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柳……柳公子这是何话?”
武正平笑容有些僵硬。
无笑道长没有丝毫思量,一步就到了柳白身后,现如今情况他捉摸不清,自然得是先护着自家公子再说。
柳白笑而不语。
“柳公子的意思是,我是那百骗门的门主?”
“难道不是吗?”柳白反问道。
武正平打了个哈哈,“这百骗门的门主不是那个龙灯会的会主巩梅兰吗。”
“怎么可能会是我呢。”
柳白依旧在笑着,他又回头看了眼这溶洞底下的黑山,“你让我跟你来这,我不是已经跟你来了。”
“门主大人还这么藏头露尾的,未免不是待客之道吧。”
“再者说……我既然开了口,那自然就能确定。”
他这话说出来之后,武正平脸上的笑容这才逐渐收敛,转而认真打量着眼前的柳白,缓缓说道:
“能否说说,公子是出自哪里……柳家,甘州柳吗?”
说完他又看了眼身后的无笑道长,又自我否认道:
“应当不是,甘州柳不会用个道教的道士当做护卫,而且甘州柳刚出世没多久,第一站应当是前往朝州的白家才对。”
“嗯?”
柳白听着这话,皱了皱眉,“你不是这百骗门的门主?”
他这倒是有些惊讶了。
眼前这诡异的“人”,若真是这百骗门的门主的话,区区一个小城的势力。
就算他的修为顶天高,顶到跟无笑道长一样铸就了神龛。
他也不会知道这天下九大家的事才对。
更别说知晓现如今的九大家都要前往白家,这事柳白都是因为结识了胡说才晓得的。
他是如何知晓的?
“是,我自然是这百骗门的门主,这百骗门就是我创建的。”
武正平说着在这地上盘腿坐下了。
这话应当是不假,百骗门应当就是他创立的,但是他真实的身份绝不单单是这百骗门的门主……柳白一时间有些捉摸不定。
难不成,真会是碰见硬茬子了?
“之前都给过公子机会的,你若是见着巩梅兰死后就离开,那这事也就算是作罢了。”
盘坐着的武正平脸上带着笑意,“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公子你竟然还能让认出我的身份,更没想到,认出来了之后,你竟然还敢来。”
“果真是那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他又打量了无笑道长一眼,“就仗着这么个神龛,但是我也说了,区区神龛而已……当然,能用得上这神龛当护卫,公子家世想必定当不弱。”
“说不定还是家族内的天骄,只可惜啊,我这辈子的一大爱好,就是斩杀天骄。”
“知道为什么吗?”
他好奇的目光落回了眼前这个穿着白衫,俊俏的有些过分的少年身上。
“因为你年轻的时候,不仅不是天骄,还被天骄踩在脚底下过。”柳白回道。
“你看。”武正平双手一摊,像是无奈道:“你们这些天骄都是一个尿性,果真是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啊。”
他语气有些叹息。
“杀了他。”
柳白又说了这话。
早已在等待着的无笑道长适时动手,点火之际,忽有一道火龙从这地面升起,直接一口吞噬了这武正平。
后者则是躲都没躲了,就在这大火之中癫狂大笑着,“杀吧杀吧,都到我老家了,还想跑?”
他在烈火之中化作灰烬,可下一瞬,柳白却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都直直朝着地下坠去。
一旁的无笑道长同样如此,但只是眨眼功夫,他就反应过来了,一把抓住柳白的手臂,就要往天幕飞去。
可只是稍稍提起一口气,他就发现……上不去。
“公子,此地有法阵。”
原本就已经从地面落下来的柳白抬起头朝着天上看去,只见原先地面的位置,赫然有着一道风幕隔绝了一切。
无笑先是带着柳白往下了些许,悬浮在半空,紧接着他双手点起命火,各自掐了道法印,旋即怒喝一声。
“开!”
