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平原一望无际,几乎看不到半点生机。
咔吧咔吧。
骨骼碎裂的声音回荡,有十几名白骨方士小心翼翼的走着,时不时便驻足查看周遭情况。
“最多还有五日,就能到达三叉骨。”
白骨方士皆是人身骨相,境界普遍在元丹六境,通体只有一层薄薄的人皮附着,脏器清晰可见。
“师尊,法器一直在发出警示,它还在跟着我们……”
“该死的。”
领头的白骨方士名为骨老人,是唯一一名道婴七境。
其余人都是出自骨老人的门下,算是白骨洞内的一脉传承,似乎在刻意躲避着某种危险。
“古怪,按理说,我们已经靠近子师傅的位置,它应该不会如此深入三叉骨的。”
骨老人眉头皱紧,长久维持着神识的外放。
“正文,你是大师兄,管好师弟师妹,别让他们生出多余的念想,以免引来假菩萨。”
“好!”
正文拥有元丹圆满的修为,眉心有竖眼睁开,刻意落在队伍后面,驱使头骨法器护佑众人。
骨老人沉声解释道:“你们不少人没有去过三叉骨,切记必须得守戏班的规矩,千万不要招惹子师傅,必须再三小心。”
“子师傅到底有什么忌讳?”
“万万不得妨碍子师傅准备戏班的事宜,如果你们被他看中选上角儿,自求多福吧。”
众弟子面面相觑,心底生出难以言喻的寒意。
“不过。”
骨老人补充道:“一旦招惹到子师傅,可以考虑前往三叉骨的沈家当铺避祸,里面的豚掌柜通常不会驱赶外人。”
“师尊,我听你说过豚掌柜,好像禁忌非常棘手?”
“与白骨洞真传弟子的手段有点相似,只是真传弟子改变的是意识的认知,而…豚掌柜,能把你按照他的认知强行扭曲。”
正文打了个寒颤。
值得庆幸的是,沈家当铺只有两头鬼物,剩余一头鬼物呈现灵牌状,基本上不会出没外界。
“师尊,假菩萨会不会追进三叉骨?”
“应该不至于,假菩萨本来就是出自戏班的,有子师傅坐镇,不用太过担心……”
突然。
骨老人感觉脊背发痒,仿佛肋骨即将脱离自身疯狂生长。
“啊啊啊,师尊,救我救我啊。”
有弟子不受控的跪倒在地,肋骨长出宛如琼脂白玉般的纤纤玉手,然后轻轻的捧住脑袋。
骨老人面露不忍,但还是毫不犹豫取出灵符。
十几人骨架一散,混入满地的白骨堆中。
唯有长出手臂的弟子满脸绝望,嘴里连连呼唤着骨老人,拼命催动法力想要挣脱束缚。
咔咔咔。
骨骼碰撞的声响凭空传来。
声响富有节奏,仿佛是戏剧中络绎不绝的击鼓。
他听到怪异无比的唱腔,接着脑袋就被拧了下来,死前的五官充斥崇敬,双手合十。
“咔咔咔……”
半空多出一尊古怪至极的白骨菩萨。
白骨菩萨坐在由头骨拼凑的宝座上,明明散发着器鬼独有的气息,却显得异常无序混乱。
数以千计的手臂围绕周身,通体没有半两血肉。
白骨菩萨的脖颈处是一圈人头饰品,嘴角沾有凝固的血垢。
它轻抚着死去方士的头骨,不断张合的上下颚似乎在诵经,随即把头骨镶嵌在宝座之间。
骨老人不寒而栗,能感觉到假菩萨的道行在增长。
作为外门弟子,他们压根不具血肉,唯有内门弟子才会重塑肉身,化作貌美如花的女子。
按理说,他们不至于沦为妖魔的血食,可问题在于,假菩萨是出自子师傅之手的特殊器鬼。
在白骨洞,方士也分三六九等。
他们这样的外门弟子,得不到出世的机会,又难以拜入内门。
白骨菩萨含糊不清的超度一番后,便开始享用白骨方士仅剩不多的血肉,血水滴落。
骨老人咬紧牙关收敛气息。
白骨菩萨吃完尸体,随即在平原里翻找起来。
骨老人感觉到白骨菩萨有几回已经近在咫尺,硬生生靠着一张上乘的骨遁符不动声色。
良久后。
菩萨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再次消失不见。
骨老人没有急着露头,直至骨遁符消耗殆尽,才从白骨堆中钻出,如释重负的跌坐在地。
正文表情悲哀,“师尊,又死一个师弟。”
“死?”
