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盐良镇就有零星商队进出。
多数城镇只会在天亮之后才打开城门,主要是防止有妖魔趁着夜色混入城中。
盐山一带则不然,即便荒郊野外也很少有成气候的妖魔。
几名官兵靠在城门口,只是简单的检查一番马车,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站桩,浑身气血涌动。
引来外地人好奇的目光。
显然没想到盐山如此崇武,寻常官兵都是先天武者,据说城内更是不乏堪比百户的元丹武者。
不多时,有一女子急匆匆的赶来盐良镇。
官兵一愣神,随即认出来者的身份,面带笑容的迎上前去。
“祝大人,你是遇到紧急的祸端吗?要不要属下通知王信大人,或者与衙门知会一声……”
祝一虹在盐良镇驻守的时日比王信更久,无论是何妖魔,都是亲力亲为,自然深得民心。
“恩?”
官兵突然感觉到祝一虹散发出的莫名气息,不由连退数步。
“没事,不用通知他们。”
祝一虹随即气息内敛,脸庞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略显恐惧的望向黑暗笼罩的夜色。
“祝大人,你……”
“三奶奶我既然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祝一虹瞳孔缩成针眼大小,官兵气血涌动,意识一恍惚,近半日的记忆变得无比混乱。
她凑近官兵,眼底流露出难掩的贪婪。
“官兵一个个竟然气血如此雄厚,若是能吃掉个千人,说不定能恢复蜘蛛妖身,不必躲藏在半人半妖的方士体内,可笑。”
祝一虹喃喃自语的声音沙哑老迈,明显是妖魔附体。
附体的妖魔自称为三奶奶,来历正是盘丝洞。
西游记原作中,盘丝洞就是个毒虫巢穴,除去七只蜘蛛精以外,她们还各自有着结拜的干儿子,也都是各类昆虫成妖所化。
道行最高的反而是七只蜘蛛精的师兄蜈蚣妖,百眼魔君。
叮铃铃。
突然,铜钟碰撞的声响回荡开来。
城门口的民众停止脚步,他们没听出声响的来源,仿佛凭空出现在耳边,令他们略显古怪。
唯有三奶奶变得紧张,眉心睁开一只小巧的蛛眼。
她见到树林间,立着個扭曲畸形的人影,隐约能分辨出,一张惨白到极点的脸庞。
“观音化身!!!”
“该死的,从盘丝洞追到现世,哪怕三奶奶我舍弃大半身魂也不放过,为何!为何啊!!”
三奶奶朝着盐良镇内快步走去。
她原本降生在盐山以北的凉镇,结果刚想着吞掉祝一虹孕育新的身躯,奈何观音化身穷追不舍。
三奶奶慌不择路逃往盐山,才发现山脉的诡异。
想到这里,她不禁露出一丝忌惮。
山脉中物产丰富,却几乎没有妖魔的踪迹,并且本能告诉自己,盐山另有一股危险伴随。
三奶奶为遮掩妖魔气息,没有抹去祝一虹的魂魄,外加自身重创,无法读取相关的记忆。
她只能通过祝一虹发散的神识察觉到一些信息。
盐良镇似乎在凡间朝廷的记载里,名为吕祖观,在祝一虹的认知中隐隐在盘丝洞之上。
三奶奶先前无法理解吕祖观的存在。
毕竟万年妖魔坐镇的洞府,毫无例外都是小世界,类似吕祖观的洞府理应只是寻常妖魔。
“呃?”
三奶奶进入城内后,发现盐良镇的诡异。
城内的武者数量比想象中更多。
甚至可以称之为全民习武,就算两三岁的孩童,气血也已经相当于十五六岁的青年。
当元丹武者沿街路过,精纯的气血简直是鲜美至极。
三奶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贪婪溢于言表。
她却没有大饱口福的意思,反而脊背有股凉意直冲脑门,额头不断的长出一只只蛛眼。
“不对!不对劲啊!!!”
“武者层次的血食共有两万七千人,元丹武者三百六十人,甚至还有几名道婴武者。”
“谁能告诉三奶奶,盐良镇为何没有妖魔觊觎?”
因为沈炼不在盐良镇,垂钓神通没有笼罩盐山一带,而三奶奶又无法察觉护道鬼神的气息。
无论怎么看,盐良镇早该沦为血食才对。
她愈发惊疑不定,口鼻飘散出淡淡的腥臊味儿。
“吕祖观,吕祖观…到底是何方神圣?”