刹那间,这溶洞半空便是凝聚出一道巨大的命火之剑,像是有人举起一般,双手握着朝头顶那道风幕劈了过去。
声势巨大,所过之处尽皆是火风阵阵。
“嗤——”
这命火之间只是刚接触到那风幕,便是传来一声嗤响,像是火苗入水时发出的声音一般。
紧接着那风幕上边竟是顺带着席卷下来,卷住了这整把火剑。
风吹火灭。
火灭剑消。
而在这溶洞的黑山里边,则是传来诡谲的人声,“我这好心请公子来做客,公子怎么就这么急着走呢?”
声音落下,顿时整座黑山都颤动了起来。
“你他娘的!”
无笑道长怒而转身,右手从腰间往上一提,一副就要唤出自己神龛的模样。
“停手,我们先下去。”
柳白看出来了点什么,如果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么无笑就算是把神龛都拼没,也出不去这鬼地方。
“是。”
无笑带着柳白从这半空落下,溶洞底下尽是些破碎的黑石,有些上边还因为滴水的缘故,长满了青苔。
仰头望去,头顶的风幕洒下日光。
眼前是一座通体漆黑的高山,满是这黑山石,其顶直抵这风幕。
柳白就这么看着这座好似神山一般的“黑山”。
“先前你就想过,我是怎么破开你的黑金刚的吧?”柳白轻声问道。
他身旁的无笑道长当即就“嗯?”了一声,可随即柳白身后忽然绽放出璀璨白光,驱散这黑暗的同时,这白光就好似烈火一般,直接将无笑道长都烧的“融化”。
不止是他,甚至还将眼前的所有场景,都烧融了。
像是黑色液质一般,缓缓朝着四周褪去。
一如先前在那院子里边一样,此刻同样如此,眼前的黑山没了,四周的山壁没了,头顶的隔绝风幕也没了。
有的……是柳白出现在一片荒沼之上,他双脚膝盖以下尽皆没入泥沼。
天上乌云密布,隐隐之中还有电光闪烁,但却不闻雷声。
明明还是晌午,可这里的天色却好似傍晚时分。
鼻尖萦绕着的也是腐臭的气息,泥沼上不断有着水泡鼓起又破裂,还能见到上边有着许多山精动物的尸体,以及一些半腐烂的朽木。
而在这正前头,在这泥沼的中央,则是赫然有着一座黑山。
一座新的黑山,依旧是那通体黑山石铸就,还像是一整块的黑山石。
它就这么矗立在这泥沼中央。
仰头望去,还能见到这黑山的顶部竟然趴着一团烂肉,烂肉上边盖着一块粗麻烂制的裹尸布。
柳白眯眼看去,还能见到这烂肉旁边堆着成堆的黑珠子。
那是世间大恐怖之一,还是最常见的大恐怖……黑阴珠。
烂肉身上不断有着触手一样的东西伸出来,将那一个个黑阴珠吞进体内,最后再化作黑色的石粉从山顶四周散落。
它……在垒山!
这通体的黑山,竟然是它用这黑阴珠造就出来的!
哪怕柳白心中再有准备,可等他真正见到这场景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震惊与错愕。
这,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这黑珠子都能当饭吃?
还能从中剥离出来那致幻的黑金刚。
“小草的娘娘嘞。”
小草像是也从未见过这场景,因而此刻都已是从柳白肩膀上站了起来,就这么直直朝着眼前看去。
而柳白的身后……手持神枪的阳神大放光芒。
“你……你到底是谁?!”
黑山山顶的那坨烂肉见着柳白清醒过来,不知从哪发出了一道难以置信的尖锐叫声。
“看来,惊讶的不只是我嘛。”
柳白见着这场景,身形一跃而起,他小小的个子竟是站在了他那三丈高的阳神肩上。
这一刻,他的阳神气势更甚,单手持枪,大踏步的走在这泥沼上边。
其浑身光芒,不过几步,就已跨过这泥沼,来到了这黑山之上,转而步步登高。
也不知到底为何,柳白阳神的每一脚踩下,整座黑山都在震颤不已。
山顶的烂肉见状,竟是不跑。
或者说……它本身就是跑不掉。
直至柳白这阳神登上了半山腰,站在这阳神肩上的他,与这团烂肉平齐。
“是不是很惊讶我为什么不怕这黑金刚?”柳白微笑着问道。
“是不是更惊讶,为什么我不惧这黑阴珠的规则影响……其实也不是的。”
“你看我一开始,其实是被这黑金刚影响了的。”
柳白说着笑着。
可这团用裹尸布罩着的烂肉,却在止不住的颤抖,“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你不是人!”
