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儒家说圣天子垂拱而治,朕倒是近来有几分心得。”
他坐了下来,天后在旁亲自磨好朱砂墨,然后将奏折一卷卷打开,送到大夏圣上面前。
大夏圣上改了二十多年的奏折,基本看个开头,看个结尾,就知道中间写的什么,所以小山般的奏折快速消了下去。
当大夏圣上刚刚进入批改奏折的状态,正是精神最好的时候,天后递过一本奏折,是科道言官批评周铁衣的那本。
批改奏折神速的圣上忽然慢了下来,看了看奏折,放下朱笔,喝了口茶。
天后是时候的问道,“这奏折有问题?”
大夏圣上脸上露出讥笑,“狗屁不通的奏折,倒是没有朕昨日听到的两句话精妙。”
“哪两句?”天后好奇地问道。
圣上提起朱笔,先是写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而后又写道,“鹰犬巡狩,百无禁忌。”
这两句话都可以作为这篇奏折的朱批,各有妙用。
天后看了看,眼前一亮,“这两句话,倒是精妙,却是八個字胜过千言万语,不知道是谁说的?”
圣上笑着说道,“就是这奏折要问罪的那个小家伙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