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了?!
钓鲸客的目光注视着李观一,思绪稍稍有些许的凝滞。
十八岁?武道传说?
仔细感知,这小子现在浑身散发出的那种武道传说之气,中正平和,兼具浩瀚,和狼王陈辅弼那种烈烈如火,杀戮无情的气势截然不同。
不需要撬动狼王陈辅弼的生机,也可以展露武道传说之气?这小子……
钓鲸客的嘴角抽了抽,他忽然就明白了当年自己行走江湖的时候,那些江湖前辈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那种就仿佛自己的自己世界观都被碾碎一遍的表情。
以前自己还觉得,这是他们都在嫉妒自己,那些都是老一辈,被自己淘汰的失败者无能的目光,对于这般情绪,不屑一顾,甚至于颇为鄙夷。
现在这回旋镖到了自己身上,才明白这般感觉,开始极端不爽起来。
搞不好自己这个最年轻的武道传说,即将变成前·最年轻武道传说。
不爽,极为不爽。
打是不能打的,打得重了一点都不行,钓鲸客又不想要憋着把自己的情绪给憋坏了,沉思许久,打算直接给这小子肩膀上拍一下,让他感受感受老一辈江湖人特有的直接起手。
就当这白毛的不爽目光落在李观一身上。
上上下下打量着适合的角度时。
钓鲸客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安静的目光落下。
嗯?!。!
钓鲸客顿住,一点一点转头,看到在那边摊位上的银发少女,银发少女双手捧着点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安静看着这边。
盯…………
银发钓鲸客嘴角抽了抽。
老父亲本来抬起,打算给李观一肩膀上来一下的手掌僵住,面不改色,只是轻轻放在了李观一肩膀上,似乎好像是发自诚心地道:“干得好!”
银发少女把点心凑到嘴边。
咀嚼咀嚼。
小幅度点头。
钓鲸客:“…………”
老父亲咬牙切齿,但是无能为力。
慕容龙图则是极为温和,带着一种平缓的期许感觉,注视着李观一,李观一沉思许久,感知到了体内九州鼎的具体变化,回答道:“突破了。”
钓鲸客心里咯噔一下。
感觉到自己老父亲的威严即将不保。
李观一又道:“但是还没有到武道传说,只是……稍稍感受到了前路,如果说,以前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话,现在就算是更加具体了些。”
“我想,我应该是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知道了前路的方向,看清楚了迷障,对于行路者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收获了。
九州鼎的神韵,划分出来了两条可能性。
一者是汇聚各方,统一天下,汇聚万万人之气运,归于自己一人之身,是九州鼎社稷之力的彰显,另外一种则是人道所昌,是更为艰难之路。
李观一隐隐有感,或许,天下一统的道路,只是无限雄浑的九重天之巅,自古以来,王侯将相多有,英雄霸主,枭雄豪杰,在这乱世天下之中,又有哪一代缺少了吗?
如同陈鼎业的人,青史之中,不知道多少,而豪迈气魄不逊色于姜万象的,也绝对不是没有,赤帝和霸主争斗于天下,一统中原天下,得八百年的国祚,却也止步于九重天。
帝王将相,亦只过眼云烟。
于此群山之巅,山河万象上,更往前行半步。
才是传说!
慕容龙图不觉得意外,只是温和欣喜,抚掌笑起来:“哈哈哈,好,好,武道传说之路,只有自己才能悟到,走出这一步,才是有了自己的东西。”
“我们这些人,给你说再多,说再详细,也不过只是在讲述我们自己的感觉,终究是我们的,而不是你的。”
“隔了一层,看似薄薄如雾,实则如天壤之别,难以跨过。”
“你能够悟到这一点。”
“甚妙,甚妙!”
李观一微握了握拳,剑狂慕容龙图大笑数声,而后似是不小心,手中本来拿着一个木桶,用来放着自己的鱼获,却在这般欣喜大笑的时候。
手就这么不小心松了开来。
这装着鱼获的木桶只一下就砸在了钓鲸客的木桶上,这一下的时机把握,气息流转,实在是妙到了巅毫,钓鲸客被李观一的突破震住了,一时间倒是没能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两个木桶翻倒下来。
里面的水,自然是倾泻开来,落了满地。
便是里面的鱼获,也都混在了一起,根本就分不出清楚,哪一条鱼儿是谁的鱼获。
剑狂慕容龙图面不改色,抚须笑道:
“啊呀,老了,老了。”
“听到观一你突破的消息,一时间太过于高兴,竟然有些握不住我的木桶,倒叫我的鱼儿和这阵魁的鱼儿混在了一起,分不出来谁多谁少了。”
钓鲸客呆滞,旋即勃然大怒:“老东西你故意的吧!!!”