“我当然是人。”柳白双手一摊,未曾沾染泥污的雪白大袖在这山顶招摇着。
“你看我,这不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你不是人!”这团烂肉笃定道:“你要是人,就不可能不被我这黑金刚影响!”
看着它这信誓旦旦的模样,柳白终于不再笑了。
“你好奇我是谁,我也好奇你是谁。”
“在这沼泽深处,装神弄鬼的。”
“我……有人占了我的身体,把我当成了他的分身,我,我不能说。”
这团烂肉好歹还告知了点消息。
于是柳白也就说了,站在阳神肩头的他,微微前倾着身子,轻声道:
“你若是人,你见我就是人。”
“至于你引以为傲的黑金刚,以及你引以为傲的这规则影响……”柳白再度直起了腰身。
“规则见我需低头。”
“至于你……”他又是俯视着这团烂肉,双目之中不带丝毫感情。
“见我,如见神祇!”
阳神猛地挥动了手里的神枪,倒持枪身,枪头则是猛地刺入了这烂肉体内。
刹那间,这团烂肉身上就发出了一道好似千百人临死前的惨叫,其声凄厉痛苦,男女老少皆有。
可是随即这阳神命火点缀,这团烂肉身上当即就燃烧起了白色命火。
它那惨绝人寰的叫声,也在这阳神命火之下,化为了虚无。
连带着那团烂肉。
只是在柳白这阳神命火之下,那块破烂的裹尸布竟然没事。
除此之外就是地上的黑阴珠所化的粉末,以及四周堆砌着的那些黑阴珠了。
柳白阳神登顶,收起那块带有字迹的裹尸布,俯视着整片泥沼的同时,也见到了那早就倒在远处的无笑道长……
与此同时,随着这团烂肉的消亡,在这茫茫北境,一处未知的山水之中,一闭目假寐的中年男子倏忽睁眼。
他身上披着一淡青色的长衣,在这漫天飞舞的大雪之中,胸前尽皆敞开,但却浑不在意。
他似是被什么惊醒,稍稍掐指。
原本有些浑浊的双目,当即变得清澈无比。
“有意思,有点意思。”
他旋即起身,直至此刻才看出,他的身材高大无比。
他就这么大踏步的朝着南边走去,前后走动间,才可见着他赤脚光足。
行走间,这片天地的风雪纷纷让路,四周的邪祟山精更是拜服。
隐隐之中,他的身后似有金光洒落。
他一边走着,一边大笑着喊道:“孟老兄,米老哥,麻老弟,有大事,速速接我一程。”
说着他脚下自有一条小路出现,他便转身去了这条小路,只在其中走了几步,身形便已消失不见。
转眼间,再一田间的茅草屋前,他的身形再度出现。
他看着眼前这块荒田,不禁皱了皱眉,“我说你们三个也真是,三位鬼神教的紫袍掌教老爷啊,还想着怎么耕这块地?”
“再不快点动手,今儿个的春季过了,又得等明年了。”
一旁的茅草屋里,一个须发皆白的方正脸男子皱眉道:“时辰不对。”
屋子前头一个中年男子则是蹲在屋檐下,看着屋外角落里的那些个破锄头,烂铁锹,叹息道:
“没趁手的伙计。”
最前边,在这荒水田的田埂上,一个少年则是已经挽起了裤腿衣袖,只是看着眼前的水田,他又有些为难:
“不知先下手还是先下脚啊。”
“行了,你们几个也别在这捣鼓了,先听我说了大事再说。”
最后头来的这青衣男子一合掌,将这三位鬼神教的紫袍掌教唤醒。
茅草屋内的大掌教孟人走了出来,门口蹲着的二掌教米斗起了身,田边的三掌教麻芝也是重新把自己衣袖裤脚放了下去,叹息着走了回来。
“说吧,你这老阴人前几天不是刚从我们这回去,能有什么大事?”
