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趁着夜色阑珊来到碧波楼前。
虽然没有穿戴斗笠,但经过横练收缩皮肉后,样貌出现些许不同,看起来像是个寻常书生。
“啊~八爷我也要进去勾栏听曲~”
“走开。”
沈炼连忙止住八哥的胡言乱语,好在碧波楼内唱曲不断,没人注意到门外一只学舌的八哥。
“八爷,你在外候着吧,若是有危险再来接应我。”
“吃酒~”
沈炼略显无奈,把葫芦给八哥灌了几口,直到后者满意才收回,接着又好生叮嘱一番。
八哥蒲扇着翅膀落在屋檐的顶端,百无聊赖的梳理羽毛。
沈炼劲力涌入眼瞳,发现进出碧波楼的客人已经沾染怨气,说明不久前刚接触的鬼物。
二楼敞开的平台有几名寻常花魁在弹琴唱曲。
她们的情况和客人类似,只是受到怨气的严重侵蚀,别看表面毫无异样,实际已经沦为傀儡。
“怪不得祝一虹怕我大开杀戒,好家伙,碧波楼处处皆是怨气,但鬼物真身却不知所踪。”
沈炼把骨刃放进果核内,跟着哼唱几句小曲儿。
“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有老鸨见到沈炼靠近,立刻伸手拦住,“官人,你知道碧波楼的规矩,茶位钱总归要的。”
沈炼心跳频率锐减,气血变得若有若无。
老鸨略过面前的沈炼,后者堂而皇之的走进碧波楼,门前的莺莺燕燕仿佛旁若无人一般。
“沦为鬼物制造的傀儡后,其实本质上已经是具尸体,稍加收敛气血,它们便当作死物了。”
沈炼余光环顾四周。
碧波楼内摆放着一桌桌佳肴美酒,如今坐满宾客,宾客正与死人无异的花魁傀儡亲热。
“口味真重,一个个都是许仙、宁采臣。”
沈炼大致扫过,找到几个混在人群里的金吾卫,面对人鬼情未了的场面都选择冷眼旁观。
他随意的选了個靠近窗户的单独小桌。
“先找到鬼物真身击杀,不能给妖魔逃遁的机会,也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影响我搜刮尸体。”
沈炼眼瞳的劲力维持着,结果放眼整个碧波楼,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妇未曾身死。
老妇在大堂负责收拾残羹剩饭,每日干的是脏活累活,外加年老体衰,没有受到鬼物的重视。
“有妖魔!碧波楼里有妖魔啊,你们为何不走!!!”
老妇神神叨叨的不断念叨着,试图告知来往的客人,奈何一个个都已经鬼迷心窍。
他们只当老妇是个疯婆子,厌恶的挥手挡开。
“妖魔,都是妖魔,你们得死在碧波楼……”
老妇行路间,怨气已经开始深入骨髓,言语变得含糊不清,用不了多久,也要沦为鬼物的傀儡。
“老媪,具体说说妖魔的事情。”
老妇脚步顿住,后知后觉的看见沈炼,奈何嘴巴张开,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沈炼拍拍老妇肩膀,其体内的怨气挥散一空。
两人身处角落,没有引来注意。
金吾卫主要关注的也是众花魁,能感觉到门外的动静在逐渐消失,说明衙役已经驱散路人。
老妇剧烈的喘息着,不由说道:“客官,碧波楼已经是个魔窟了,快走吧,趁现在来得及快走吧,晚一点就得死在这里。”
她不由回忆起几日的经历,喃喃自语道。
“殷小姐对着铜镜化妆,我亲眼见到她把人皮脱掉,露出…露出血淋淋的身子,呼呼呼。”
老妇浑身颤抖,被沈炼搀扶着坐在位置上。
“小凤是多好的人啊,可仅仅是一夜过去,我却再也没有见过她,定然死在碧波楼内。”
“还有厨间的伙计,全都在后半夜上吊自尽了。”
“咳咳咳……”
“你快走!碧波楼内没一个是活人。”
老妇见到沈炼无动于衷,只以为后者已经怨气侵蚀心智,闭目呢喃:“钟馗老爷保佑,妖魔不得好死,钟馗老爷保佑……”
“老媪,你先喝口茶水歇息片刻。”
沈炼观察大堂内。
盐良镇的五名金吾卫分散在各处,随时准备出手对付妖魔,其余金吾卫的态度模棱两可。
在门口有三名金吾卫候着,看似随时准备配合王信等人,实则早已生出逃遁的心思。
反正碧波楼有凡人死伤,也与他们毫无关联。
另有部分金吾卫与衙役一同在外戒备,算是一点风险都不想承担,却又不甘心放弃功劳。
“十几名金吾卫,两百个心眼子是吧。”
沈炼注意到在视野开阔的二楼包间内,有一男一女两名金吾卫,修为已是先天五境圆满。
不过他们却显得自在很多,正饶有兴趣的听曲闲聊,甚至没有遮掩内力,压根不在意危险。
两人有着明显的特异。
他们虽然长发及腰,但依旧能看出脑后长着第二张面孔,隐蔽在长发中的诡异狐脸。
“内功恐怕关联的是玉面狐狸。”
西游记的积雷山摩云洞就有一群修炼成妖的狐狸精。
玉面狐狸原本是牛魔王的妾室,后来师徒四人来借芭蕉扇,一来二去被猪八戒所杀。
“不不不,钟馗老爷在上。”
老妇紧张的冷汗直流,差点坐不稳跌倒在地。
碧波楼内的曲风微变。
有老鸨高声喊道:“诸位友邻公子,在此风和日丽之际,魁首玲月荣幸登台一舞一曲,感谢诸位前来捧场!”