“我们已经拜入白骨洞,哪个不是死人,必须即刻启程赶往三叉骨,否则魂飞魄散是早晚的问题。”
骨老人脚步不停,“你们一个個管好自身神识,千万不要有关于假菩萨的半点念想。”
“假菩萨…为何会失控。”
“不清楚,或许只有白骨夫人才知道。”
骨老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名为假菩萨的器鬼,其实是从子师傅的戏班里逃出来的。
据说是六十三年前。
那时戏班还在上演石猴出世的戏剧,结果专门为登台炼制的假菩萨器鬼莫名失控。
“哎。”
骨老人摇摇头,类似假菩萨的情况不在少数。
戏班百年一出戏剧,每当临近换戏之时,都会有器鬼失控,它们零散的游荡在白骨洞各处。
“希望没事吧,我总感觉假菩萨在有意靠近三叉骨。”
骨老人不再考虑太多,“无论如何,到达三叉骨后,你们都把心思放在领悟炼尸秘术。”
“好。”
众弟子答应下来,骨老人继续行路。
接下来的五日,他们再也没有见到假菩萨的身影,仿佛骨老人先前的预感只是多虑。
三叉骨映入眼帘,山峦平地都已经长出血肉。
人筋缠绕的草木茂密,三座血肉骨山猿声啼不住,隐约能看到三四百头猴鬼在山间。
众弟子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相比神出鬼没的假菩萨,他们宁愿面对子师傅。
“不对劲!”
“不对劲!”
骨老人与正文几乎是异口同声。
两人关注的地方不同,骨老人明显是因为三叉骨有异才生出惊讶,正文则注视着各弟子。
“正文,你先说!”
“师尊,师弟师妹的人数不对。”
骨老人盯着戏台道:“有弟子殒命吗?假菩萨的手段防不胜防,应该是在这段时日……”
正文不寒而栗,“不是的,师尊,多出一人。”
骨老人回过神来,随即扫过众弟子。
确实如同正文所言,队伍中多出一人,并且他无论怎么分辨,都难以找到那人是谁。
骨老人怀疑,假菩萨想要借助他们的遮掩进入三叉骨。
“师尊,该如何是好?”
“走!!!”
骨老人深知必须硬着头皮继续行路,远离三叉骨更是十死无生,假菩萨不会放过他们的。
只能赌一把。
如果子师傅出手,镇压假菩萨应该不难。
“师尊,伱刚刚发现什么?”
骨老人苦笑着,示意正文看向沈家当铺,“不重要了,你我想要活命必须进入三叉骨。”
正文竖眼一望,顿时头皮发麻。
他跟随骨老人已经三回来到三叉骨,自然接触过沈家当铺,很是了解店内的豚掌柜。
豚掌柜明显不是白骨洞诞生的妖魔。
并且初见豚掌柜时,其道行都未到两千年。
很难想象,豚掌柜到底是如何出现在白骨洞的深处,千年妖魔不可能穿过浩瀚的骨山骨海。
后来豚掌柜依靠着戏班,道行才逐渐增长到两千余年。
正文一直怀疑。
豚掌柜是白骨洞某位大能,刻意放在三叉骨养鬼,如今见到的一幕让他更加坚定心头猜测。
原本冷清的沈家当铺,不知何时变得热闹万分。
院落里是十几个样貌相同的女孩在玩闹,没看错的话,根据气息很可能是女儿国的鬼物。
能把其余洞府的鬼物悄无声息送来,是神游八境?
最让正文不可思议的是,戏班内还有一个…凡人?
凡人男子正堂而皇之的站在戏台上,伸展着四肢练习拳掌。
虽然看不清楚修为,但光是若隐若现的气血与劲力,不可能是方士,绝对武者没错。
怪不得骨老人会失态,没有什么比危机四伏的白骨洞多出个武者更加惊悚的,并且武者竟然与戏班的子师傅和谐相处。
他们匆匆踏足三叉骨,就在临近戏台的瞬间。
“吧嗒吧嗒。”
有一弟子双目圆瞪,浑身薄薄一层皮肉不受控的溶解,随即无数双纤纤玉手破体而出。
“散!!!”
骨老人怒喝一声,十几人立刻四散而逃。
“吧嗒吧嗒。”
假菩萨抓起一人撕成两半,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举动,竟然舍弃头骨炼制的宝座,用一双双手臂支撑着冲向凡人男子。
眼底满是贪婪,嘴里呢喃的言语终于能听懂一二。
“我的!我的!!”
沈炼睁开眼睛,察觉到假菩萨竟然是冲着自己而来,准确来说,是冲着血肉莲花宝座而来。
四品血肉莲台是莲化血种绑定后衍生出的。
沈炼本以为作用只是平心静气、护佑道婴,如今看来,四品血肉莲台并不简单。
“这头器鬼也是专门为某个戏剧炼制的吧。”
“原形是观音菩萨?”
“白骨洞到底有多少邪乎的玩意,炼制出来难道只是为登台唱戏?白骨夫人好雅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