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迎着朝阳，行走在旧丹鼎室的殿宇间。
“如果深层鬼市和五庄观的情况类似，旧丹鼎室内肯定有一棵特殊的蟠桃树……”
白天的殿宇寂静无声，处处都蒙着厚厚的灰尘。
除去沈炼留下的脚印，根本看不出近些年来有生活的迹象，像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古迹。
他来到主殿。
三清塑像位于中央，几十米的大小压迫感十足，周遭一幅幅壁画则是三清传道的场面。
装饰塑像的各类饰品散发着微光，皆是下乘法器。
沈炼注视着三清塑像，耳边听到盗汗道院响起的诵经声，那是数以千计弟子早课的动静。
“某种意义上来说，拜入旧丹鼎室还算悠哉。”
沈炼眉心竖眼睁开。
哪怕李六如只会在夜幕降临后现身炼丹，白天相对而言安全，他也难免会时刻精神紧绷着。
慧眼神通隔三差五的施展，任何物件的来历都不放过。
检查完主殿，并没有李六如相关的信息，不过一切都表明，确实很长时间未有人进出其中。
沈炼走向主殿相隔不远的炼丹室。
此时，他手里攥着的灵符微微发热。
不久前自己刚询问峰景长老关于李六如的来历，才几步路的功夫，便得到后者的答复。
峰景长老略显紧张，依旧在强调沈炼不要相信李六如所言。
“长老，你也知道我处在旧丹鼎室，不可避免会接触到李六如，搞清楚状况才能以防万一。”
峰景长老迟疑几息后，传念道：“李六如在盗汗道院已有数千年，我两千年前刚接手盗汗道院时，他就已经在旧丹鼎室。”
按照赤明和阳天的时间流速，两千年相当于凡间的一百年。
沈炼推开炼丹室大门，霉菌味扑面而来，屋内只有个三足鼎立在角落，长久未曾有人炼丹。
“长老，岂不是说，李六如比你要先来盗汗道院？”
“比我们三位陆地神仙都要至少早千年，只不过，两千年前的李六如不像如今神出鬼没，现身时也是可以简单交流的。”
李六如曾经很热衷收取弟子传授炼丹术，即便嘴里一直会重复疯癫的话语，也没人在意。
后来他变得越来越疯癫，甚至偶有弟子失踪。
最终旧丹鼎室才荒废的。
“疯癫的话语？他两千年前会说些什么？”
“一切都是虚假的、是我在做梦、为何要醒来。”
“这三句是重复最多的，似乎他一直在质疑道院的真实，不过千年前就已经很少提及梦境了。”
沈炼不置可否，“长老，你亲眼见过李六如吗？”
“见过，听他胡言乱语差点动摇我的道心，后来李六如越来越疯癫，我也不敢接触了。”
峰景长老补充道：“你千万小心为妙，夜晚只要呆在厢房，李六如通常不会搭理你的。”
沈炼苦笑连连，为啥感觉李六如对自己特别的热情。
一晚就找上门两次。
他掀开三足鼎，里面有着一层黑褐色的药膏，腐臭无比。
鉴定得来的信息，药膏和李六如无关，似乎是旧丹鼎室没有彻底废弃前，一个瘟部修士炼制的。
“咦？”
沈炼眉头一挑，注意到三足鼎压着一册书籍。
他见状右臂肌肉暴涨，取出老旧的书籍。
峰景长老传念道：“李六如算是引你入门的师父，他有没有给你取个道号？”
随即，他迟迟不见沈炼的回应，又重复了一遍。
“出事了？”
峰景长老面露不安，正打算出关前往旧丹鼎室，才收到沈炼的传念，“长老，李六如给我取得道号名为，天瘟。”
“天瘟……”
“不错。”峰景长老满意的点点头，瘟部道子配得上天瘟二字。
沈炼没有理会峰景长老，脸色复杂的盯着书籍。
封面赫然写着。
李连旁观道德天尊讲解有感
由李连书写而成，已有一千五百四十三年历，记录着似是而非的道经，第四页另有道德天尊留有的批注一行。
沈炼忍不住传念问道：“长老，类似李六如这样的疯子，在八部是不是…有很多？”
“至少外门只有两三例，不过其余修士都已经身死道消。”
沈炼翻开书籍，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内容显得生涩难懂。
而第四页所谓的道德天尊批注，更是扭曲到夸张的程度，光是目睹都有种反胃的错觉。
四页之后，字迹再也无法分辨一二。
“书籍虽然有几千年历，但考虑到天庭的时间流速，绝对不可能自然传承下来的。”
沈炼现在只想确定一件事情。
“长老，道院有没有古天庭瘟部的仙神名单？”
峰景长老刚想问话，但突然意识到沈炼难以揣测的身份，后者很可能是某位瘟部仙神转世。