大掌教孟人出来后,就来到那门槛上坐下。
米斗则是双手环抱胸前,见着老三麻芝过来,还一脸嫌弃的避开了些。
老阴人自是早就习惯了他们几人的性子。
“你们跟我说的那个……”
老阴人说着,便是朝屋内走了走,直到进了这茅草屋,这才说道:“你们跟我说的那个,柳无敌的儿子,我见着了。”
一人站一边,谁也不理谁。
唯有白发的孟人还坐在门槛上,纹丝不动,但也只是迟疑了片刻,他还是换了个身子。
虽是依旧坐在门槛上,但却由面向门口的方向,转为了背对着门口。
“你在哪见到的?”
孟人抬起眼眸,带着一丝疑惑问道。
“我在夔州的一道分身,被他杀了,他……果真是有点讲究。”老阴人说着也是啧啧称奇。
“夔州……”
三掌教麻芝抬手间,他面前便是多了一道堪舆图,瞥了眼,“云州过夔州,去易州,他多半是要去黑木的墓葬里边看看了。”
“修了《野火》,想必黑木的墓葬会把他当传人的。”
老阴人听着忽而说道:“给你们带回来这消息的,是叫江中客吧?没杀的话,可否交给我?”
“我这刚好死了个分身,腾出了个空位。”
“呵呵,此事再议。”大掌教孟人笑呵呵的说道:“怎的,你这老阴人是想着做这一票?”
“当那剪径人,将易州和夔州剪开?”
三掌教麻芝听了摇头晃脑的说道:“老阴人你放心,我们这地儿虽小,但你要死,铁定会给你留块地当坟的。”
二掌教米斗不屑地瞥了眼麻芝,冷笑道:“胆小如鼠之辈。”
“依我看,举咱这四人之力,杀也足够杀死那柳青衣了。”
在场其余三人都好似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一般,继续议事。
“行了,玩笑话就别说了……我这倒有个想法,不知三位掌教大人敢不敢做这一票就是了。”
老阴人说着,来到这茅草屋内的唯一一张竹椅上坐下。
只是刚一坐下,他就露出了个舒畅的表情。
好似在享受什么人间美事。
“什么想法?”
三掌教麻芝眉头一挑,刚问出这问题,他自己就好似有了答案,下意识的出声道:“朝州!”
“呵呵,三掌教聪慧过人,不愧是为三掌教啊。”
老阴人夸赞道。
麻芝跟孟人齐齐抬头,二人相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就怕白家知晓了这少年的身份之后,会不敢动手啊。”
“别人兴许会投鼠忌器,但是白家……呵呵,真正等到了动手之际,他们指定会全力以赴的。”
老阴人看着身材高大,极尽光明磊落,但是这笑声,却是极为阴冷。
“前提是你们得将这消息,递到那白家老祖耳中。”
这话一出,在场的三位掌教都有了一丝回忆。
不过片刻清醒,“这么一说,这事还的确是可行,只是……”
三掌教麻芝眼神当中闪烁着兴奋的神色,“大师兄,能有什么好可是的?这事不就是丧葬庙干的。”
“哦不,人家现在叫做……癫花信众。”
麻芝越想越兴奋,可是到了最后,眼神当中的兴奋却又消失不见。
“大师兄,我刚算了,今年时节不合适,不种田了,我先出去这天下走一遭再说!”
老阴人双手交叉搀扶在这竹椅的扶手上,“有三掌教愿意亲自出马,此事必可成矣!”
孟人听完后,不置可否,转而说起了他事。
“禁忌深处那边……什么时间确定了吗?”
老阴人听着这问题,表情诧异,“大掌教你未免有些太看得起我了吧。”
“禁忌东征这种事,我这小人物怎么可能知道时间。”
“你给我滚下来!”