“这一次说好了的,不动用武功,不动元神法相。”
“我这一次明明赢了的!”
钓鲸客几乎恨不得一拳头攥住那老剑狂的衣领子。
如果不是打不过!
剑狂慕容龙图道:“哈?你比老夫钓的多?”
“谁知道?谁见到了!”
“分明是我赢了!”
阵魁钓鲸客:“你!!!”
银发男子的脸庞肉眼可见涨红了。
有时候,不只是女子的脸红胜过一万句话。
男儿的红温更是如此。
钓鲸客的额头青筋狂跳,却根本拿着这个钓鱼耍赖的老头儿有什么办法,江湖传闻当中的剑狂,自是傲气凛然,可是如今这洒脱的老头子,钓鱼,下棋,听人闲谈。
和江湖中天煞孤星,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的剑狂截然不同。
银发钓鲸客和剑狂彼此开始了指责和推诿。
但是李观一看着地上的鱼儿,最大的只有手掌长度,宽窄两指之间,躺在东市地面的小沟里,开口吐出一个个小泡泡,眼睛往上面翻,露出一股诡异的光。
李观一嘴角抽了抽。
这,就只有这大鱼小鱼三两条的。
有必要争吗?
他也才知道,往日钓鲸客从不走空,是因为这家伙钓鱼的时候,是直接在鱼竿上面布下了层层的阵法,相当于是用阵法体系,强行把一条一条鱼挂在鱼钩上。
剑狂则是随手一挥,那垂下的钓丝就如同一柄凌厉的剑。
直接能扎穿了鱼身。
其实和司命老爷子把玄龟法相塞到水里面,当做了真正的老乌龟去咬鱼上钩,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和不同,正在那边的老爷子和钓鲸客开始争执起来,甚至于打算用阵法和剑气还原本质的时候。
道路一旁,路过一位平平无奇的薛神将。
“你们在做什么?”
薛神将一身长袍,戴着斗笠,脸上还带着一个面具。
肩膀上扛着一根竹竿,手中提着一个木桶。
木桶里面满满的都是鱼。
尾巴扑腾的水花都不大了。
慕容龙图:“…………”
钓鲸客:“…………”
薛神将豪迈道:“啊呀,太久没有钓鱼了,今儿忽然有了兴致,去钓了点,你们两位是……”
薛神将目光落下,看着地上扑腾的小鱼。
薛神将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微妙的弧度,然后道:
“哦?”
这个哦带着三分轻蔑三份恍然三分安慰,如同个调色盘。
音调还起伏了好几下。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
也好像什么都说了。
剑狂和钓鲸客的火气重新聚焦在了薛神将的身上。
尽管他只说了一个字。
李观一嘴角抽了抽,觉得若是薛神将愿意想想法子,没准可以靠着挑拨激怒别人的情绪,成功踏足到武道传说的境界。
在这方面,这位前辈实在是太强了点。
三个人开始混战争论到底谁才是钓鱼技术最强的。
路过的老司命被拉入战场。
成为了四个麒麟军中,某种程度上辈分最高的四个人之间的争论。
而在这个时候,南宫无梦提着果子,和银发少女一块走来了,她疑惑不已:“你们怎么在这里吵闹起来了?嗯?这地上的鱼怎么回事?”
她看到地上的鱼儿,俯身拿起来。
只是或许这鱼扑腾了好久,终于借助这一股力气腾起来,然后落到了东市道路一侧的河流里面,南宫无梦啊呀一声,手里一抓,那鱼嘴里还咬着钩子,南宫无梦抓住鱼线。
鱼儿落入河流当中,却被一只更大的鱼咬住。
南宫无梦一拉,拉不动。
又很用力一拉。
哗啦!!!