淡淡的香味弥漫,使得大堂内一片哗然,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盯着高台,帘布缓缓笼罩。
“快走快走……”
老妇瞳孔放大,仿佛即将直面不可名状的妖魔。
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身影翩翩起舞,动作略显别扭僵硬,但在场的看客却是目不转睛。
老妇浑身像是抽干力气,眼底流露出些许绝望。
她明白,今夜已是有死无生。
沈炼眉头一挑。
在他的眼里,所谓的玲月依旧只是个鬼物傀儡。
所谓花魁登台,如今看来分明有点皮影戏的味道,并且碧波楼像是为吸引金吾卫布的局。
有书生站起身子,言语热切的说道:“问谁是百花魁,谁玲月是百花魁,不知小生能否一睹玲月姑娘的真容,死不足惜。”
老鸨一指二楼,“公子请。”
书生急匆匆的踏上楼梯,结果没走几步路,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干,皮肉变得枯槁。
尸体掉落,却没有影响到大堂内的狂热气氛。
“该死的!!!”
王信脸色难看,手掌接触的桌面滋滋作响,转头询问李顺,“还没找到妖魔的真身吗?”
“没有。”
李顺额头长出六只眼瞳,已是当前境界多目经的极致。
奈何碧波楼虽然怨气充裕,但完全不见源头的存在,甚至就连书生死得也是莫名其妙。
“不对劲,很不对劲。”
王信脸色阴沉,示意分布花楼的衙役朝自己靠拢。
碧波楼从头到尾都显得不同寻常。
首先,背后的妖魔提前两三日就露出马脚,吸引到金吾卫的关注后,继续所谓的花魁登台。
王信等人在碧波楼的布局也没有丝毫遮掩,就是想要故意打草惊蛇,逼出隐蔽的妖魔真身。
妖魔仿佛在挑衅金吾卫,与先前表现的狡诈截然相反。
“不对劲。”
“高老庄而来的八头妖魔应该都是在筹备庙会才对,碧波楼怎么感觉是计划之外的行径。”
王信眯起眼睛,“如果有人为因素促使,哪怕老子事后人头落地,也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李顺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头儿,接下来该怎么办?”
“最多等半个时辰,无论妖魔真身是否出现,一到时间立刻清场,不能让死伤加剧。”
王信见到祝一虹有点心神不宁,“祝一虹,你怎么了?”
祝一虹隐晦的瞥了眼角落,沈炼就着一盘顺来的花生吃酒,偶尔与老妇闲聊几句。
“没事,半个时辰会不会太长了。”
王信摇头道:“不长,那妖魔比我们想象中更有耐心。”
祝一虹心道:“妖魔确实是有耐心,但我怕沈炼没了耐心,直接在碧波楼大开杀戒啊!”
她深吸口气,严阵以待的握紧腰间佩刀。
在碧波楼的局势发酵之时。
两名长有狐脸的金吾卫突然起身离开,他们径直走出大堂,狐脸朝着高台上的玲月一笑。
咔咔咔。
玲月僵在原地。
帘布有点点血色在晕染,恐怖至极的妖魔气息随即迸发。
玲月的五官有棉絮冒出,原本蜿蜒悠长的女声一变,竟然化作沙哑苍老的老者腔调。
“高小姐,凤冠霞帔,一身嫁衣,却是千姿万彩。
“高小姐,来年你再嫁,老夫一介缝人愿为伱再织新衣,依旧凤冠霞帔,依旧千姿万彩。”
看客意识模糊,嘴里呼唤着高小姐的名谓。
沈炼冷冷一笑。
刚刚还是傀儡的玲月,突兀的开始转化成妖魔真身,血肉骨骼畸变,海量棉絮飘散。
“两头不人不妖的狐狸精,真以为自己手段巧妙无比?借助妖魔试探,呵呵,胆子够肥。”
沈炼没有追击金吾卫,目标仍然放在妖魔身上。
但他不介意空出手来,把两头玉面狐狸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