米斗忽然大喝一声,目光凌厉的看着坐在竹椅上的老阴人。
大有那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架势。
“好了好了,不坐你们鬼神教的高位,可以了吧。”老阴人拱手好似求饶。
孟人却是浑不在意,“你这老阴人若是愿意信奉至高无上的鬼神大人,这把交椅天天给你坐,那又何妨?”
孟人说着站起身,左右两侧的二掌教跟三掌教也是齐齐变得肃穆,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天地倾覆,唯鬼神永存!”
这架势,吓得老阴人也是急忙起身,朝着那把交椅行了一礼。
“你这老阴人,在禁忌深处岂会没有分身?”孟人呵呵笑道。
老阴人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见着眼前这三位掌教眼神愈发不善,他只好双手一摊,说道:“应当是快了,最慢十年,最快……三年。”
“但是听说那个缝缝补补的泥瓦匠准备去跟那老庙祝谈上一场,具体的肯定得等他们谈完了才能知道。”
“三年……”
孟人呢喃了句。
其后的麻芝也是皱起了眉头。
老阴人见状打着哈哈,连忙说道:“家中事急,我就先回去了,不劳运送,止步止步。”
说完他便从这三人旁边绕了出去,只是刚走到门口,身形就已消失不见。
茅草屋内。
最年轻的三掌教麻芝说道:“大师兄,要不明年我们就先把这块地种了吧。”
“再等下去,咱三个也就这样。”
“九大家要在白家会面,具体是什么时间?”孟人依旧没理会麻芝,只是说着自己的事情。
“今年冬,具体是……冬至!”麻芝回道。
“冬至……”
孟人自顾说了几句,原本紧皱的眉头忽而舒展开来,“老三,白家诛柳白这事,你去布置。”
“老二,你去通知其余诸神教,就说……”
孟人说着缓缓起身,背负着双手从这小小的茅草屋中走出,他看着眼前的这片荒田,又好似在看着整片天地。
“今年冬至,苍岳山下,诸神教议事。”
米斗跟着走了出来,冷峻的眼神当中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那他们要是不来呢?”
孟人回头看着他,像是失笑道:
“嘴巴是劝不住死人的,要用火。”
米斗听着这话,双手交叉往前一撑,又扭了扭脖子,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好嘞。”
“你家先生走之前,有什么交代的吗?”
张苍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青衫的儒家书生。
后者面容看着有些稚嫩,局促的神情当中又带有一丝腼腆。
头发用玉簪扎起,外加腰间悬挂着的一枚玉佩。
面容虽是稚嫩,可却英俊异常,端就这幅容貌,不管谁见了都得说上一句“春衫俊秀少年郎”。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郎,却是继承了老夫子在秦国的衣钵,在三大国之中的最强国,秦国,成了类似于国师一样的人物。
但秦国自不会将其称呼为国师,只会称呼其为……院长。
白鹿书院的院长。
现如今,坐在张苍对面的这个年轻人,就是白鹿书院的第三十六任院长,姓徐,名文渊。
“回监正大人的话,先生走之前的确是有交代。”徐文渊颇为尴尬的行了一礼。
因为之前见这监正,他都是站在一旁侍奉的。
坐在监正对面的,都是自家先生,现在自家先生不在了,坐在对面的就成了自己。
“哦?什么?”张苍颇有些急促。
现如今就他一人挑着这人间大梁,又还要兼顾着缝缝补补内部,挑不动啊,着实是挑不动。
徐文渊双手拢袖,微微前倾着身子,笑容愈发尴尬。
“先生说,说监正大人的话,信个五成就对了,谁信谁吃亏。”
张苍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旋即眉头一挑,骂道:“这老死的,我张苍什么时候骗过他,竟然死了都给我留绊子!着实可恶至极……”
徐文渊又笑道:“先生也说了,若是监正大人当着我的面骂他的话,切不可还嘴,因为监正大人会倒打一耙,说我不识礼数,倒是要我付出更多的道理。”
骂到一半的张苍停了下来,清了清嗓子。
“大天师既然到了,何不坐下。”
他话音落下,两人正中间,这四方桌的正北方位倏忽出现了一道身穿紫袍的道家大天师。
鹤发童颜,看着精神矍铄。
张苍和徐文渊见状急忙起身施了一礼,大天师还礼。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贫道见过徐先生了。”
徐文渊再度还礼,张苍则道:“佛门那边怎么说?”