水面被破开的声音倒是很大的,引得那边争吵起来的四个下意识回头,看到那边的女子满脸无辜,一只手拉着钓线,被她拉出来一只大鱼。
有半个人大小,鳞片都是金色的,鱼须很长。
如龙之鱼,又是纯金的颜色。
周围的百姓们愣住,忽然就哗啦一下子围绕过来,争论声中,众人才知道,南宫无梦把江南十八州传说里面的水龙王给拉出来了。
赞许声,赞叹声,啧啧热切的讨论声汇聚起来。
剑狂,阵魁,神将,司命陷入沉默之中。
“啊,好像,谁赢谁输没有什么重要的。”
“是啊,是啊。”
“确实如此。”
四位老一辈的气氛忽然平缓下来。
南宫无梦,杀死了比赛。
那水龙王,大锦鲤,还是被放入河流里面,在水里面甩了个尾,吐出来两个水泡,就遁入了河流的深处,消失不见了,众人就带着薛神将钓上的鱼一起回去。
有的收拾鱼,有的做饭,李观一倒是展露自己目前的状态,勾勒契合了九州鼎,在这个状态之下,他不再是如同往日那样,只能够被动地运用九州鼎的力量。
九州鼎,终于隐隐和他共鸣。
可以真正调动九州鼎之力,加持自身。
这样的武道传说之气,和狼王决然不同,带着一种浩瀚磅礴之感,但是却又隐隐然因为是社稷之器的缘由,攻伐杀戮,非其所长。
钓鲸客布阵李观一展示武功,剑狂评断其水准。
老司命,老玄龟都瞠目结舌。
李观一的整体能力,都比起刚刚突破九重天巅峰的时候,隐隐拔高,李观一所走的武道传说之路,比起其余几位的风格不同——加持极为简单朴素。
李观一的力量,速度,体力,耐力等素质等比提升。
这种粗暴但是又很有用的路数。
让慕容龙图和钓鲸客觉得李观一会不会是那太古赤龙走得太近被‘污染’了。
老司命咧了咧嘴:“所以,真的是。”
剑狂微微颔首。
老司命倒抽一口冷气。
初步明悟自身的道路,且这一条道路直通武道传说,已诞生一丝自己的武道传说之气。
武道传说,乃是在九重天之上,彻底超越了正常化武道修行体系的存在,超越极致的境界。
自古以来,人类师法天地万象,祥瑞神兽,开辟出修行的道路,一路行来数千年,只要能够踏入七重天,以自我的精神引动天地之间的元气,将自我的意志强大化,凝聚起来,便可成就法相之境。
举手投足,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威能,开山裂海,足以和祥瑞争锋。
自此,江湖中人,可以称呼为一派宗师,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如摩天宗之西门恒荣。
沙场悍将,则可登临于神将榜的前三十,挥戈踏前,率千军万马,驰骋于战场之上,攻城破寨,扫平敌国,如太平军当中诸多悍将。
立功业于当代,传名声于青史。
而宗师之上,且行且修行,短则十余年,长则一甲子,刻苦修持,磨砺元气,乃至于至纯,至厚,则可踏足于九重天的境界,融会贯通,武道之高,彪炳当代,可称呼一句大宗师
即便是如同越千峰这样的顶格悍将,此生也未必就敢于说一定能够踏足到九重天的境界。
而古往今来,无数天才悍将,江湖宗师,沙场神将。
或者悟道于山川之间,或者搏命于沙场之上,且行且坚,这多少年来,英才无数,踏足到武道传说之境的,也只了了几人罢了。
其中大多都是经历了一生,执念极强,才有那一线机会踏破关隘,才成就了武道传说的威名,过去最年轻的钓鲸客,那也是而立之年之后才接触到这个境界的。
走的还是最讲究天赋和才情的阵法之道。
李观一走的则是单纯的修行和兵家杀伐之路,老司命想想这小子的年纪和功力,就觉得脑壳子有点嗡嗡的,可是想想看他这些年的经历和厮杀,又觉得似乎也正常。
憋了半晌,老司命道:“能打过姜素吗?”
李观一,钓鲸客,剑狂,薛神将都摇头:“不能。”
老司命遗憾。
李观一握了握拳,九黎神兵金铁旋即变化流转,李观一道:“不过,如果是现在的我回到几个月前,在面对姜素的时候,就不用那么拼命了。”
“至少,现在的我,在数倍乃至于十倍兵力的情况下,是有资格面对姜素,能够勉强站在他的面前,而不用拼出性命的代价了。”
某种程度上,这已是极为不易。
慕容龙图欣慰,笑道:“慢慢来,慢慢来,你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武功和境界,已经是天底下的独一份儿了,若是同年龄的时候,你遇到姜素,他哪里会是你的对手?”
慕容秋水的声音传来,道:“饭菜好了。”
慕容龙图将手中的树枝扔下,笑道:“走吧,你婶娘催了,再不过去,待会儿少不得还得要唠叨几句,真的是,小时候可没有这样絮絮叨叨的呢。”
慕容秋水道:“爷爷你说什么?!”