或许天瘟前世的宿慧已经开始复苏。
沈炼转身离开炼丹室，又在其余殿宇内探查一番，只有一册书籍或许牵扯到李六如。
他回到厢房修行，冲击着神游五境。
半日后。
屋外传来破空声，有幡旗状法宝裹挟着一块玉简而来，把玉简交给沈炼后便消失不见。
玉简是正统道门存储信息的器具，也不知哪個犄角旮旯找来的。
沈炼将玉简放置于眉心，元神感应到海量信息，玉简甚至连瘟部道童的名谓都有记载。
因为瘟部人员时常流动，内容多到令他毛骨悚然。
“老老实实找吧。”
好在沈炼的元神极为雄厚，哪怕大致扫过也不会有疏忽。
他停止修行，全神贯注于玉简，终于赶在天黑前，发现古天庭瘟部万千道童中的一人。
李连，字六如，原是凡间赤脚大夫，入道后行医三百年，在北方行瘟使者杨文耀点化下拜入瘟部，后因盗取蟠桃入狱，最终患得臆症死于瘟部囚仙房。
“李六如确实是千年前的人物。”
“可见先天灵根都出现了某种异变，不单单是人参果树，甚至蟠桃树也能连通古今。”
“只是连通古今的方式非常诡异。”
“李六如作为古天庭瘟部的道童，到底是因为疯癫，还是因为关押进囚牢，才能做到往来后世盗汗道院的旧丹鼎室？”
沈炼眯起眼睛，李六如的疯癫似乎愈发严重。
“后因臆症死于瘟部囚仙房。”
“癔症？”
待到古天庭的李六如一死，连通古今的现象就会戛然而止。
“嘶……”
“李六如说过，他每日都能倾听道德天尊讲道，书籍中的批注也说明情况确有其事。”
“他一个瘟部的小小道童，为何能每日接触道德天尊？”
“难道道德天尊发现李六如能够往返古今！”
沈炼心脏狂跳，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李六如口中的‘修错了’搞不好是道德天尊的看法。
“李六如今晚不会带来道德天尊的见解吧？”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突兀的传来粗重喘息。
“嘿嘿嘿，我又有弟子了。”
李六如臃肿的身躯爬行在黑暗中，所待的环境明显是个狭窄的囚牢，阴冷潮湿没有半点光亮。
唯一的通风口在囚牢顶端，却没有透光。
“道德天尊，弟子又来倾听您的讲道了。”
李六如迫不及待的凑近通风口，只能模糊的望见一角，外界昏暗的烛光仅限于半米。
烛光下，他看到面带笑容的道德天尊。
“道德天尊在上，我徒儿修行时遇到一个问题。”
“对对对，就是您先前讲道时提到过的炼化真经，天尊，到底该如何做到兼顾自身道统？”
“天尊，受教了！！！”
囚牢里是李六如不断的自言自语，仿佛在和道德天尊对话。
不知过去多久，李六如的呢喃戛然而止。
两道脚步由远至近。
通风口被打开，瘟部天兵俯身查看囚牢。
李六如已经睡着，传来阵阵鼾声。
瘟部天宫合拢通风口，旁人欲言又止的问道：“李连不是有地仙的修为，怎会莫名发疯？”
“我咋清楚，一直说梦到天庭覆灭，又说在梦里的瘟部招收数百名弟子，瘟神判断是癔症。”
“哎。”
“好好的瘟部仙神不当，觊觎什么蟠桃啊。”
另一人压低声音说道：“我觉得不止是偷盗的原因，你应该没去过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听闻，里面有几棵蟠桃树…病了。”
“病了？！！”
“恩，吃过病蟠桃的仙神都疯掉了。”
他怜悯的瞥了眼狱门，“疯掉的仙神和李连一样，似乎也有癔症出现，瘟部早晚要出大事。”
瘟部天兵打了个寒颤，不由面露恐惧。
另一人解释道：“别怕，伱看李连囚牢对面的墙壁。”
“只要那一张道德天尊的画像存在着，他每日顶多自言自语，不会失控的。”
瘟部天兵回头看向画像，烛光摇晃，道德天尊忽明忽暗，嘴角的笑意仿佛在继续上扬。
他加快步伐，“话说回来，最近三清道祖在讲道。”
“是啊，镇元子都来旁听元始天尊讲述混元道果，可惜我们没有这个缘分能够窥得一二。”
两名瘟部天兵远去，李六如的囚牢内鼾声依旧。
若是有人进入囚牢，必定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尸气，其中夹杂着蟠桃都有的清香，缓缓飘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