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武打片,必定要解释一个问题:学武的目的是什么?
大到为国为民,小到强身健体,再烂的片子也要阐述这个东西,因为它是武打片的核心立意,少了它,片子就缺乏支撑。
杨露禅在京城授徒,没什么宏图壮志,就是想把太极发扬光大。但这样写不行,格局太小,一定要拔高,陈奇就给他升华。
杨露禅生于1799年,死于1872年,中后期经历道光、咸丰、同治三帝,正是我大清破鼓万人捶,鸦片战争,火烧圆明园的时候。
陈奇借鉴了这个原型,故事大多还是架空的,把主角设定为一个青年,北上京城后,看到遍地的大烟馆,国民孱弱,洋人耀武扬威,遂生出“习武强身,进而强国”的思想。
这便是影片立意。
电影不是纪录片,真要较起真来,这帮清末民国的武术家,某些人根本没法考据,资料混杂,真真假假。就像“传武”概念一样,有人大肆嘲讽,有人强调是杀人技,在后世都能吵出脑浆子来……
陈奇列了个框架,然后写人物设定。
男主、女主、配角、反派、负责搞笑的丑角等等,每写一個,脑子里差不多就能浮现出一个对应的演员,写到女主角的时候,他顿了顿。
“年龄相差有点大啊,我改一下好了,女主有先天不足之症,不愿意耽误别人,一直没有谈婚论嫁,谁知对这个弟弟动了心,主角也喜欢她温柔漂亮,蕙质兰心……咦?”
陈奇挠头,我自己怎么还代入了呢?
…………
“阿嚏!”
“阿嚏!”
北影厂的特技棚里,龚雪裹着厚实的军大衣,打了两个喷嚏。
“小龚没事吧?”王好为问。
“没事没事,我可以的!”
“那接着拍了!”
龚雪马上脱掉大衣,露出一身紫色衣裙,腿上仍是比秋裤还厚的丝袜。
如今冬天了,庐山恋里还是夏天的戏,这场是讲女主被男主的姐姐逼走,自己躲在房间里伤心,外面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布置成了一个豪华套房的内景,龚雪靠在窗边,窗台上还有一盆花。
头顶是一个“喷水装置”专门用来降雨的,哗啦哗啦的下,还有风扇猛吹,灯光忽明忽暗,制造出闪电的效果……这便是现在的土法特效。
“好!可以!”
“准备下一场!”
王好为吩咐一声,坐在椅子上拿起剧本,一共还剩八场戏了,三天就能拍完。她又算了算支出,尤其是胶片的使用量,嗯,刚刚好。
这年头拍戏,胶片都是定量的。
根据分镜头剧本算,大概拍多少个镜头,比如庐山恋成片是90分钟,那给王好为的胶片,就够拍270分钟素材的,比例是1:3。
资历差一点的导演,比例是1:2.5。
如果戏没拍完,胶片用光了,导演自己想办法。所以可想而知,姜文是多么遭人恨!
这边拍着,陈奇轻手轻脚的进来了,好歹是编剧,时不时得来瞧瞧。王好为招呼他过来,问:“你好几天没见人了,都说你闭关呢?”
“没有,就是查点资料,最近在写一个新剧本。”
“武打的?”
“嗯!”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武打这么上心,好好的才华没用到正地方。”
王好为摇摇头,道:“过两天拍摄任务完成,我在家里做东,你们几个都来,就算散伙饭吧。”
“是不是我们一个拿酒,一个拿菜,一个拿肉,您焖锅饭就行了?”
“你小子从来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想拿也行,谁不知道你是小财主!”
王好为瞪了他一眼,不予理会,陈奇嘿嘿一乐,坐了一会,随手拿起工作表翻看,一瞧还剩八场戏了。
其中有一场,就是女主误以为男主的父亲不能接受自己,拎着行李准备走,刚好被男主一行堵门,父亲说你是好孩子巴拉巴拉,同意了这门婚事……
一直以来,他没有对演员的话剧式表演风格提意见,因为这是时代特色。
但眼看着要结束了,试一把也无妨。
……
龚雪好些天没见着陈奇,瞧见了也很开心。
她拿他当好朋友,一个有才华的小同志,能教给自己很多东西。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在他面前,自己会不知不觉的放松,这种感觉让她很喜欢。
一个男人能让女人放松,那她就要注意了!
一个女人能让男人放松,行价一千八!
王好为刚喊休息,龚雪裹着军大衣过来,笑吟吟道:“王导说要去她家吃饭了么?”
“说了,还让你带点肉带点菜,我负责带条鱼,老唐带个挖掘机。”
“你又胡说,王导才不会这样讲。”
龚雪在他旁边坐下,顿了顿,转过脑袋:“老唐为什么要带挖掘机?”
“就是,你们都是吃的,为什么我是挖掘机?”唐国樯也过来了。
“我胡说的啊,哪有为什么!”
陈奇也好久没见他了,打量一番,笑道:“你可以啊,两眼桃花,精神抖擞,就是步子有点虚浮,婚后生活很幸福吧?”
“哎呀,伱这个小同志怎么什么都说!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唐国樯掩面而去。
陈奇乐不可支,他现在有个怪癖,见着名人就想调戏调戏,无论男女老少,汪洋他都敢逗两句。
“跟你交流个事情……”
他赶走了唐国樯,拿起工作表,指着那场戏道:“庐山恋马上就拍完了,最后咱们能不能大胆一下,试试新演法。”
“我现在演的不好?”
龚雪第一反应是自己表现不好,忙问道。
“没有,你已经很棒了,我是说尝试一下。
比如这场戏,你觉得和耿桦已经完蛋了,拎包回美国,突然他们一家子上门,他父亲竟然同意了你们的婚事,还让你叫爸爸,嗯……”
陈奇卡了一秒钟,这么怪呢?
“这个情绪可以是爆发式的,你大喊一声爸爸,扑到人家怀里。
但也可以是另一种,表现出一个递进的过程,你先犹疑不定,跟着是喜悦,最后才是哇的一下爆发。”
“这……”
龚雪秀眉微蹙,听着就好难呀。
“你觉得困难可以不做,直接爆发。”
“你不用激我,我有这个胆量,只是我不懂怎么演出来。”
“简单,记住几个表情就行。犹疑的时候,眼神要闪烁,喜悦的时候要微笑,同时眼泪要掉下来,啪嗒啪嗒像珍珠一样,最后再大喊一声就可以了。”
“这哪里简单了?我怎么能控制眼泪什么时候掉下来?”
龚雪瞪大眼睛。
“可以的!”
陈奇笑道:“你忘了我教你的,记住那天晚上的感觉……”