老剑狂面不改色:“我说,观一,你不要在拖拖拉拉了,你看,你婶娘催了吧!”
李观一一呆,那老剑狂放声大笑,慕容秋水作势嗔怒,却也笑起来了,老司命早早占据了好位置,南宫无梦蹭过来,面不改色,理不直但是气很壮地坐下。
银发少女收拾碗筷。
今日倒也简单的几个菜没有什么奢侈享受,只是慕容龙图和钓鲸客谈论着李观一的武功,说到兴头上的时候,大笑不止,饮酒数杯,只说痛快。
对于老人来说,如今的生活,当真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李观一看着那恣意大笑,也能嬉笑怒骂,随心所欲的老爷子,慕容龙图终于不必再被剑狂这个名号约束了,他可以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老人的气息,仍旧雄浑绵长。
但是李观一知道,这只是因为老者已踏足武道传说,一身精气神凝聚至极,锋锐如剑一般,在生机散尽,身死之前,老人的状态都会保持鼎盛。
最后一战,慕容龙图留下一剑之气,换作三年生机。
江湖落幕,最后一站,是在天启十一年秋。
而现在,马上就要天启十四年了。
这恣意的,可以做慕容龙图而不是剑狂的老者,生命进入了最后的倒数,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李观一饮酒,眸子沉沉,想到了之前,借助九州鼎三鼎合一的变化。
元神游览于四方,抵达了极北之地,和突厥大汗王一战,更是见到了北地的祥瑞神兽,发现了续命蛊对应的蛊虫,并且留下了标记。
九黎神兵金铁,已经借助人道气运的神威铸造过。
但是想要真正将其打造完成。
令其从神兵雏形,蜕变升格成为神兵之主。
此刻神兵雏形已经可以削弱宇文烈这个级别神将的攻击,若是有朝一日,铸造完成,威能应该还会大幅度地提升,不过,铸造这神兵,也需要去天地火元浓郁之地。
火焰山已经被麒麟所用。
此刻天下符合要求的,却也只有北地的五大莲池火山。
“塞北……”
李观一心中低语,看着那边大笑从容的太姥爷,慕容龙图注意到了李观一,微笑颔首,然后和阵魁他们闲聊恣意,剑狂此生孤苦,轮到老来,反倒是有几个不拘他身份的朋友。
李观一下定了决心。
之后,把手头需要处理的事情解决一番,恐怕要去塞北一趟了。
可以从西域出发。
取续命蛊,见祥瑞,铸神兵。
不过,这几件事情都不简单。
或许还会和那位突厥大汗王碰上。
李观一安静,想到了那个丝毫不掩饰自己欲望,不掩饰自己对中原目的的突厥大汗王,回忆起了之前的那一次短暂凶险的争斗——那一次自己虽然斩杀了十三汗王。
但是和突厥大汗王的对峙里,自己算是占据了下风。
那时候从容,是因为太古赤龙相助。
下次就没有这一股助力了。
不过李观一此刻,又有突破,真正找到了方向和道路,靠着自己掌握了武道传说的气息,九州鼎也隐隐有所蜕变,九黎神兵金铁更在铸鼎和封王之中,得人道气运流转淬炼。
短短时间里,李观一实力隐隐又有所变。
却不知再遇到那突厥大汗王,谁胜谁负。
李观一想着能不能够再稳一点。
最好在前往突厥草原之前,再行修行,稳住此刻的状态和境界,若是可以的话,能够让自身的境界,再度有所变化,有所突破,就是最好了。
即便是李观一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了。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天下各有变化,列国休止战争,百姓休养生息,而诸多大事当中,最关键的字是秦王封王典仪,秦王废礼,以三箭誓约,祭天地苍生,震慑四方。
万里疆域无数百姓,百万披甲之士齐齐高歌秦王破阵曲,其声威冲天,山河俱震,隐隐有当世无敌之威。
而在此刻,天下还有另外一个关键的地方。
那便是西意城。
此城,是姜万象年轻的时候,和高骧一起开辟出的势力,是中原伸入西域的一只手臂,此城地势,极为关键,往北则是突厥草原,往西则是秦王所占据之西域。
往南则是接近陈国,往东则是靠近应国。
可谓是如今地势最为特殊的地方,是四方接壤,兵家之要害,列国相争之要冲,却在此刻,国公府中,有足以影响天下大势的巨大变化。
李国公高坐于上首。
李昭文一身甲胄,身穿战袍,拱手踏前道:
“请父亲大人,退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