三奶奶止步,余光注意到不远处僻静的巷弄里,观音化身那张惨白的脸庞若隐若现。
她连忙收敛气息,跟随着赶集的人群没入市坊。
市坊内热闹非凡,不乏气血浓郁的武者在卖艺吆喝,同时又有大批信众簇拥在钟馗庙前。
三奶奶躲避着观音化身,不自觉的来到寺庙侧门。
余光一扫,她不禁吓得花容失色。
“这个地方…绝对没有表面简单。”
钟馗塑像立在主殿内,狰狞的面容如同妖魔,身穿的袍子色泽各异,闪烁着阵阵油光。
如果三奶奶没看错的话,那是妖魔魂魄的残留。
妖魔魂魄在消散一空时,多少会遗留些许残骸,不过通常只有微不足道的微尘几粒。
钟馗塑像的表面却沾染着厚厚一层。
仿佛是镀金而成。
“开玩笑吧?至少…至少有数万头妖魔死在小小的寺庙里,宛如飞蛾扑火一般。”
三奶奶头皮发麻,哪怕全盛时期有着八千年道行,但想悄无声息的吞掉数万妖魔也不现实。
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吕祖观内暗藏的存在为何放着武者不吃,竟然把妖魔当做食物。
“嘻嘻嘻。”
三奶奶连退数步,身旁传来小女孩清脆的笑声。
她转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多出个小女孩,后者散发出临近四千年的道行,伸手指向角落。
“蜘蛛奶奶,那人是不是来找你的?”
惨白脸庞已经来到百米内。
三奶奶瞳孔微缩,诡异莫名的城镇令她惶恐不安,外加如影随形的观音化身,意识临近崩溃。
“不是,不是……”
她远离钟馗庙,没走多久又撞见一座寺庙。
映入眼帘的天蓬塑像怒目而视,手持的九齿钉耙同样散发着怨气,分明是两头鬼物所化。
“啊~~”
三奶奶满脸大汗,注意到屋檐顶端停着一只乌鸦。
第一眼,就是寻常乌鸦,但回过神来的第二眼,她才发现根本看不穿乌鸦的虚实。
“万年妖魔!绝对是万年妖魔没错!!”
三奶奶跌跌撞撞的穿行在巷弄间,突然感觉到周遭越来越黯淡,无边无际的阴影笼罩自身。
咔咔咔。
阴影裂开嘴巴,满口的象牙无比恐怖。
又是一头万年妖魔!!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祝一虹的记忆不是说,她一直生活在盐良镇吗?谁能告诉我,万年妖魔怎么和凡人相安无事的!”
万年妖魔的神通禁忌,根本不可能收放自如才对。
按理说,盐山一带应该已经沦为绝地啊!!!
海量阴影扑面而来,三奶奶顿时失去意识,随即念儿哼着歌环抱三奶奶消失在原地。
待到三奶奶醒来时,已经来到一间精致典雅的院落。
她不可思议的环顾四周,面前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俗男子,正在盘腿闭目休养生息。
随即三奶奶察觉到越来越多的细节。
墙角那棵郁郁葱葱的榕树,根须似乎蔓延数百里,暗藏的妖气临近万年,绝对不容小觑。
扑通扑通。
池塘里水花溅起,两条傻鱼幸灾乐祸的探出脑袋。
能听到,它们在学着沈炼哼唱童谣。
“我是灞波儿奔,他是奔波儿灞,灞波儿奔波儿灞,两个快乐小妖怪,人见人爱美如花……”
论规模,吕祖观确实远在盘丝洞之上。
并且吕祖观的妖魔压根没有洞府束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凡间,甚至生活在凡俗城镇。
由此可见。
三奶奶盯着男子不放,心头冒出个难以言喻的念头。
他…他是吕祖观的观主,必然有着镇压众妖魔的实力,否则一切的一切都不符合逻辑。
“是盘丝洞的仙家吧,怎么称呼?”
“蛛仙三娘,你是谁?”
三奶奶实在摸不清楚沈炼的虚实。
她紧张的凝视着院落外,不等沈炼回应,“仙长,小妖没有得罪你的意思,祝一虹若是你的旧识,我立刻放弃……”
三奶奶话还未说完,沈炼伸手一点。
祝一虹的眉心光芒大放,莲台在泥丸宫内显露护住魂魄。
三奶奶不由捂住脑袋,发出凄厉的惨叫,心里只剩绝望,莲台竟然又是一头万年妖魔。
沈炼元神一动,莲台抽出三奶奶的残魂,其三魂七魄折损大半,已是风中残烛。
当残魂暴露在外,院落大门便被推开。
现身的所谓观音化身无比古怪。
观音化身披着一件标志性的衣袍,却袒胸露乳,木头般立在原地,不见移动时的脚步。
皮肤长满大大小小的眼瞳,五官的特征有几分相似蜈蚣。
观音化身上下颚微张,挤出温文如玉的声音。
“三妹妹,你要去哪里,与我回禅院不好吗?”
声音非男非女,夹杂几分昆虫鸣叫独有的嗡嗡动静。
沈炼头皮发麻,不明白观音化身怎会呈现出百眼魔君的样貌,两者应该是毫无关联。
观音化身千万,难不成都是在模仿旷世妖魔?
看来,沙师兄觉得观音禅院有武道的前路并非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