“他们正准备在魏国境内七州,连开七场水陆法会,借以超度这些死去的魂灵,所以无暇前往,到时贫道捎信回去便是了。”
“也好。”
张苍颔首,三人安坐,只是原本准备的四方桌,则是只坐了三面。
“不知监正大人有什么安排?若是那禁忌东征的事情,大可不必言说,到时道教上下自当搏命。”
大天师只是刚刚坐下,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张苍笑着点头,“大天师不急,这事贫道自是不担忧的,此番邀大天师前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哦?”
“洗耳恭听。”
“不急。”
张苍没有急着说这事,而是转而看向了对面的徐文渊,“秦皇那边怎说?”
大天师虽然好奇,但也没急着这一时半会,转而听起了徐文渊的回答。
徐文渊抬起双手,遥遥朝着西北边拱了拱手。
“吾皇言说,若真到了禁忌东征那一刻,大秦上下万万子民,定当奋尽三尺之躯,以护我人族大地永存。”
“秦皇大义。”张苍也是朝着西北边拱了拱手。
“福生无量天尊。”
大天师跟着行了一礼。
徐文渊又接着说道:“甘州柳家,陇州邓家,兖州黄家,这三家的家主都已经进过我大秦皇宫,并且跟秦皇立下誓言。”
“当年将这邪祟赶至这禁忌之中的,本就是他们九大家,现如今这禁忌既欲东征,自得问问他们九大家答不答应。”
“大善。”
张苍再度点头。
“那现如今,不知意思想法的,就只剩那些个神教了。”大天师脸色微沉,“他们虽是这人间的蛀虫,但不得不说,他们所掌握的走阴人,的确是现如今这天底下最强的。”
“嗯,这点已是毋庸置疑了。”
“尤其是在魏国分崩离析之后。”
“但是那边……”张苍稍作沉吟,“仍旧在魏国境内角力,一时间分不出太多心神,这点对我们来说,倒算是好的。”
“嗯。”
徐文渊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捏了捏,“在下已经上禀秦皇,征调了国内所有擅长法阵、符箓以及修缮的走阴人,前往西境长城,开始缝补。”
“届时楚国这边若有需要,监正大人只需要做好交接便是。”
张苍一听,连忙说道:“需要需要。”
这可是大好处啊。
但这事,也只有秦国那边才征调的起来,现如今的楚国……一言难尽。
而这也就是他此次邀这徐文渊前来的一大目的了,尽可能的多沟通,多捞点好处。
毕竟大家都是为了人族的未来。
大天师捋了捋下巴上的白须,“巫神教跟鬼神教,贫道暂且摸不清他们的想法,但是兵家,血神教,这两家可以断定,他们势必也会前往这西境长城,共御邪祟的。”
“余着的蛊神教,喜神教,则是摸不清脉络,癫花神教就更是不知了。”
大天师之所以说这,也就是想着他去跟这几个神教接触沟通一二。
至少需要知道对方的立场。
可没曾想,张苍听完后,却是看向了对面的徐文渊。
“老夫子留下的那些寒蝉,在魏国应当也还有吧?”
这所谓寒蝉,便是秦国的老夫子当年亲自调教出来的一些暗探,他们行踪诡秘,不露身份,除了当年的老夫子,其余谁也不知。
哦……除了张苍。
徐文渊一听,脸上稍变,“监正大人你怎……咳咳,还有几个老先生尚存。”
“嗯,那沟通这些神教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可。”
徐文渊没有拒绝,“只是……”
他看向了大天师,这事明明是这位道教的掌教大天师去做更为合适,可怎的要自己去?
大天师略一沉思,便是明白了什么。
“监正大人说的要贫道去做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张苍听完之后,微微笑道:“在下想请大天师与我共走一趟禁忌。”
“嗯?”
“去见一见那……老庙祝。”
(话不多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